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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众生为棋负我仪君


“姒……乐……?!”汉柳瞪着那站在黑暗中的男人,紧接着,他忽然回过神来,一把以袖挡住脸,赶紧爬起身,就往楼外逃去。

        他没脸见姒乐,他害得姒乐丢了性命,他对不起姒乐,他不配做他的大哥……

        该死,姒乐怎么会在这?!

        汉柳狂奔出楼外,跳到一座歌台上,继续往下跳去,结果才靠近歌台边,就被一只鬼魅般的手掐住了后脖颈,然后“砰”的一声,将他的脑袋砸进了歌台里。

        歌台上多出了一个坑,汉柳连忙把头拔''出来,额上多了一道伤口,血流涔涔。

        他跪在地上,狼狈地捂着头,眼睛才看到一双穿木屐的赤足,就不敢抬起来了,恼怒地低吼道:“姒乐,你干嘛?!你居然打我!”

        对方没说话,木屐动了,朝他走来,弯下腰,又抓住了他的后脖颈。

        汉柳急了,一下挣脱开来,往后退了好几丈远,二话不说继续向远处逃去。

        身后阴风疾速追来,汉柳卯足了劲跑,饶是他心头再大再恨的怒,见到了姒乐也顿时全提不起来了。

        他眼下脑袋空空,什么也没想,就想着赶紧跑。

        耳边突然一凉,浑身泛起了白毛汗,汉柳大惊,赶紧回头看去。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和唇边几欲滴血的血痣。

        汉柳悚然,下一瞬,喉咙就被死死掐住,他被人膨的一声压在了旁边的虹桥上,半边身体都后仰悬空了出去,别啊!他可不会水!

        汉柳不敢还手,又惊又怒地扳开“姒乐”的手,继续逃。

        对方又追过来,猛起一脚,一下踹在他后腰,“哗啦”一声,将他踹进了旁边的一座高楼里,在碎木残骸上连滚了好几圈。

        汉柳难以置信地爬起来,眉头抖动着,脸上浮起伤心和愤恨的色彩,“姒乐你变了,你这样打我……”

        “姒乐”逆着月光走了进来,整张脸鬼气笼罩,氤氲不休,汉柳不甘心地怒吼道:“你是不是为了那只妖兽打我?他是你什么人?”

        那个有着黄绿色眼珠子的妖兽,身上的气息又熟悉又难闻,不知道是从哪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龟孙子。

        “姒乐”看着他,冷冷一笑,“他是我新交的朋友,你敢打他,就是打我,给我拿命来!”

        “朋友?!”汉柳瞪他,眉宇覆上凶猛煞气和魔气,眼中血光愈来愈盛,愈来愈盛,简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你为了他打我?!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是不是?!”

        汉柳一边咆哮一边朝对方冲了过去,攻势凌乱不堪,几乎是在发泄。

        对方几下躲开,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踢远了。

        “咳咳咳咳……”汉柳咳出几口血,心脏在生疼生疼,暴涨的怒气几乎要将他撑爆,他攥紧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竭力忍耐着什么。

        一丝一缕的黑雾漫了进来,他完全没注意到,只是死死瞪着“姒乐”,那人逐渐被极为浓郁的黑雾环绕住,黑雾中似乎有铃铛的声音一响而过,紧接着“姒乐”就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了翻滚的黑雾浪潮,徐徐退去。

        汉柳倏地愣住,“?”人呢?

        下一刻他意识到了什么,蓦然仰天怒吼一声:“伯霖!你个孙子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我要你亲口给我解释!!”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口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狂躁的怒意。

        “啊!!”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大洞,一拳又一拳,完全不顾及自身,砸得鲜血淋漓也不肯松手。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手臂,要将他扶起来。

        汉柳骤然停下动作,猝地扭头看去,这一看,怒意再涌,毫不留情地喝道:“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

        来人正是一身紫金衣的巫罗,面色仍是苍白萎靡,他在虚无之地迷失得太久,差点就没出来。

        一身法力消耗殆尽,已经损了神根,若不跨过这一道坎,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神了。

        “你太急了,那人不是姒乐。”巫罗松开手,说道,“有虞谣发现了其他队伍的动静,去查探了,没跟上来。”

        那人明显就不是姒乐,应该只是这鬼境的一个投影,也许这鬼曾经见过姒乐,将他的模样记了下来。

        甚至眼下的这一切景象,都可能是这只厉鬼的过往记忆,只要是她记忆中的人都会出现在鬼境中,听命于她行动。

        “滚!”汉柳仍是这样一句话,爬起身来,一边抹去脸上的血和泪,一边大步流星朝楼外走去。

        巫罗沉郁眉目早已不复过往洒脱,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镜中出现了一张完美的花面,黔千歌怔怔地凝视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茱萸鲜红的果实点缀在她的颊上,与她额上的酒黄玉和耳边的琥珀珠互相映衬,是一种贵气而吉祥的美感。

        虞公子难道是在真诚地祝愿她?

        可是……可是……她想要的……

        她面容一霎扭曲狰狞……到现在……!都没有来!

        顾末衫!陈仪君!

        她低垂着头,用镜子遮去自己的鬼面,再抬头时,已恢复了宛然笑脸,“多谢虞公子妙笔,奴家不甚感激,甘拜下风。”

        虞青铃略一颔首,什么也没说,放下朱毫,转首去瞧阿崎声。

        阿崎声眸子微眯,眼中流淌着醺然的醉意与狭光,他见虞青铃望来,手中金瓯向他一扬,吟声唱道: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是一首以酒宴飨宾客的祝酒乐。

        黔千歌了然轻笑,柔荑也执来一玉樽,“看来阿崎公子是要开始比酒了。奴家不才,回以一首《瓠叶》。”

        她启唇亦唱道:“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

        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献之。

        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

        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酬之。”

        虞青铃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阿崎声仍是一瞬不瞬地注目着他,再度向他举起金瓯,声调低柔,轻吟慢唱:

        “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

        既醉以酒,尔肴既将,君子万年,介尔景明。

        昭明有融,高朗令终,令终有俶,公尸嘉告。

        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朋友攸摄,摄以威仪。”

        回的是一首《既醉》,祭祀祝愿之歌。

        黔千歌微微失神,迷醉在阿崎声的歌喉中,许久都未能缓过来。

        她总觉得这两位公子之间萦绕着一种疏离万物的气场,那之中,只有他们二人,再容不下他人……是以让她总觉得一种格格不入之感,像是自己无意中介入了他们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成全他们,不论是什么,他们二人皆具备这样的魅力。

        黔千歌思及此,一口饮尽玉樽中酒,喟然叹道:“奴家仅止于此,罢了。”

        她看着阿崎声,“不知公子接下来一擂意欲为何?”

        阿崎声未答她,却是向虞青铃道:“青铃儿,来。”

        虞青铃一怔,这还是阿崎声第一次唤他名字……

        他起身,去到阿崎声面前蹲下。阿崎声支起身子,一手搭于他肩背上,近似拥抱的姿势,在他耳边柔声劝道:“外面的……可是你那只妖兽朋友?似遇危险,不若去解救一番?”

        虞青铃侧目瞧他,似要看清他的真实意图。阿崎声抚了抚他侧颈皮肤,欣然一饮瓯中酒,湿润唇瓣轻启:“去吧。回来后,给你吟诗。”

        虞青铃沉默一瞬,起身向婀黄弥台下而去,准备去救阿崎声口中所说的正在遭遇危险的卫桐。

        黔千歌略有不解地看着这一幕,美目深处却掠过一丝阴鸷,“阿崎公子,怎的将虞公子支开了?既是待虞公子归来再吟诗,那接下来的棋擂……有什么是虞公子不能见、不能听的么?”

        阿崎声薄薄眼皮一掀,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看着黔千歌。

        黔千歌心中微紧,却不动声色,她款款上前来,在阿崎声身前跪坐而下,倚入阿崎声怀中,一手抚上阿崎声胸膛,眷恋般地幽幽道:“阿崎公子,您可知,世间最高明的棋术是什么么?”

        修长五指端起她下颔,阿崎声凝眸于她,眸中星子光芒四处散落着,眼神近乎是温柔而缱绻的。

        黔千歌看着看着,几欲醉倒在他这样的眸光中。

        怎么会有男人,美得蛊惑人心到这种程度?天地果然偏爱神明般的人而作践世人。

        阿崎声指尖下移,落至她颈间命脉,流连般的细细摩挲,缓缓道:“黔姑娘,可愿听我一歌?”

        黔千歌顿住,立即笑颜:“自然。”

        阿崎声收回手,落于膝上轻而叩击,似乎在应和音律的节奏,张唇便唱起一首歌来。

        黔千歌紧紧盯着阿崎声,心中本还杀机翻涌,但随着歌声渐深,心神再度迷惘起来,思绪脱离了脑海,让本该清醒谋划接下来局面的她不自觉就沉浸了进去,灵魂似乎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吸走了……

        她忍不住开口问:“这首歌……叫什么?”

        膝上指尖蓦地一停,歌声停下,阿崎声侧目睨她,仍是似笑非笑地:“黔姑娘,倒是不知你如此心急,竟忘了歌时不扰人么?”

        黔千歌愣住,她出身于红楼,即便有再大的恩宠,也都要听令于客人的心意,何时会有人完完整整让她一首歌唱罢,一曲舞舞毕的呢?

        只有那个人……

        “这是一首前夕之歌,风雨欲来之际,可唱,又是一首迎接之歌,风消雨止之后,亦可唱。”

        “歌名《将夕降兮》,又名《将降》。”阿崎声面上却不见有多不愉,答了她,“昔日旧歌,以馈黔姑娘。”

        黔千歌仍是怔惘不已,“将……降……什么?”

        将会发生什么?亦或是,会有什么人降临?

        阿崎声忽而微笑道:“这得看黔姑娘了。”

        抚于她脖上的手蓦然收紧,往外一拉,竟硬生生抽出一缕魂来!

        黔千歌眼睛顿时睁大了,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阿崎声,“你……”

        你早就……

        一轮命盘噌然亮起,耀目于整座婀黄弥台。阿崎声仍是浅笑自若,醉意醺然,慢吞吞道:“只是不知,黔姑娘的棋局,与这命局相比,又如何?”

        卫桐从废墟中爬起身来,对那跪在阴影中的女鬼真身道:“你……来干什么?老子……不是说了……帮你么?”

        楼外稀薄月光透进来,照亮了女鬼身上的广袖红衣,以及裙下一双红绣鞋。

        “你……都,快死了……”女鬼艰涩地开口道,“你是我……朋友……不能,不管你……”

        楼外传来木屐踏地的脚步声,一道高峻身影缓缓而来,立在门口,挡住了月光。

        那人布巾包发,穿白衣红缎裙,唇边血痣,面无表情。

        “朋友?”卫桐吐了口血沫,抹了把嘴,嗤笑道,“别自作多情了……老子不过可怜你,谁要……和你当朋友?一山不容妖兽和鬼,别跟老子说你不知道?”

        “我替他……守了……那么多年……的国,”女鬼僵硬地转头,看着门口自己幻化出来的鬼影——那人的朋友,“可是他从来……都不来看我。”

        那人也被她幻化出来,却只徘徊于月满星河楼外,从来不肯进去接一接坠落长廊的她。

        这两只鬼影虽是被她幻化出来,某种程度上却压根不受她控制,似乎在按照昔年的他们的性情在行事……怎么会这样,她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没人愿意配合她,给她想要的。

        怎么会这样……

        姬宁定定地望了好一会儿的天,耳边是“砰砰砰”的脑袋砸地声,不绝于耳,他在这样的声音中发起了呆。

        命女……好像很恨顾末衫?为什么?

        声音突然停了,接下来又是“咚”的一声,姬宁转头看去,发现那厢顾末衫蓦然反抗起来,狠狠一个肘击在命女颈上。

        命女高高飞了起来,摔进了黄泉鬼军之中。顾末衫爬起身,追了上去,猛起一脚,将命女踹进了黑土里。

        命女弓起腰蜷缩起来,披头散发的黑眼珠子僵硬地移了移,猝地暴起身,掐着顾末衫的脖子,用力一扳,咔擦一声,脖子断了,耷拉了下去。

        顾末衫膝盖屈起,“轰”的一下踢在命女腰间,将她砸陷进了土里。

        命女眼中凶光闪烁,抱着顾末衫的膝盖竭力一翻,折了他的腿骨,再爬上顾末衫的背上,勾住脖子,使劲往后折去。

        顾末衫身体高高仰起,脊骨绷成一道弯弧,几欲崩断。

        这两人痛下杀手,招招致命,毫不留情,简直像是有什么生死大仇,一举一动全是满腔恨意在驱使,都一副恨不得亲手杀死对方的架势。

        姬宁:“……”

        他艰难爬起身来,受损的内脏传来刺痛,他痛得差点撅过去,赶紧稳住。

        他张手召来自己的蓝麟剑,小心翼翼地猫进了一个黑暗的角落,见顾末衫和命女还在僵持,再不犹豫,倏地闪身过去,一线剑芒耀目而起,唰然一声横劈而过,顾末衫的头颅高高飞起,咕噜咕噜滚落进了待命的黄泉鬼军中,在九幽河边停了下来。

        命女一下失了力,向后栽倒在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当然,鬼是没有呼吸的,她只是双手撑着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低头喘着。

        然后,她飘起身,来到九幽河边,捡起了顾末衫的头颅,抱在怀中,在河边坐了下来,望着黑色的鬼魂河水发呆。

        披头散发遮住了她半张面孔,也遮住了她脸上不断滚落的血色泪珠。

        姬宁拄着剑歪立在她身后,俊挺狼狈的面容上,满是怀疑和茫然之色。

        “哇——”红楼废墟中,女鬼真身猛地一震,喷出一大口黑血,黑发无风飞舞起来。

        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空洞的双眼大睁,血泪一串又一串地落了下来,汹涌成河。

        “姒乐”转身离开门口,向远处黑暗的楼群走去。

        婀黄弥台上,黔千歌跪坐在命盘中央,凄厉尖叫:“陈仪君——!!”

        她捂住脸往下撕扯,血泪滑落,“你——负——我!!!”血泪滴落而下,瞬间汇聚成血泊,染红了整座婀黄弥台。

        “姒乐”忽然停下脚步,回眸看向废墟中的女鬼。

        卫桐死气沉沉地拄刀歪坐在一边。

        “轰隆隆——”一面巨大的演命光幕从婀黄弥台上升起。

        黔千歌无声无息地伏在血泊中,一点动静也无。

        虞青铃站在其中一条长廊上,沉默地看着婀黄弥台上的一切。

        四周拥挤的鬼众早已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战战兢兢地趴跪在地,“噗噗噗……”化作了一缕又一缕鬼气,如万千游鱼般,尽数飞回了血泊中的黔千歌身体中。

        重重高楼之中,所有虹桥之下,酒泽顷刻翻涌成浪,淹没了所有莲池,残花败叶,再不复往日春色。

        酒国十二楼,待一非命人。

        四顾皆茫然,何谓陈仪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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