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初来乍到（十）

摇椅一晃一晃，上面瘫着的鸟属女性一只脚撑着地板保持着椅子的晃动，她的另一脚踩在摇椅上。选择保持翅膀形态的上肢一只垂到了地上，另外一只像是盖被子一样放在膝盖上。她的羽毛泛着深蓝色的金属光泽，头发半披散，没散的部分别着一根缀着一些碎石的木簪。

        听到青冀的声音，她懒懒地睁开了一只眼睛。和不少鸟属一样，她的眼睛即使在人形下也比其他种族大。她的瞳色比较浅，冰蓝色的眼睛在偏暗的天色下显得无比明亮。

        鸟属大部分都不喜欢完全化为人形，除了个别种族之外，大部分即使化形也会保留翅膀。和祖龙这种本体过于庞大，为了生活方便常年保持人形的种族不一样，大部分鸟类的体型允许他们日常活动以本体形态进行。也不是没有那种体型巨大的鸟属，但是他们相对比较稀有。

        坐在摇椅上，被青冀称为“雅娘”的女士是一个保持着人形和鸟形元素都相对比较平衡的鸟属。因为脚的比例处于半人半鸟之间，因此她没有穿鞋。作为鸟类的武器，她的指甲也被打磨的很锋利。司绪注意到她调整身体准备起来的时候，指甲完全刺进了木头里面。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摇椅底部，坑坑洼洼的都是洞。

        她的翅膀的长度和身高差不多。可能因为坐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她身形有点晃动。为了把身体撑起来，她把翅膀尖戳进了泥土里面。站稳之后，她抖了抖翅膀，把剩下的泥土甩掉。可能是因为种族特性的问题，她身上没出现湿润的泥土粘在羽毛上的问题。

        站起来之后，能看到她穿了一条很宽松的裙子，腰间用一根编好的红绳固定。红绳的尾部挂着几块铜板和几颗被仔细打磨的矿石。青冀在这个时候轻轻推了他们一把，司绪注意到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鸟属的女士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这是雅娘。”

        “她是汌坞的杂货铺的老板娘。”

        “雅娘，他们是新来的。”

        “之后会住在西边的房子里面。”

        青冀示意他们自我介绍，兄妹两照做。雅娘是今天一圈走下来，唯一一个对他们不是俯视的生灵。她和司绪一般高，甚至矮一点。她认认真真地把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司绪注意到她的目光在他保留了鳞片的位置多停留了一会。看来是一种鸦，司绪想。

        司情的鳞片，因为身体问题，没有多少光泽。司绪则是因为父母均是水龙的关系，鳞片会反光。并不是所有的龙属的鳞片都会反光：除了司情这种情况之外，不同属性的龙的鳞片会根据血统、属性、功法、和成长环境变化。像是安止戈，她的鳞片上的光泽很像流动着的黑水。

        原来的司绪不会在人形的状态下暴露鳞片，但手腕和颈后的这些，是他之前在自己身上试药的时候留下来的后遗症。鸦类喜欢囤闪闪发光的东西，有些眼光高一点，有些只要能反光就会收集。作为杂货铺老板娘，司绪不觉得雅娘的眼界会低到哪里去。因为鳞片产生的喜爱之情，司绪想，大概是两者结合。

        雅娘研究完之后便后退了几步，福身问好。她的声音被本体和人形的比例影响到了，语调相比之下显得更加跌宕起伏一些。司情听着青冀和雅娘交谈，脑袋跟着语调一晃一晃。司绪看到后揉了一把，被妹妹拍了拍表示不满。

        在青冀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兄妹被打听清楚的老板娘推进了店里。因为雅娘没有打算把翅膀变成手，司绪从她推人的动作感受到她比一般鸦类坚硬了不少的羽毛。忆起刚到杂货铺的时候看到的翅膀，司绪在脑内把之前看的流放大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粗略地锁定了范围。

        这个被称为“杂货铺”的交易所，充分地利用了和房子纠缠不清的古木盘根错节的树根。杂货铺没有什么繁复的阵法，内部空间和外面看到的一样大。并且考虑到了本体大小的问题，古树内部被掏空，抬头能发现屋顶比一般房屋高很多。屋顶挂着刻着照明符纹的水晶，用约两指粗的铁链固定在房梁上。

        墙壁由树根和石砖组合而成，两者组合的比例根据墙的不同变化。有一面基本由树根组成，缝隙中间被见缝插针地塞了其他材料，宛如四面漏风的房子里打的补丁。而且因为树根的颜色较深——是一种偏黑的褐色，两相对比之下，材料的区别对比十分明显。这种黑白分明的组合在墙根较为明显，随着高度逐渐减少。到了房顶，抛开金属制的房梁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树根以外的材料。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古树的根系中，大部分已经离开了地底的缘故。

        地板上面铺着石砖，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不算小。缝隙中，因为水汽的关系，植被十分茂盛。墙根处，还有几簇长出了小花。可能是品种，也可能是后期加工的关系，这些小花起到了补充照明的作用。

        水汽的来源是店铺内引进的河水。借助特殊的阵纹，从陆地上过来的客人不会掉到水里。司绪只在书上看到过这种功能相对鸡肋的阵纹，没想到会亲眼看到这种阵纹被使用的样子。一边的司情，因为没意识到这种阵纹的存在，一开始是绕着水走的。后来她被旁边的老板娘戳了一下，踩到了水面上。

        说水面也不准，所有陆地上来的客人走到水面上的时候，高度不会因为水面变化。阵纹在水面上形成了一层看不见的地板，高度和店内的石砖地板一致。司情站在水上面之后，浑身僵硬了几秒。随后，她在老板娘笑眯眯地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跺了跺脚。

        感受到动静，司绪转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进店之后，一直待在墙边看杂货铺内的标价。也因为看到了妹妹在那边蹦蹦跳跳地试着阵纹的结实程度，他才能想起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阵纹记载。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怕掉水里，但要是真掉水里还是比较麻烦。

        水流的走向囊括了店内所有的架子，能看到是为了方便生活在水里的居民方便查看商铺做出的选择。商品摆放在不同的架子上面，有在天花板上挂着的、也有摆放在地上的。并且为了方便，所有摆在地上的都是矮柜。挂得比较高的柜子上放着的，也是鲛人几乎用不着的东西。

        每件商品边上都放着一块写着卖家要求的牌子，牌子上面刻着辨识真伪的符纹。大部分都是材料，或者技能方面的交换：像是希望用一些药材换取特定的阵纹，用一些附魔的物品换取材料等等。有些，可能是因为卖家的字体实在是难以辨识，还会在旁边额外立一张牌子，上面用比较干净的字体把要求重新写了一遍。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获取难度比较低的。到了这里，木牌上的要求简单很多，大部分都是做事需要一个苦力。这种商品旁边的木牌，贴心地写着修为，或者耐揍程度的要求。司绪在柜子那边看了一半之后，走到了一个小隔间里面。

        隔间用珠链隔断，司绪扫开用半宝石制成的帘子，他抬头便看到了眼前的告示板。告示板用软木制成，外面围着一圈浅色的木头，用八根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钉子固定在墙上。告示板上面钉着不少木牌，上面挂着基本上都是用要求换劳动力的交易。告示牌上面挂着的牌子不算多，一排八个，挂了三排不到。

        司绪在旁边看到了放着木牌的桌子。竹制的笔筒有严重的使用痕迹，上面刻着一行“寻回”咒纹。司绪估计是为了防止客人摸走文具，鸦类普遍比较抠门。虽然也不排除之前发生过意外的可能性，当然也有懒得一直替换丢失的文具这种可能性。

        笔筒内插着几种不同的毛笔，和一只刻刀。墨水则是放在桌子上面的凹槽里面，一排五个，放的满当当的。有三瓶打开的，司绪惊讶地发现这还是三种不同的墨水。其中一个的使用量明显比其他的高，司绪看了一眼，随后把目光转回告示板。

        不同的墨水用于不同任务难度，告示板上面用黑色墨水的木牌明显比其他的多出一大截。他把目光转回来，看来没开的两瓶是因为难度没那么高。不过他好奇的不是这个，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拿起了一个木牌。

        幸好老板娘心善，拿起木牌之后并不会强制人写东西。司绪呼出了一口气，他以前碰到过强买强卖的，当时废了一番功夫才离开。其中包括把那个老板店里一半的护卫打伤，在确定身上没有任何能用来追踪的东西之后，用遁术逃跑。他转过木牌，如他所料，后面刻着几行咒纹，外加几枚符纹。

        一个符纹是用来辨识真伪的，这种一般用来验证卖家不是为了坑人挂牌。主要是商家用来确定卖家是真的有这个需求，交易在一定时间内是成立的。要是交易失效的话——一般是卖家反悔，商家还能获得一定的好处。因为需求量很高的缘故，龙界研发出来了能印出这种符纹的印章。

        印章能印出的符纹根据印泥和材料变化。符纹等级之间的差距主要体现在时效和惩罚上面。这种基于认知的符纹一般是锁定在“需求”上面，惩罚则是会降临在交易未成功、但是需求消失的时候。简称，能提醒卖家交易存在，也能在有物质补偿的前提下多出精神伤害。

        一行咒纹是用来判断接单要求的，这种相对而言比较麻烦。一般来说这种需要一个资料库，用来判断任务难度到底和接单的人所能给出的条件匹不匹配。这种一般只出现在宗族里面，主要用来防止族内的后辈把自己玩死。这种也算是一种双重保险，但这种咒纹会提取接触木牌的人身上的的消息。咒纹会分出一股灵力探查对方的身体，并且根据这个估算出对方的实力。

        放在龙界，即使只有寥寥几人能提取出资料库里面的消息，也有不少生灵因为这个拒绝接任务。这种成本比较高的做法只有几个组织会使用，久了，他们也放弃了。到最后，龙界的组织发放和验证任务者都全靠伙计的眼力和虚无缥缈的信任。

        一行咒纹是“寻回”。这种木牌制作起来即使很快，一直丢失也很麻烦。加上老板娘是鸦类的原因，也不算意外。这行主要确保木牌不会离开这个房间，观察了一下，司绪觉得这个房间大概还放了什么用来帮忙定位的物品。

        一行咒纹用来确定任务者完成了任务。这种也是一种比较麻烦的咒纹，特别是考虑到这个木牌无法离开房间。司绪研究了一会，觉得这种观察方式还是通过灵力。咒纹分离出来的灵力很难定位，也因此在检查类咒纹被揭露出来的时候才会引起轩然大波。不过这种能观察的咒纹也不简单，虽然分离出来的灵力顽强，但也会根据附身的生灵的情况发生不同程度的磨损。而磨损到后面可能根本回不了木牌，导致任务一直处于未完成的状态。

        司绪的手指沿着咒纹仔细读过去，企图理出这中间的逻辑。他理解了一部分的逻辑，但是其中有一部分他看不懂。虽然有他学艺不精的可能性，但是司绪更倾向于这是影界独有的咒纹。

        最后还有一行用于整理木牌在告示板上的位置。司绪刚才就注意到，告示板上的木牌不是一般的整齐。他有点意外——制作者居然会废心思研究这种咒纹，虽然不是不能理解。

        最后的符纹，一个用来修复木牌的磨损，一个用来确定钉子的位置，保证钉子的位置全部一致。看到这个，司绪又转头看了下告示板。除了用来固定告示板的八个外貌特征各有千秋的钉子之外，用来固定木牌的每一根钉子都千差万别。至少，木牌的摆放和钉子的位置是一致的？

        珠链哗哗作响，司情在外面逛完之后跑进来找兄长了。司绪放下木牌，他庆幸木牌也是放置在凹槽里面的，省了他对齐的功夫。司情在告示板那边看了一会之后，就跑了过来。司绪顺手把她抱了起来，被司情拍了几下表示不满。

        他抱着妹妹出去，看到老板娘正在一个个检查商品位置。青冀在墙边，高大的龙卫站的笔直，双眼下垂，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司绪这个时候发现了她腰间除了刀之外，多了一个面具。

        发现他们出来之后，老板娘放下了手中的尺子。她走到了龙卫旁边，用翅膀尖戳了戳她的脸。青冀的脸上有龙鳞，司绪清楚地听到了翅膀戳上去的时候，那种金属碰撞的声音。

        龙卫的眼皮动了一下，老板娘在之后又戳了几下。听到声音之后，司绪觉得老板娘戳脸，是因为戳其他地方都会因为羽毛的锋利程度戳进肉。虽然不是不能戳盔甲，但翅膀尖的接触面太小，动静比较小。

        青冀睁开眼睛之后晃了下脑袋，确定两个孩子都在之后带着他们和雅娘告别，便带他们离开杂货铺。老板娘雅娘在他们后面锁门，木门上面铺满了阵纹。察觉到了司绪的好奇心，青冀特地多等了一会。司绪看到不同的阵纹分别亮起之后，便转身跟着龙卫离开了。

        “我和雅娘说了。”

        “过几天，我们聚个会，给你们接洗风尘。”

        “和大家认识一下。”

        “青鹞回来之后，会带来王城那边的安排。”

        司绪点头。司情在兄长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往下滑了一点。司绪把妹妹往上颠了下，手的位置也稍微变了下，让小姑娘更舒服一点。

        西边的房子离杂货铺不算远。房子边上，河道刚好拐了个弯。为了方便辨认，前来收拾的鲛人还特地在门前的钩子上面挂了一盏灯。灯由一块会发光的矿石、珍珠、和一些金属丝组成，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你们住这里，一会我让其他人送一点东西过来。”

        “最近比较太平，敲门的时候能直接开门。”

        “不过我们这边能看外面。”

        进门之后，龙卫特地给他们演示了一下门上面的窥探用符纹怎么用。司绪一开始以为这个符纹是固定的，直到龙卫给司情演示了一下怎么调整位置。她退后，示意司绪过来试试。在妹妹兴致勃勃的目光下，司绪照着青冀的指示画了一遍咒纹。随后把咒纹调整到方便他查看的位置，并且用他以前研究出来的办法，把权限改成两个人的。

        青冀把东西确定了一遍之后，和他们道了晚安。在关门之后，司情便迫不及待地铺到了铺好的床上面。司绪在她旁边坐下，抓住了准备在对于她来说过大的床上乱滚的妹妹。

        到影界的第二天，他感受到了在龙界从未感受到的热情。不能乱滚的司情放弃了挣扎，抓着兄长披散的头发编辫子。在编完一股之后，她又从自己的头发中分了一撮出来，打算把两条龙的头发编到一起。

        灰白色的头发和黑色的头发被乱七八糟地编到了一起。司绪在司情忙活完第一个，开始编第二根的时候开始慢悠悠地拆第一根辫子。司情也不在意，继续折腾她手里的头发。

        挺好的，司绪想，到了影界之后一切都会开始变好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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