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套中套 环中环
下了车，安来灿踉踉跄跄地回到宿舍，一下子瘫软在床上。
右手腕肿的老高，她忍着剧痛摸索着从包里拿出药膏，用嘴撕掉盖子拆开绷带，重重地涂了两层。
“死聂风，臭聂锋......”
她几乎把所有能用的贬义词，都挨个在‘聂锋’前面加了个遍。
“叮铃铃......”
电话响了。
安来灿颤抖地拿起电话，有些虚弱，“喂？”
“安姐！你在哪儿呢？”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很着急。
“哦......虎子，是你啊！”
安来灿支撑着的胳膊瑟瑟发抖，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安姐！刚才有个出租司机捎话说你受伤了，而且伤的很严重，你说你咋不去医院呢？
工作重要还是你性命重要？
多大的人了都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你好意思让我担心吗......”
电话这头，林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说了一大堆，就是没听见安来灿反驳一句。
“不对呀！赔本不赚吆喝不是安姐风格啊！喂？安姐？喂？喂？”林虎一拍脑袋，“坏了！”
他赶紧通知楼管去安来灿宿舍查看情况，马兴武、张东宇局长他们也闻讯赶来。
“咚咚咚......”
敲了半天门，里面还是没反应。
“璐姐，你不是有钥匙嘛，还不赶紧打开！”
张东宇局长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她。
“哦哦哦！我这就开，这就开！”
楼管阿姨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挨个试，试了半天也没打开。
马兴武急眼了，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安来灿已经晕过去了。
“虎子，快！”
林虎二话不说，背起安来灿就下了楼，外面省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在等着了。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安来灿抬上车，救护车拉响警笛随即离开。
张东宇局长目送着救护车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来。
“又倒下一个了！”
“怎么叫又啊？”
李子冉不明白。
“凯琳高烧住院的事你不知道啊？”这回轮到张东宇诧异了，“凯琳同志不是你的搭档助手嘛！助手丢了8小时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李子冉满眼通红，显得十分疲惫。
他摇摇头，“也没人告诉我啊！”
“没人告诉你，你就装不知道啊？我说老李啊，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情商太低！要不然燕子也不会......”
张东宇猛地收起话匣，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的话题一定很伤感，要不然表情也不会那么失落。
“何止是倒下了一个啊！她已经在这片土地上长眠了十五个年头啦！”
李子冉满是沧桑的额头又平添了几条皱纹，他眯着眼静静地望着院里的柳树。
柳条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像心中那个清纯少女舞动的白纹群一样美丽动人。
“等这个案子破了，你有什么打算？”
张东宇站在旁边问。
“你有什么打算？”
李子冉反问他。
“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去老地方守着故人，把心中的郁闷一吐为快！”
“看来这些年你守着她，没白浪费时间啊！”
李子冉的话中带着浓浓的醋味。
“哈哈哈......”张东宇开怀大笑。
“你呀！少跟我扯犊子！这么些年你不也一样吗？我看咱兄弟俩也就半斤对八两吧！”
“你错了！我跟你不一样，咱俩的关系也不是半斤对八两！”
李子冉暗暗地较着劲。
“不是半斤对八两那是什么？总不至于还针尖对麦芒啊？”
“算了，我不想提了！”
李子冉怕再说下去，他会撑不住掉眼泪，反倒被张东宇看笑话。
“行！不提就不提！老李，要不咱上医院看看凯琳吧？”
李子冉点点头。
“行吧！正好我也累了，就当放松放松！”
张东宇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接着打开车门。
“上车吧，我的大事业家！”
俩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像是在思念一位远去的故人。
李子冉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驰的绿化带，陷入了沉思。
他痛苦地想起了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砰！”得一声，一颗3.6毫米的子弹朝他飞来，脑海中那个熟悉却又怎么都忘不掉的女人，一把将他推开，自己挡了上去......
鲜血从她的胸口渗涌而出，浸透了衣服上的蝴蝶结，染红了他的双手。
他绝望地朝天哭喊。然而，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老天就是那么的绝情，从他心底彻底地夺走了那个他深爱着的女人。
张东宇情绪也不正常。
他开着车，泪水却从眼角的鱼尾纹处涌出来，嘴唇微微抽动着，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铁骨铮铮钢铁汉，流血流汗不流泪！
尖刀出鞘，所向披靡！
披坚执锐，有我无敌！”
十五年前的泥潭里到处都是他的汗水，道道障碍墙上都留下了他的丝丝血痕。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到了省医院门口，俩人又奇迹般地和好如初，又说又笑。
“张局，您怎么来了？”林虎扶着走廊的墙壁，惊讶又惊喜，“呀！李博士也来了！”
“凯琳同志在几号病房？”
“局长，就在1018房，不过......”
“不过什么？”
张东宇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
“不过你们现在还不能进去！”
林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为啥？”
“就是！为啥不让我们进去，只许你小虎子放火，不许我和张局长点灯啊！霸道主意！”
李子冉和张东宇一唱一和。
“张局，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你们自己看看那！”
顺着林虎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张东宇看到了何云山和另外一个领导。
“这么说，吕书记也来了？”林虎抿着嘴轻轻地点头。
“那我们就更得去看看了！
吕书记百忙之中都抽时间来看凯琳了，我们当直属领导的就更应该来了！”
“吕书记怎么先来了？他也没跟咱打声招呼啊。”
李子冉快步跟上张东宇的步伐。
张东宇扭头对他说：“就你那半桶水情商，跟你打招呼不白白浪费资源嘛！”
“哟！张局长来了！李博士也在啊！”
何秘书见了两人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吕书记和夫人正在里面探视病人呢，请二位稍等片刻！”
张东宇走到门口，趴在玻璃上往里瞅。
吕夫人正拉着凯琳的手，心疼地直掉眼泪。
看到这里张东宇心里莫名地难受起来，他捂着胸口默默不语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李子冉见状，壮起胆子也往窗口凑了凑，刚好，吕书记回头看到他了。
“李博士来啦？快快请进啊！”
张东宇也连忙起身，跟在李子冉身后。
吕书记往后一瞅，“哟，东宇也来了！”
“小何，两位领导来了，你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呢？还让他们在外面等这么半天！”
何云山有点不好意思。
他说，“吕书记，主要是怕影响到你和夫人......”
“有什么影响影响的？哪来的那么多影响？
今天呢，主要是家庭式的探视，又不是工作场合，分的那么清楚干嘛呀？”
“就是就是！”
市公安局副局长兼第一政委王宝华赶忙拉了拉何云山，一直给他递眼色。
“吕书记不高兴了，没看出来呀？”
“哟，今天挺热闹啊！宝华也在呀！”
张东宇连忙上前握住王宝华的手。
“宝华同志不是去省里开会了嘛！咋突然回来了？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了，咋也不打声招呼呢？”
王宝华“哈哈”大笑：“这次回来取个文件，一会儿又要走！”
“王政委工作繁忙呀！
咱俩老搭档了，尤其是1.25事件发生后，咱就各忙各的了，几乎很难碰到一起，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大团圆了呀！”
王宝华“哈哈”笑着点头，“就是的，真是巧啊！”
“宝华同志，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张东宇似乎话中有话，“回来和我们一起研究1.25案子，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是是是！东宇局长说的没错！
1.25事件影响太大了，咱是都得抓紧时间，充分掌握时间上的主动性，一举将犯罪分子......”
“哎？我说你们，来之前咱可都说好了的，今天是以非工作性质关系来看望凯琳同学的，你们怎么开始又讨论起工作来啦？”
吕书记坐在床边微笑着说，同时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凯琳。
王宝华连连点头。
“对对对，吕书记您批评的对！非常及时！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的问题所在！工作再忙也得有休闲的时候，不是嘛？
今天咱就以探视凯琳小姐为主，谁也不要在病房里谈工作了啊！这是一项政治任务！”
“对！没错！”张东宇接过话茬继续说，“累了就要休息，但我要纠正的是，休息的休断然不是休闲的休！”
张东宇话里藏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宝华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难道休闲的休和休息的休不是同一个字？东宇局长未免太过认真了吧？”
“哈哈哈，原来宝华同志的休是休闲的休啊！”
“哈哈，瞧你这话说的......”
王宝华笑得很勉强，也很难看。
他索性把手里的鲜花往床头一放，满含深情地说：“凯琳同志真是新时代的楷模！
她一介书生为了一方百姓之安危，义不容辞地协助我们开展侦破1.25案的工作，连日来不休不馁，顽强作战！
没想到体力不支先倒下了。
我谨代表黎明市全体公安民警，向你表示慰问！
也祝你早日康复！凯琳同志！”
吕书记依然面带笑容。
“好了，宝华同志，你不是说你还有着急事要处理吗？”
“哦！对对对，多亏书记提醒，要不然我还真忘了！
各位，实在不好意思，我还得回单位取个重要文件，一会还得赶到省里继续开会呢！
我先失陪了，你们大家继续，继续哦！”
王宝华寒暄着走到门口，带上门，接着扭扭脖子顿顿领带，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一不小心听到两个护士在低头窃窃私语。
“听说1018床的病人很有来头呢。”
“是嘛！她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呀？我可听说她是市委书记吕浩南的女儿呢！”
王宝华心头微微一震，迟疑了一下，随即推门走了出去。
病房这边，张东宇和李子冉站在凯琳另一侧，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里都不好受。
“凯琳同志，为了黎明市300万人民，你受苦了！”
“就是！小凯琳，你说说你，也不注意休息和多喝水，现在病倒了吧？”
在比赛送关爱的环节，李子冉决不甘落后，哪怕是半步。
“谢谢领导的关心，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上！”
凯琳举着拳头，以表决心。吕夫人看着凯琳，颤抖地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圈顿时又红了起来。
她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喃喃地说：“孩子！委屈你了，你真是太像我......”
吕浩南书记连忙打断。
“哎！靖宇，怎么又开始了呢？”
“是！是是！”
吕夫人点点头，擦干眼泪。
“人老了就容易念旧，东宇、子冉让你们见笑了啊！”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张老师，哪有学生看老师笑话的！”
李子冉和张东宇几乎异口同声。
“呵呵，也是啊！你们也都大了！”
吕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她起身围好纱巾扭头对丈夫说：“浩南，那你们聊，我出去等你。”
“哎！好的！”
吕浩南点点头。
李子冉和张东宇再清楚不过，吕书记今天叫他们到省医院来，绝不只是为了问一下工作的进展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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