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强迫你
秦晏从来都肆意妄为，什么凡间不得使用法术的规矩通通不遵从。她眼看着那座好端端的戏楼转瞬坍塌，无所谓地大笑起来。
什么仙界鬼界的狗屁规矩，什么不得欺压弱小凡人，这从天入地，最会欺软怕硬的，不就是这群人吗？
她冷眼扫了废墟一眼，一挥袖原地消失了，只剩下幽黑色的光晕萦绕在每一个目睹的人身上，他们集体愣住了一会儿，然后面面相觑起来，不懂自己为什么惊恐万分，莫名心脏怦怦跳。
回到秦府，进了房门，秦晏才发现乔昀竟然还在睡。
她布的禁制完全没用，她甚至怀疑这个人就没睁开眼过。
这么能睡？
秦晏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的睡颜。
但她可不是为了救个睡佛回来的。
她俯下身子，微微凑近，冰凉的呼吸落在乔昀的脸上，他的睫毛开始颤动起来。
秦晏得了趣一样，靠得越发近，那纤长乌黑的睫羽就也随之疯狂起来。
“还在装吗？”
秦晏故意低声道，“亲一下怎么样？”
“我醒了。”
乔昀终于装不下去了，一睁眼就正好同秦晏对视上，女人深黑色的瞳眸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让他恍然觉得自己是一只猎物，一只被虎视眈眈即将抓在爪下的猎物。
寒意瞬间涌了上来。
他尽力避开那极富侵略性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秦晏却不理他拙劣转移的话题，她俯身越靠越近，眯着眼睛不悦道，“你在躲我？”
明明被自己逼得后仰，都不敢看她，却还是嘴硬，“我没有。”
不知为何，看着男人躲避的眼神，秦晏觉得心底的燥意一阵阵地上涌，她语气顽劣，“你如今是我的人，我让你暖床，亦或是上|床，你都得心甘情愿地听从。”
乔昀抬眼看她，“你说过不强迫。”
闻言秦晏忍不住笑了出来，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样，她难以置信道，“你居然相信我的话？”
“……”
她拉开了距离，坐直了身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见她终于不再咄咄逼人，乔昀紧紧握着的拳头微微松了。他淡道，“无论你是谁，都应当能够被相信。”
真是个愚蠢天真的人。
秦晏嗤了一声，语气轻慢，“你们凡人不是最害怕厌恶鬼怪吗？”
“你是吗？”
秦晏微微翘起了大拇指，往上一比，“所有鬼都得听我的，那我就是你们凡人心中最该魂飞魄散的恶鬼头目吧。”
她话一说完便玩味地看着乔昀，满以为这个愚蠢的凡人要大惊失色，可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反应。
乔昀静静道，“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身先士卒，给所有的鬼做榜样。”
“……？”
“我杀过太多鬼，谈不上害怕。当然，也不轻言厌恶。”乔昀自顾自掀开了被子，穿上了外衣，任由秦晏的眼神随他上下打量。
“我见过的人比鬼可怕得多。”
他说完，就往外走。
秦晏一时怔住，忘了制止，便看见方才还深沉通透的凡人一头撞上了她设下的禁制，闷哼一声被猛地震了回来，踉跄几步才站稳。
“……”
她真是无语，可却没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轻易放过实在太可惜了。
她挥袖去了禁制，看向乔昀，道，“我改变主意了。”
乔昀回看过来。
“我不强迫你，我要你自己心甘情愿。”
他明明是个男人，怎么在她嘴里，就像个吃亏的小媳妇儿？
乔昀费解，但很快容不得他思考，身后便传来一股大力，逼着他不得不往前走。他惊愕地转头，“你不是不强迫我？”
“我只说不强迫睡你，可没说别的。”
秦晏冲着乔昀全身上下啧啧摇头，“你这身衣服，我看腻了，出去买身别的。”她不顾男人一步步往后退，强行拽住了他，走出房门，将他带到了阳光下。
“阳光多温暖啊，”她说，“鬼界从来不会有阳光。”
乔昀浑身僵硬，“我，不想……”
可阳光洒在他的脖颈，蔓延全身，久违的暖意让他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秦晏说的话又让他骤然失温。
她说，“我方才听了一出戏，叫做祭天。”
她看向他，“你想听听吗？”
乔昀浑身发冷，他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秦晏清瘦的掌心，手掌温度甚至比她的还要冰凉。他深深喘气，勉力伪装，“是什么？”
这些都落在了秦晏眼里。
她若有所思，反手握住了他，大步带着他走到了人来人往的街上。
“将军有罪，殉命祭天，来保黎民百姓免遭天罚。”
“是吗，好……老土的戏。”
“是很老土，”秦晏点头，“看过不止一次了。”
她故意握了握，然后道，“所以我掀了他的台子，准备以后也看一次掀一次，直到没人再做出这样愚蠢的事。”
不知道是因为秦晏太轻描淡写，还是因为她没说出别的什么，乔昀原本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因为绷得太紧，他深深呼气，竟然觉得眼睛发酸。
温度从相接的掌心蔓开。
他不得不掩饰自己满溢的情绪，说，“走走吧。”
两年时间过去，曾经血雨带来的伤害好像已经不复存在，除了路边瓦舍被侵蚀出的坑洞，还有人们手中拿着的伞仍然告诉着别人这里发生过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以外，再无痕迹。
“太子殿下驾到，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如平地一声惊雷，一声命令式的叫喊突然炸开，伴随着马蹄声，乔昀下意识转头，看见一匹枣红色的马如闪电般飞驰而来，横冲直撞，马背上的人丝毫没有勒绳放慢速度的意思，只有身后追着跑的跟班在那里大声吼叫，让挡路的人赶紧滚开。
本来在街上走路的人吓得急忙躲到了一边，因为太过慌乱急迫，撞在一起的不在少数，他们来不及指责，而是一股脑爬了起来往旁边躲去。
突然一个女孩似乎是挣脱了母亲的手，跑到路中间要去捡不小心掉下的荷包。
“小梅！回来！”挤在屋檐下人群中的母亲凄厉地叫道，却怎么都挤不出去。她眼睁睁看着那匹烈马越来越近，就要踏上自己的女儿。
“救人啊！”
“停下！快停下！！”
人群中窃窃私语，但是没有人敢冲出去。
秦晏和乔昀远远地站在一边，望着那里。
“不去救吗？”秦晏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吊儿郎当地扫了一眼，又看向沉默不语的乔昀。
乔昀紧紧抿着嘴，目光晦暗。
太子傅连辛是见过他的，而他不愿意再踏入皇室这趟浑水中。
可……
他看着那和马腿差不多高的小孩，手指紧紧攥着，指甲都要嵌进掌心中。
“与我无关。”他冷声道。
可虽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马匹，流露出警惕预备的神色。
可真是嘴硬心软呢。
秦晏哼了一声，她蓦地一挥袖，如墨色浓郁但又划过流光的袖袍在乔昀面前一闪而过。
乔昀眼前仿佛花了一下，忽然便觉得整个世界仿佛定格了一般，所有人的动作放慢了无数倍。女人凄惨尖锐的声音被拉长，那匹凶猛的烈马滞在空中，一点一点往下落。
他猛然回头，看向抱胸的黑衣女人。
“这是你做的？”
秦晏把玩着手指，“我看不得某些人嘴硬心软，还想自投罗网。”
“你……”
“你看，现在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你要不要救那个麻烦精。”秦晏说话很不客气，她手指一点，“是与非，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那其实是我的马。”
沉默了一会儿，乔昀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秦晏却没接他的话。
她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在了身后的柱子上，仿佛不愿听那些往事，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乔昀自己。
仿佛漫长的一生，又仿佛只短如一瞬，倏忽间，一声清亮的哨声响起。
秦晏睁眼，所有的一切恢复原样，人群仍在观望，马匹仍在疾驰，女人仍在痛哭，只是忽然像是卡住了脖子，怔愣地看着烈马忽然发疯，猛地跳跃又仰首长嘶，将太子重重掀翻在地。
女人上前一把拽过了小孩，狠狠打了小孩两巴掌，不敢再往地上多看一眼，匆匆往人群里钻。
“你看，位高权重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没有人敢去置喙。”乔昀轻声道。
“有的时候屈服太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本身的力量。”秦晏伸手撑开乔昀已经刻出痕迹的手掌，又握住，“看吧。”
傅连辛摔得不轻，好在本身有点底子，在落下的瞬间及时反应，才没重伤致死。
后面跟着跑的跟班面色煞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又被主子狠狠推开。傅连辛大怒，“你这个废物！”
旋即，他目光阴沉地扫遍了在场所有的人，“方才是谁吹的口哨，站出来。”
人群面面相觑。
“很好，”见无人出来，傅连辛怒极反笑，他冲属下狠狠道，“封锁这片区域，在场的一个都不许放走。”
“是！”
“那个小孩儿呢？”他巡视一圈，阴鸷的目光锁定战战兢兢的女人怀里的小孩，“交出来。”
“求殿下放过我们。”女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哀戚戚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死命打小孩，骂道，“快求殿下饶恕你。”
那小女孩什么也不懂，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现场乱成一片。
人群里有个中年人，拽着小女孩的手就要往外拉，边拉边啐道，“都是你女儿的错，呸，你别是要我们一起送死吧？！”
“不要，不要，求求你，小孩不懂事，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傅连辛只是站在原地，也不动，等着他们自己把小孩交出来。
可能是逼到极致，那女人爆发出极大的力气，一个中年男人，竟然拽不动，甚至还被抓破了脸。纠缠几番，傅连辛有点不耐了。
好一群不知死活的贱民。
他正准备下令诛杀之际，却忽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了熟悉的哨声。
那哨声轻佻上扬，就像是在挑衅。
他骤然望过去，便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背影走远。
“站住。”他使了内力，声音震耳欲聋，在场的人无不捂住耳朵，面色痛苦。
可那俩人停都没停一下，将他彻底无视。
“好大的胆子，”傅连辛面色难看，双目赤红，“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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