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幕不可抗力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扑面而来的血腥让人心生怯意，可莱茵却停不下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踩在血泊中，他目光骇然的看着那驾驶室边上靠着的血人。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的到来，对方不住微微的喘息时，手中利刃一甩，就差那么点准头就将来人给爆脑袋，——莱茵侧头闪躲，可却耐不住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脸划过瞬间破了皮。
“艾米？”
听见呼唤的血人这才缓缓抬起头，混浊的双眼待看清来人时更是整个人剧烈挣扎起来。她想动，可她身体一动，大量的鲜血就是从身上各个地方涌出。猫女嘴唇抖动想说话，可刚一动口，更多的血混着碎碎的肉末从嘴里涌出。已经不行了。莱茵冲到人身旁却不知道从何下手，他看着人似乎想举起手来，就只能紧紧地握住对方已经发凉的手，绸粘的鲜血染了小孩白净的十指，可他毫无知觉般，只是紧张的注视着那双眼睛。
艾米的眼睛里藏着晴空夜里的漫天星光，是晶亮而灵动的，只要她高兴起来，那一眸一笑间眼里的光亮总是足以感染到身边的人，可是现在就这么双漂亮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那星光般的神采，不复往日见到的生机勃勃。
莱茵慢慢放开猫女的手，任由那手掉在了血泊中。
小孩缓缓站起来，走到驾驶室的的窗边。驾驶室的挡风玻璃已经碎落一地，外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所有人都在暴风雨中为了活命而在奋斗。
【你做了个错误的选择，莱茵。】
整个甲板上都是断肢残骸，鲜血混着雨水四处横流，登上甲板的人鱼族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但耐不住船内部已经被人鱼族入侵，海水从破开的各处涌入船里。莱茵比谁都更清楚，不多时，整条船都将沉没。
小孩推开驾驶室的门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冰冷的雨水噼里啪啦的砸落，只是几次呼吸间，小孩的一身衣服淋得湿透，黑色的短发贴在小小的脸颊上，他盯着那站在雨中甲板上的几个身影，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打了一圈，才缓缓落在了那席卷而来，有如高达万丈似地滔天巨浪。那怕是将这一带的海水都卷起来了，海浪之后都快要露出那贫瘠的陆地。
【但你还没走投无路，你还有选择。】
“莱茵！”
站在甲板上的青凌望见驾驶室走廊上的小孩吼道，她的声音穿破暴风雨落入小孩耳中，下一刻，船只剧烈一抖，甲板上的人仰马翻的同时一道身影就已经迅速翻上驾驶室的走廊上一把捞过那死命抓着栏杆的小孩然后跳下了甲板。只道二人重重落下甲板的那一瞬，那滔天巨浪已然而至，正是兜头盖脸的将他们这只船给往死里砸下！
一直支撑防御魔法阵的青云和青凌哪能抵得过这降下的数百吨海水，更别说他身后的派克他们，几乎是所有人同时一口血雾喷出，身体颤抖，却没有一个当场倒下。莱茵被卡特死死地按在怀里，对方剧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却是听的他心口发闷。——他看到了，看到了卡特的生命力正在迅速流失。
“不行了，船撑不住了！”
“撤离！都撤离上救生艇！”
窝窝的声音在叫到，一甲板上的人都飞速散开，去解开那被吊挂在船上的救生艇，拽着绳索，在下一回海浪到来之际争分夺秒。
“还有船舱里的动物！”暴风雨中有人惊呼到。
“卡特你和我下去将它们带上来！”派克朝着人吼道，身上的衣衫血水早已和雨水混做一块，他拉过救生艇把女生推上去，叫到：“赶紧的！殿下撑不住了！”
“你们快走！”
可是船舱下面已经淹没了，伽玛晶源也已经沉入水中。
莱茵被放了下来又被人抱起来塞进救生艇中，他看着那张张面色苍白到狰狞的脸庞，上面带着焦急带着恐惧带着惶然，每一张面孔都是自他上船后都对他很热情，很关心他的人。他看见青凌被派克也塞进救生艇中，自己就坐在她对面。但青凌并未注意到莱茵，她目光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青龙，莱茵他转过头，黝黑的眼睛望着青龙所对岐的那远方，他望不见蓝照上方的巨大虚影，却见远方汹涌的浪潮再次卷起。——那一瞬，莱茵望见了那海浪中一张惨白的脸藏在里头，那张脸面目模糊，可那双瞳子却黑的恐怖黑的让人窒息，那双眼睛的目光毫无遮掩的直直的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着他，巨大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可莱茵还是看懂了对方的唇语。
你跑不掉的。
对方对他说道。
“快走！”
“大哥——！”
狂风呼啸，雨水凉透人的心扉，万丈高的浪潮带着毁灭的气息汹涌而来，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变得如蝼蚁般弱小无助，船上的人一个个跳入救生艇上，可当面对这场浪潮这风暴，他们心中都绝对的明白这是九死一生的逃难。莱茵被青凌抱着跳入救生艇里，那平日里坚定乐观的要死的少女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慌与惧怕，她看着那在空中中盘旋与那虚影对岐的大哥，也不知道是雨水落在她脸上还是眼泪从她眼中流出，她尖叫道。
【你比我们谁都更清楚，你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我只是告诉你更大的几率。】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恐惧，绝望。声势浩荡的海浪在这一刻坍塌，成千上万吨海水狠狠地砸落在那只大船上，大船顷刻间被绞成无数碎片，将那些未能逃出生天的动物，人们给吞噬的一干二净，——那些曾给人们带来欢声笑语的动物，那些惹人惊叹的豪华场面，纷纷化作了海中的泡沫，成为了存在过去的记忆。
“大哥！”
青龙巨大的身影消失在暴风雨中，大伙的救生艇也被冲的四散纷飞，一时间所有人都是生死未卜的状态。青凌怔怔的看着天空的方向，许久后才缓缓转过头，眼睛发红的看着前方，看着那个坐在她面前的小孩突然就是抱头失声痛哭。
海水起起伏伏，晃动着所有人，晃动着所有思绪，小孩神情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人，然后慢慢的，听见了对方那藏在哭声中的低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有你。因为有我。】
“莱茵，莱茵对不起，我——”青凌颤巍巍的抚摸着莱茵的脸颊，最后深深地把头埋在男孩的肩头，闷声说道：“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放弃，放弃大哥，他没死，我要去救我大哥——”
“对不起，莱茵。”
原来那是对自己说的对不起。莱茵望着青凌那张哭花了的脸，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一个表情，…但青云，好歹没有死对不对？这还是所有坏事中发生的一件好事对不对？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海面不远处再一次翻腾而起的浪花，愈滚愈大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逼近，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又看向救生艇上的另一个空着的位置，突然，他注意到救生艇附近不远处的海面上，黑色的物块不时从水中飘过。明明夜晚的海面一片漆黑，明明夜晚的天空一片昏暗不见星光，可偏生的，他还是从那些飘过的物块中看出那是什么，——半边被撕裂的身体，头还剩下一半，所以他也就能认出那是刚才将他从驾驶室走廊抱下来的卡特，…那其他呢？他看见各种断肢残骸，人类的，动物的，有的尚且残喘苟活，有的已经死去多时。
物块顺着海流飘荡，然后慢慢被卷入那即将成型的大浪中。
鲜血的味道散在漆黑的海水中，那些因为惧怕海浪中带有神力的人鱼族纷纷从海水深处游出，趁着下一波浪潮即将到来之际，他们疯狂地撕咬着那些残肢，从新鲜的血肉中汲取他们过冬所需要储备的营养。
其中一条人鱼似乎注意到不远处那只小小的救生艇，不由得兴奋的游过去，探出身子用手抓住救生艇的边缘用力一撑，将身体支起的同时，它与那坐在救生艇另一边的小孩给对上了视线。
小孩很安静，并未露出任何惊恐的表情，然后朝它微微一笑：
“因为有你，因为有我。”
一双异瞳在暴风雨中渐渐染上了紫金色的光彩，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以小孩所在的救生艇位置为中心，一圈诡异的暗沉紫光迅速往外扩散。那一刹那，天地间风云诡变，落下的雨水向天空倒流，如墨般的夜空中一缕暗紫色的云彩一肉眼可见的速度盘旋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坠入凡间。
格陵兰海域边境的上空出现这诡异的一幕，可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一个人注意到。距离最近的是名为蓝照的大陆，人们望不见天空的壮观，却被一阵响彻天地的雷鸣给从睡梦中轰醒，紧接着是一阵强大的能量余波撞上了蓝照边境的防御线。——几条粗壮的紫色惊雷骤然划破天与地的黑暗横陈在天地之间，将这方海域照亮的亮如白昼。
【你什么都不懂，莱茵。】
蓝照，石荒原——
几个小孩挤在一张大床上，其中一个大个子忽然不满的翻了个身，睡眼惺忪的拉开沉重的眼皮，望了眼那露天的夜空，暴躁的嗷的叫了一声，翻过身用枕头捂住自己的头。
蓝照，卡瓦拉大漠——
空气中骤然强大而霸道的威压使得一切元素摧枯拉朽般消失，席卷沙漠上空沉重的砂金陡然落下，小小的身影紧握拳头，在紫色的天空下缓缓仰起头，目光木然的朝一个方向望去。小孩眼里淡光流转，张了张口，正想朝空无一人的四周开口询问，一个低沉的声音就先他一步在识海中响起：
【别管。】
【哦。】
小孩闷闷的应了一声，乖巧的低下头重新驭起那和普通黄沙混在一块的砂金。
蓝照，世界树——
街道上的光亮从窗户外透入房间，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女孩正窝在沙发上认真的听着茶几对面女士的讲课，不时认真对照着怀中打开的书本，可在某一瞬间，似乎有所感应到什么，小孩突然扔下书本从沙发的另一头爬到窗户旁，小脸贴在玻璃上好奇的往外看去。身后女士面色骤变，低声叱喝小孩礼仪失准。只是小孩恍若没听见，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窗外的天空满满的好奇心。
【洛络格，你感觉到了吗？】
【没有。你别管。】识海里的声音无奈的说到。
“殿下？您听到我刚才讲得什么嘛？”女士敲着桌子对还看着窗外的女孩问道。女孩没反应。
“殿下？”
【认真听课。】识海里的声音忍不住催促道。
“抱歉女士。”小孩这才回头讨巧的吐了吐舌头，摊开书本继续学习，但还是不住嘀咕道：“那到底是什么呢？”
蓝照，光明之都——
“不可抵抗啊，小德。”冰蓝色的瞳子注视着眼前的混乱的冰晶模型，灰发的小孩抱着个晶莹剔透的头骨缩在椅子上呢喃道，眸光抬起看了眼朝一个方向看去，然后抬手撤去那冰晶的模型。下一秒，房间门帘被掀起，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走了进来：
“公子，阿列尔大人来找你玩。”
“我不要…”灰发小孩略显嫌弃的说到，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帘那头就是传来个欢快的声音：
“弥爾斯诺我来找你玩啦~”
“……”烦死了。
对不起。
眼中紫金的色彩渐渐消散，恢复成原来的黑色和蓝色，小孩口中轻轻地呢喃根本没能发出声，下一秒就是一头栽倒在救生艇上。
暗沉的紫色惊雷与波涛汹涌的大海在那一瞬间对上，不相上下的力量争锋一触即发，滔天巨浪席卷海域的同时紫色惊雷更是劈开大海。属于雷霆万钧之力与磅礴的海洋之力瞬间将方圆百里的海域给洗劫一番，无数的海洋生物在那瞬间或是毙命或是有所感悟得到修为上的晋升，而蓝照上空那道虚影，在强大的能量余波的撞上蓝照防御线的瞬间早已溃散不堪，消失在空气中。
格陵兰海域边境——
阴沉的天空中紫色的雷云渐渐散去，逆流的暴雨再次滂沱而下，茫茫大海中，一只小小的双人救生艇在漆黑的海水随波逐流，它就像是被抛离，被迫从树上落下的叶子似地，一路随着洋流飘荡。失去意识的小孩蜷缩在救生艇里，暴雨落在他身上变得轻柔，海水在他身边变得柔和，仿佛这个暴躁的天气都在为这个小孩而放轻了动作，那小心翼翼的样也不知道是因为忌惮小孩身上的那疯狂的毁灭之力还是亲和小孩身上强大的自然之力。
“哗啦啦——”
暴雨中，哗啦啦的水声并不怎么明显，甚至是毫不起眼。一对爪子扒拉在了救生艇的边上，利爪勾着救生艇边上的绳子，可奈何救生艇的边缘有雨水的润滑下并不好抓住，打滑两下，一头庞然大物浑身湿透的白虎才从水中爬出。白虎甩了甩头，正想着爬上救生艇，……但它忽略了自己这个形态下的体重。这不刚一动，本来就是充气的救生艇下一刻就是翻车了。
【……】
【天杀的……】
整个庞大的身躯扒拉不及，兜头就是被那救生艇给盖在了头上，白虎满是崩溃的在水中狗刨式刨了两下，在水中顶了顶那只救生艇，又狗刨式的游出海面，刚冒头，海浪就是迎面扑来。它看着那翻回来的救生艇停顿片刻，突然整只顿在水中。
它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坠入冰凉的海水中，小孩紧闭的双眼仍然没有睁开的迹象，气泡从他微张的口中咕噜噜的冒出，似乎是扯动到生命的底线，小小的身躯因为缺氧而在水中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猛的睁开眼睛，一双异瞳死死的盯着头顶上方的那愈来愈小的黑点。
要死了吗？
缺氧而导致意识的瞬间清醒，那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一幕幕有如走马灯般在脑海深处迅速闪过，他想说，能慢点吗？——他想再看清他们每个人的脸，他想再听到他们每个人的声音，他想再用记忆去重温那逐渐发冷的四肢，……他想，这要是只是个梦，他醒来还在人类基地的小阁楼里，那该多好？
火灾没有发生，缨没有死，自己没答应青凌他们的邀请，马戏团最后一场表演完美落幕，青凌他们顺利离开蓝照，回到他们的家乡。
如果，如果……
如果就这样结束了的话，那该多好。
缓缓放下那伸向海面方向的手，莱茵缓缓闭上了双眼。
是他，亲手将这一切推向末路。
——蓝照的法则下，一切归于宁静，唯有蓝照中心的世界树，仍旧孜孜不绝的散发着强大的生生之息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为所有世界树的孩子照亮回家的路。生于世界树的孩子，终将会回到世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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