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累赘

5累赘

        陈阿深从小跟妈妈相依为命，她的生命里没有出现过爸爸，没有爷爷奶奶，甚至连外公外婆都没有。

        妈妈不肯跟她说爸爸的事，也不愿意谈起外公外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来找过妈妈。妈妈扮演了所有角色，一个人拼尽全力地为她挡风遮雨。

        为了养活她，妈妈过得很幸苦。白天要去工厂做工，晚上还要去集市摆摊，每天为了几两碎银起早贪黑。工厂不让带小孩，所以自她出生以来，就一直待在邻居家。邻居家秀姨刚生了小孩没多久还没断奶，妈妈就花钱托秀姨照看她，自己拖着还没恢复好的身子在外奔波，落下了不少的病根。

        她其实一直都不算是个乖孩子，小时候就很皮，总是闯祸，惹事生非，每次都是妈妈收拾烂摊子，还喜欢欺负秀姨家比她小三岁的二宝徐容宇。

        从出生开始，好像就一直是妈妈的负担，从来都没有让妈妈以她为荣过。

        后来啊，她的天就塌了。

        被警察解救回来之后，她患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病。整天整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妈妈和徐容宇，不肯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愿意去外面接触任何的新鲜事物，更没有收入来源。治病的那两年，花光了妈妈全部的积蓄。

        那些钱，原本是打算用来跟那个叔叔结婚的吧。在她失踪的那三年，一直都是那个叔叔在照顾妈妈。

        如果她没有回来，妈妈原本应该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因为她，本来定好的婚期一推再推，因为不想让她多想，甚至连好不容易怀上的宝宝，妈妈都想要打掉。

        何至于此啊，她就是一个累赘啊，何必折磨着自己，也要折磨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只要没有她，就再没有人能挡住妈妈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没有她的日子，妈妈也捱过来了，不是吗？难道还要拖累妈妈一辈子吗？

        这样想着，最终就登上了那座山。

        可她却忘记了考虑妈妈的感受，她忘了妈妈是怎么艰难地把她养大，忘了妈妈是怎么死死抱着她说回来就好其他都不重要，忘了妈妈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阿深永远是妈妈唯一的亲人。

        她被脑海中的另一个自己蒙蔽，她的自以为是，伤害了这世上两个她最不想伤害的人。

        陈阿深跪倒在地，抽噎到停不下来，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心脏真的会痛。

        她好想去看看现在的妈妈，哪怕以陌生人的身份，哪怕只远远望上一眼。

        陈阿深费力支着身体想站起来，头因为供血不足有点发晕，手撑着电视柜才没有摔倒。她缓了一会，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感觉才少一点。

        她走到以前的房间前，轻轻推开了门。房间里的家具并没有被盖上白布，灰尘也不像客厅那样厚重，屋内陈设跟她离去时基本一模一样。四面墙壁上那几乎被画满扭曲人像的墙面褪了墨迹，虽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却更显得斑驳陆离。

        这个房间留给她的只剩一些混沌的记忆，她曾在深夜里作画，曾在清晨时痛哭，曾在黄昏中自残。她脑海中曾一直有一个声音，让她去死。

        陈阿深一进来就觉得非常压抑，光站在这里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向书桌，桌面上满是密密层层的划痕，她打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只躺了一个上锁的日记本。她清楚知道里面记录着什么，这也是她来这里的原因。这是一切的根源。

        她把日记本拿出来，忘了手上全是灰，日记本被印上了几根明显的手指印，她没在意，随意丢进了背包。

        陈阿深走出房间，把钥匙了放回原位，出了小区很远才找到一个公共厕所，她简单清洗了一下。公共厕所的镜子非常清晰，反映出她现在狼狈的模样，披头散发，灰头土脸，额头上还有一处明显的红。她整理了一下仪容，看着镜子里面习挽梨的脸，生出了一些勇气。

        她只去过那个叔叔家一次，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情。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轻易就找到了那个小区，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记得那么清楚。

        到了地方，陈阿深就又开始退缩了。

        妈妈过得好吗？她们还住在这里吗？她们的小宝宝顺利出生了吗？

        妈妈，会认出她吗？

        想到妈妈有认出她的可能性，陈阿深慌张地从书包里翻出口罩戴上。她不敢上楼去敲门，只敢坐在单元楼门口斜对面的石凳上张望，好像这样就满足了。

        就像不想打扰徐容宇一样，她也不想打扰妈妈。回程的票是下午三点，她可以在这里一直坐到两点。

        她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现在的时间是12点半，她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手机显示有很多的未接来电，因为调了静音一直没注意到。基本都是习母打来的，还有几个是余翠，微信也有20多条未读信息。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说谎，早上留的说去朋友家玩晚上回的字条，根本没站住脚。

        她先给李玉回了个电话，机械的女声表示对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又给余翠拨了过去，余翠很快就接了。

        “我的老天爷，你终于出现了，你跑哪里去了啊？你妈妈给我打了好多电话，说你一大早就跑出去了，电话一直打不通。你也不提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帮你圆！”

        “抱歉，我在外面有事，刚刚没注意手机。”

        “什么事啊？你赶紧给你妈妈回个电话吧，感觉她要急疯了。你妈妈最近怎么了，以前也不看你这么紧啊，我手机都要被她打爆了。我怕你再不联系她分分钟就去报警了。”昨天的那点小情绪在李玉一通通的电话中被抛之脑后，余翠只顾着替她着急了。

        “好。”

        “你先联系她，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哈，挂了。”

        “好。”

        余翠先挂断了电话。

        陈阿深翻了一下微信，基本上是李玉和余翠发的，都是未接通的语音通话，或是问她在哪里的微信，中间掺杂了一条尤琳西的。

        王木木木木：在吗？

        估计也是想问她在哪里，陈阿深没顾得上回复，又给李玉拨了个电话，还在通话中，先给李玉发了条微信，说明了回家的时间，放下了手机。

        冷风呼呼地刮过陈阿深的脸，她独坐石凳上，宛如一尊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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