第4章 妈妈
4妈妈
陈阿深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门发现竟下雪了，细碎的雪花在刺骨的寒风中飘零，融化在行人匆匆的脚步里。街边排了一长条明黄的出租车，她快速走向其中一辆一头钻了进去。
上车后她报了习挽梨家的地址，没再说话。司机一脚油门踩下去，ktv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陈阿深并没有缓过来，心脏还在不规则的跳动着。在见到徐容宇的那一刻，她就失控了，他的突然出现，在她好不容易对过去竖起的心防上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从口子里涌出来的，是陈年的脓疮，是腐烂的灵魂。
那些痛苦、悲伤、恐惧，那些每一天都让她喘不过气的记忆像是汹涌的潮水，转瞬就将她淹没。
……
陈阿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习挽梨家的，她的思绪乱成一团，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了，习母李玉正拉着她的手。
“梨梨，你到底怎么了啊？跟你说话你也当没听见，这么冷的天怎么外套都没穿就在外面跑，你说说话，别让妈妈这么担心好吗？”
妈妈……妈妈……
陈阿深抬起头，眼里的期盼变得暗淡。
不，这是习挽梨的妈妈，不是她的妈妈。
陈阿深平复了一下情绪，扯着嘴角勾了一下想像往常一样笑着说没事，但她实在笑不出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可以…让我自己待一会吗？”
说完，径直走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习惯性地上了锁，而后躺在了床上。后知后觉到有点冷，盖上厚厚的被子后还是觉得很冷，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不知道在无尽的黑暗中睁眼出神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失去意识。
……
她满心欢喜地抱着礼物盒，站在一个便利店前，便利店面朝街面的墙壁和门都是厚厚的透明玻璃，可以一眼就看到店里的情况。她张望着，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回头，就看到了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在找我吗？陈阿姨。”
她想伸手摸摸他小小的头，手背上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低头，是雪花融化在了她身上。
再抬头时，身后明眸皓齿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打着黑伞的男人，只一个模糊的身影，就让她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极度的恐惧瞬间充斥全身。她想尖叫，想逃跑，可她的身体不再受控制，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他迎着风雪，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不可以！这是梦，是在做梦！都是假的！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
陈阿深蓦地惊醒，瞪大了眼睛，重重喘着气，还沉浸在恐惧里，仿佛下一秒，就要不自觉地发出尖叫。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是习挽梨的房间。耳边的闹铃还在一遍遍地重复着，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摸到枕边的手机关掉了闹铃。
时间显示周六，6点10。
昨天忘记关闹铃了。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昨晚那场小小的风雪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远远望去，只能从树杈和屋顶上隐约找到它来过的踪迹。
陈阿深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她没太在意，在手机上订了一张最近车次的车票，清理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只留下了几样要用到的。
客厅里有些暗，习父习母还没醒，她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写成字条贴在冰箱上，出门了。
路程很远，她转了三趟车，从高铁到客车再到公交。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身旁人说话的口音也变得熟悉，陈阿深却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紧张。
其实早该来看看了，只是她不敢来，她总有那么多害怕的东西。
可能是心态的转换吧，她想明白了，她之所以会重生，一定是因为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她无法再逃避了，那些刻在灵魂里连死亡都无法让她放下的执念，是她强加给自己的枷锁，也许，只有解开这一道道枷锁，她才能真正得以解脱。
这一次，她选择面对。
她站在那条熟悉的街道，看着与四周高楼格格不入的老旧楼房，呼呼的风似是呓语，吹得她眼眶发红。她站在这里，抬头仿佛还能看到小时候和徐容宇在下面玩耍妈妈叫她吃饭时的模样。
她已经很久不曾记起小时候的事了，她的人生从15岁开始走向分水岭，从此再也不复当年的模样。
她一步步走上楼梯，每一步都走得很缓慢。这栋楼房看起来已经很久不住人了，楼梯上铺满了灰尘，四处结着蜘蛛网，整栋楼一片寂静，没有人声。
她走到家门旁装了护栏的窗口前，把离门口远的那一面窗户推开一条小缝，从里面墙上的日历背面自然地摸到了钥匙。
自记事起，钥匙就一直是放在这个位置，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她拿着钥匙打开了门，被房门激起的灰尘呛了一下，她护住口鼻。
屋内漆黑一片，按墙上的开关也没有反应，看来是断电了。她打开手机手电筒，把窗帘拉开房间才得以重见光明。
屋内的家具全都被白布覆盖着，掉落的灰把白布染成了灰色。整个屋子都在诉说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唯一没有被白布盖住的是客厅正中央的老旧电视柜，那本该放着电视机的位置被设成了灵位。相框上方围着的黑丝绸上落满了灰尘，整块镜面都被灰尘糊住，只隐约能看到冥照中的脸，陈阿深知道，这是她的灵位。
她伸手把镜面上的灰拨向一边，勉强看出了拿的是她哪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没有看镜头，独坐窗台上正出神地看向窗外，整个人显得空洞又寂寥。是徐容宇偷拍的照片，当时发现被他偷拍，她似乎还生气了，勒令让他删掉，没想到竟变成了她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张照片。
相框前的香炉中密密麻麻插满了已经燃尽的香根，不知道是积了多少年的。
陈阿深跪了下来，重重把头磕在了地上。
磕她的自私，磕她的不孝，磕她的自以为是。
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整个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
妈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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