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来乍到（九）

按照正常的书阁布局，所有的东西都会按照分类整理。功法放在功法那边，法术放在法术的那边，阵纹啊，咒纹之类的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在司绪的认知里面，拿一个东西的门槛基本上不存在，因为你拿到一个卷轴不代表你能读。要是精神力不足，此举大概率捣毁识海。要是灵力不足，可能爆体。所以不自量力的情况，可以基本避免，除非想不开强行读下去。

        也不是没人这么做过，司绪想。

        他缓下脚步开始认真研究书架上的内容，书阁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载体分的，他现在停在了一排放满了卷轴的书架前面。他踮起脚抽下了一本被水属性灵力裹着的卷轴，卷轴侧面写着“水镜”。水镜是一种比较基础的法术，可以选择用灵力幻化，也可以选择用咒纹刻录。区别在于，前者是有时限的，后者虽然没有但是位置固定。

        外面的灵力波动比较微弱，司绪选择用神识查看。卷轴上面还有一道比较繁琐的封印，因此神识没有直接没入卷轴。卷轴外面裹着的封印没什么恶意，好听点的说法是：为考虑自杀式学习的生灵提供思考时间。

        这种封印一些势力和宗族会用，为的就是防止一些急功近利的后辈变成废人。这种制作起来不算难，就是比较繁琐，而且对灵力的特性有一点要求。灵力多多少少会被持有者的性格、属性、还有功法影响。因为是缓冲用的封印，所以一般不会找灵力比较暴戾的生灵画这种封印。

        司绪自己的灵力属于比较温和的。他灵力的运行是在种族传承的基础上微调；愿泾的收藏里面没有适合他这种方向的功法。作为对策，他整合了一部分特性契合的功法。之后，他将他的结果交给交好的长老，两人试着推演出一套适合他的功法。

        要说收获的话不是没有，他学会了怎么推演。但不是每个生灵都和安止戈一样——能在天才和作死之间，找到了平衡点。他只敢在种族传承的基础上进行微调，保证自己灵力的特性能根据咒纹性质变化。

        灵力特性会反应在咒纹上，而灵力特性有一定灵活性的话，在之后的修行上面能保证路子不会锁死。很多咒纹师的灵力都趋向于所谓的“中立”，这样能保证他们的咒纹和阵纹不会因为特性问题出问题。维持这种状态有一定难度，一部分是功法，另一部分是生灵本身的心情。也因此，在龙界这种大部分生灵都相信以攻为守的环境下，还有不少这方面的静心法术存活了下来。

        但因为静心法术太惹眼，频繁施法也很让人烦心，静心咒纹和相关的配饰被发明了出来。也因此，除了专业的咒纹师之外，更多生灵更习惯佩戴静心首饰而不是选择施法。这必然导致一部分的法术消失，并且因为这个，不少生灵对这方面的“静心”产生了一定的错误认知。

        咒纹师使用的静心法术并不能让人心静。这种术法的作用更像是把灵力“净化”成一个不带有任何特性的状态，在不影响到施术者的心理的情况下保证咒纹不会因为灵力特性失效。这主要用于去除性格对灵力特性的影响，因为心态和心情对灵力的影响因人而异，而非恒定。高级一点的术法能剔除功法对灵力的影响，但那种对神识和精神力的要求都比较高。

        也因此，有一定家底和成长空间的咒纹师都崇尚所谓的“灵力灵活性”。这种状态的理想状态是通过调整心情和特殊的功法达成一种平衡，并且通过调整前者来改变灵力特性。但因为功法太难获得，这种情况只有在一些能在乱世中守住家底，并且能提供这种修行环境的大家族才会出现。

        司绪走到了摆放相关法术的书架前面，再次感叹了一下影界的底蕴。安止戈去世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皇宫，直到司情身体开始出问题才开始频繁往外跑。虽然平时经常带着他乱跑，安止戈根本不是能静下心看书的性格。司绪到现在都很意外她到底是怎么从凉风书院毕业的。

        “哦哟？小崽子你不相信你娘？”

        安止戈当时做出了一副很夸张的样子，仿佛养子不相信自己从龙界负有盛名的书院毕业是天大的事情。司绪不太清楚她当时是怎么回复的了，可能在目的达成之后他选择了敷衍。当时司情还没出生，司绪也以为安止戈身体健康。早熟的祖龙对喜欢耍赖的养母束手无策，到后面学会了敷衍一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老娘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啦——”

        安止戈大概喝了酒，和大部分将领一样，凶名在外的孽海将军嗜酒如命。虽然上战场的时候不喝，但下了战场之后就不一样了。司绪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照顾醉醺醺的养母，安止戈也是个糙性子，醒来之后也不会太纠结没有人形的养子把她拖来拖去这一点。

        不过，当时绝对是有人教了他怎么照顾醉鬼。司绪以前试过回想，但每次都因为给他下记忆禁制的人和他的修为差距失败。也不知道是谁，在这种小事上面下这么大功夫，他在了解这种禁制之后嘀咕过。

        “你娘可是天——才——啊——！”

        安止戈确实是天才，这点不可置否。她推演出的功法的质量在龙界是排的上号的，虽然没有人修炼就是了。前期炼体的时间太久、有一定血脉要求、最后还有修炼出毒血要投入的药材等等。这么多因素加起来结果就是被称为“龙界最霸道”的毒修功法，杀伤力极大、并且敌我不分。

        但抛开这些成就，安止戈在读书上面就是一块朽木。司绪很小的时候对养母还有点滤镜，和不少小朋友一样对长辈有点崇拜心理。但崇拜这种东西，要碎的话碎的很快。

        他停在了收毒系法术书柜前面，蹲下来从底层抽出了一本。木属，和毒系结合的法术，是一个很天才的，通过改变灵力结构跨越属性限制的一个术法。但有体质要求，最好是本体本身就有毒素或者毒液的，不然还得额外摄入毒素修炼。

        安止戈就是这样，他想，把手头的法术粗略地过了一遍之后放了回去。这个思路很有意思，有机会的话看看有没有更多的参考例子。安止戈根本不会好好看书，即使是记录法术的卷轴也是一样。

        明明是大家出身，但完全是个野路子。有人和他说过这个，不是母亲，安止戈也不会这么说。算了不想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向了下一个书柜。那是陪伴了他不少童年的一个存在，和安止戈关系很好，对他也很照顾。除了给他的记忆下了禁制之外，而且司绪到现在都没法解开这个禁制。

        安止戈也不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是这副样子的。她不管是清醒还是醉酒的时候都是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嘴脸，至少在司情破壳之后约一两年都还保持着这幅样子。但司绪也不是没见过她多愁善感的样子，这在她身体状况恶化的时候出现过几次。她在身体急速虚弱下来的时候常常把他赶出门，喝酒聊天也一般找别人，要死要活地维持她最后的自尊心。

        但他也撞见过她忆往昔的样子。安止戈当时被君主和她的友人强行减少了饮酒量，但天才如她，还是找到了喝醉的法子。司绪回宫之后开始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他当时还不知道安止戈能喝醉还是因为她时日不多。不然以她下了战场就变得一根筋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从另外两个人手里骗到酒。

        “有朋友真好啊…小绪以后要多交点朋友…”

        司绪在收拾的时候应声，表示他在听。安止戈当时还小声嘀咕了什么别的，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记不清当时她说了什么。可能是和酒有关的，也可能是别的。

        “不甘心啊…”

        “当时说好的…海晏河清…看不到了…”

        “潺姐姐看不到…我也看不到…”

        司绪收拾地差不多的时候，她还在继续小声念叨关于“看不到”的事情。到后面的时候，司绪发现她的声音不对。在把趴在桌子上的养母搬到床上的时候，因为他看到了哭过的痕迹。当时安止戈因为毒素的反噬开始逐步失去五感，最先看不见的是眼睛。她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脸上还有些许泪痕。

        安止戈很长一段时间没喝醉了，司绪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抱过自己的养母了。甚至安止戈到后面拥抱都不让，每次出门都把刚破壳的司情糊到他脸上代替拥抱。也是那个时间，他意识到了嬉皮笑脸的长辈要离世的必然。怀里的重量放在任何种族的人形都不能说是正常体重，更别说是不管什么形态□□重都较高的龙属了。

        到后面，用司情糊脸都是一种奢侈。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早上被想尽办法赶出门兄妹两回家之后发现自己的母亲变成了一捧毒粉。因为功法的霸道性，安止戈能称得上是骨灰的东西还会腐蚀灵力和材料。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他默念醒神咒，虽然情绪波动没有完全平复，但也没有之前快哭了的感觉。司绪皱眉，在心里琢磨要不要给自己刻一个静心饰品。但这种来势比较猛的情绪波动，对他而言，比较稀有。想了想，司绪觉得自己还是别折腾比较好。再说，材料还没找落，这种想法未必能付诸实践。

        醒神咒算是静心法术的一种，不是咒纹师用的，真的用来静心的那种。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由灵力驱动，后者用精神力；一个影响心神，一个影响灵力。大部分咒纹师两者都会使用，主要原因是因为心情会影响到灵力特性。在精神力没锻炼的情况下，前者远比后者经济实惠，毕竟根骨再糟糕都不可能没有灵力。

        没有灵力不可能在龙界活下去。虽然龙界相比影界，灵力温和很多，但也没到没有灵力的生灵能正常存活的地步。司绪没亲眼见过没有任何灵力的生灵；他只看过相关记载。

        龙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地方就是现在被称为悬磬的神眷遗址。也因此，龙界所有关于“无灵力”的生灵或者环境都来自这里。除了神眷的灭国战之外，关于“无灵力”的相关记载只有另外一个国家的实验记录。实验记录里，那群生灵想尽了一切办法抽空了实验品身上的灵力。在悬磬的时候还好，但里王城遗址越远，实验品的生理状态越糟糕。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那个实验品因为来自灵力本身的威压身亡。

        当时那个国家因为不信邪，多做了几次类似的实验。每次的结果都差不多，但当时他们花了一段时间才弄清楚为什么。“灵力有威压”这种发现既出乎意料，也没让人有多意外。毕竟大部分威压都来自灵力，收敛灵力约等于收敛威压。这种情况针对的是生灵本身，这个实验的结果则是“灵力本身有威压”。

        这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发现，但这又是一个放在龙界非常鸡肋的发现。那个国家当时投入了不少资源进行这个实验，虽然司绪断定是宗族赞助而非国家赞助，但他们明面上的目的，八成是用来开发新的战术。除了神眷的大祭司之外，司绪没找到任何其他的大型灵力抽取阵纹。而神眷遗址的里面的阵纹，已经因为大祭司的自杀式攻击被破坏的七七八八。

        司绪初步断定这是和神力和神有关的阵纹。但因为作用太过狠毒，条件又无比繁琐，他觉得这个书阁里面不可能有类似的记载。他路过又一个书柜，意识告诉他这是史书的部分。

        司绪有点好奇，他在这一排书柜前面停下了脚步。最外围放的是各种各样的口供，这是司绪抽了基本下来随便看了几眼之后的结论。因为结界的限制，影界很难获得龙界那边情报。影界对龙界的了解，也只能通过这些被流放的龙界住民。

        司绪没翻几本就感受到了后面传来的灵力波动。青冀在喊他们了，司绪意识到晃荡这么一大圈下来，时间流速再慢，时间也差不多了。进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而青冀之前说过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不过，这种灵力夹杂意识的传讯方式司绪是第一次见到人用。

        这种传讯方式十分明目张胆，一般只用于挑衅。这说的还是话本里的挑衅法，现实中十分稀有。主要原因，是因为这种传讯方式用不好的话，能把一个生灵的修为全部暴露出来。青冀的控制力很好，在只暴露了灵力属性的情况下成功把消息传达出去。

        司绪快步走向入口。他原本有些担心司情，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司情已经被龙卫牵到门口了。司绪有点无奈，这大概是属于又当爹又当妈的兄长的吃味吧，他想。

        门外的天比来的时候深了几度，龙卫带着他们顺着石板路朝下个地点进发。司情牵着哥哥的手，一路上问了龙卫不少问题，大部分还是关于之前的医师的。龙卫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安抚着小姑娘因为学到了新词产生的不安。司情目的明确地找到了血修相关的记载，并且因为里面恐吓小孩的口吻产生了自我怀疑。

        晚霞翻腾弥漫，他们离下个目的地还有一点距离。路边挂着布条的树因为符纹的关系开始发起了光，随着天色变暗越来越亮。这些用于照明的符纹，因为绘者的个人喜好问题，颜色并不是常见的黄白两色，而是五彩斑斓的。

        眼前的场景，司绪只在龙界少见的祭典里面见过。祭典里，无数个彩色的灯笼点缀着街道，不同的生灵熙熙攘攘地聚在一起玩游戏。虽然过了这个傍晚之后，迎接他们的会是永无止尽的战争，但至少在这个傍晚他们能尽情地享受。甚至有生灵写过，能参加一次祭典是人生幸事。因为能影响到生死的事情太多，不少生灵可能从出生到死亡都没参加过一次祭典。

        除了点缀街道的树之外，石板上也刻着会发光的咒纹。司绪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司情低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地上的石板像是绣了金丝一般泛起了浅浅的光，在天色变成紫色的时候把景色衬的无比梦幻。

        司绪突然想起了安止戈念叨的海晏河清。虽然他不确定影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平，但是眼前的场景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能体现出这个词的一刻。常年带待在宫内的司情没见过这种场景，在龙卫善意的笑声中发出了不断发出惊叹声。

        随后石板路一拐，在角落出现了一个和一颗古木扭到了一起的房子。眼前的景象很难判断出到底是先有树，还是先有屋子，只能说这个房子十分有特色。门口有个摇椅，摇椅上面有个很明显是鸟属的女性。

        “雅娘，我们来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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