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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宁晴安鼓足勇气说着,紫衣身影一顿,对她的声音不做反应,她松了口气,快走两步拉住苏天涵的衣袖,她宁可人多点儿三个人一起吃饭,也不想单独和疯狗一起吃,谁知道姜宸睿会不会吃着饭半道捅她一刀,瞟见对方纱衣外侧点点寒光,她拉着小孩的手臂更加坚定。

        这顿饭吃的一片寂静,小孩咬着筷子,看宁晴安的手伸向临近的螃蟹,“姐姐不是吃螃蟹过敏吗?”

        姜宸睿眼角微斜,自顾吃着碗里的梗米,又听苏天涵说道:“宸睿哥哥也太不小心了,连姐姐的忌口都不记得。”

        宁晴安心道少年讲话茶味浓郁,这方去瞟姜宸睿,这货在这儿试探她呢。初见苏天涵只想着补偿,给他吃最好的,却忘了自己不能碰螃蟹。可已经拿到螃蟹再放下显得欲盖弥彰。她嘴角浮出一抹笑容,对着苏天涵轻声细语:“孤给天涵剥螃蟹好不好?”

        苏上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偷瞄姜宸睿神情冷清,正威胁般瞥着他,缩了缩头,不言语了。

        宁晴安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个事儿干,初时还未发觉,肌肤触碰到螃蟹外壳,从掌心到手臂逐渐发红,浮现一大片红疹。忍不住伸手抓挠,满殿的近侍像是没看见一般低垂着头,对此视若无睹。

        还是苏天涵从她手里夺过螃蟹,拿出手帕替她擦拭手腕,一旁垂目吃饭的男人终于放下碗筷,对着宁晴安慢吞吞地笑:“安安,你从小对螃蟹过敏,怎么现在忘记了呢。”

        一代女帝在御书房出现变故,满殿宫人却无人过问,身侧少年在焦急与她包扎,宁晴安浑身发冷,血液在被姜宸睿盯上之时一寸寸凝固,男人长了一双会勾魂夺魄的眼睛,立在原处朝她轻笑,都让她顿觉悚然。

        她低估了姜宸睿在梁朝的影响,在后宫的影响,或许她这个女帝,从一开始就是个傀儡。

        “是我爱吃,姐姐才给我剥的!”

        少年的声音微弱,却将她挡在身后,似感受到两人之间的交锋,他站起身挡住姜宸睿看向宁晴安的视线,鼓足勇气解释着。

        “你喜欢?”

        姜宸睿低声重复,手指捏住宁晴安剖蟹的食剪,在指尖转了两转,忽然将少年抓至眼前。

        食剪锋芒毕露,已是开了刃的器物,在少年脸上缓缓比划:“安安,我在他脸上画只小螃蟹好不好?”

        “别!”

        宁晴安声音发颤,姜宸睿,疯子!五个大字在脑海兜兜转转,撞的她眼底发黑。

        不能倒,小孩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若是此时露怯,两人都活不了。

        看着她发愣,姜宸睿指尖的剪刀划破少年白皙的脸蛋,苏天涵的眼睛是乌木般的黑,在黑与白之间,鲜血从内流淌,像是血泪从脸侧滑落,滴在少年素白的宫装上,触目惊心的红。

        “钰尧!”

        姜宸睿的小字,初遇之时,宁晴安替他选定,独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啪嗒”食剪跌落,滚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苏天涵像是被吓到一般软倒在地,宁晴安松了口气,姜宸睿还在看她,他在等她的态度。

        “苏上君不敬主上,罚俸三个月,闭门思过…”

        少年被宫人搀扶下去,姜宸睿脸色稍缓,将地上的食剪拾起,“怎么会是主上呢,毕竟我们同在君位……”

        宁晴安忙不迭下旨:“姜上君惊材绝逸,忠敏双全,封为贵君!”

        无需思考,下意识地,她说出对方想要的答案,内领被冷汗浸透,其他的声音被隔绝,男人挥手,宫人鱼贯而出,御书房的殿门关闭,日光西斜,从窗缝里挤出,已是下午了。

        “安安,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叫我姜上君的。”

        姜宸睿脸色苍白,前日中秋家宴,醉酒醒来的女帝就变了,看他的眼神陌生无比,不,还带着仇恨,这种眼神像是一根针刺进心口,扎得他喘不过气。

        “又是什么时候,你会叫我圣上呢。”

        宁晴安讥讽地看着对方,十岁相遇,再到十七岁称帝,七年的相依为命,抵不过一个皇位的诱惑。

        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姜宸睿不会看错,女帝看他的眼神眼中只有炎炎仇恨和厌恶,登位不过三个月,她的眼神,就从偏爱逐变冷淡。

        “许是我中邪了,又或者,我看破红尘了。”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未说完后颈一痛,转瞬陷入黑暗。

        这天傍晚,圣上突发急病,在凤鸾殿闭门养病,罢朝数日,未请御医。那位深受圣上宠爱的姜上君,不,应该叫宸睿贵君,秘密下令请回数名和尚、道士。

        而这桩王庭的秘事,京城的贵族们还是收到了消息,以丞相邵韫清为例,听闻此事立刻修书于在禹州城做城主的前太子宁弘修,言辞恳切请他回来照顾今上。

        昔年先帝育有七子三女,除二、六、七皇子夭折外,长公主宁乐阳陪伴太行太后幽居慈宁宫,二公主宁懿和被宁晴安嫁去北胡和亲,前太子宁弘修与世无争,结局是分去边远禹州守城,三皇子宁烨泽争皇位最凶,被今上砍掉双腿扔出城;四皇子宁致远庸碌,先帝死后自请守灵,五皇子宁迟蔚最得圣心,被派去军中历练。

        宁晴安初登皇位,根基不稳,下面的大臣虽表面屈服,暗地里却各自想法。在邵丞相的书信寄出之时,户部尚书陆傅华庭院后门,一只枣红大马嘶叫着朝皇陵奔去。

        “圣上病了?”

        御史大夫苏瑞麟也收到风声,他白日里辱骂今上被抬回来,先是惹阖家哭了一场,等悠悠转醒也暗自称奇,他那狠毒的外孙女,竟然肯放过他。

        孙子苏天澜刚从祠堂给他爹上完香,回到花厅老爷子就在发脾气,先是摔了三只茶盏,下人上来漠然打扫,无人答话,他倒先憋不住,瞪着一旁吃饭的苏天澜:“吃吃吃,你就晓得吃!圣上病了!”

        “病就病呗。”苏天澜嘴里塞满饭,口中呜咽“若是她活不下去,那不是趁了您老的意。省的您天天说她牝鸡司晨!”

        “混账!那是你表妹!”

        苏御史当即摔了饭碗,瞪着一心只想干饭的孙子哆嗦了半天,又不知道该骂什么。

        孙子骂得不错,可总有哪句说得不称他心,将手中的筷子一扔,“她再怎么也是圣上,用得着你在背后编排?”

        苏瑞麟老眼一瞪,冲着管家伸手,“来人,请家法!”

        一顿晚饭在小苏侍郎的哀嚎和苏御史的辱骂声里草草结束,等夜深人静之时,苏瑞麟一个人偷偷溜进祠堂,那里摆放着战死沙场的儿子苏云峥的牌位,他拿出一块软布缓缓擦拭,似是想到什么,从供桌最里面拣出一个破旧的娃娃,花白头发的老人在看到娃娃之后逐渐弯下了腰,当下明月高悬,安宁照射着昏暗的京都,将一切污垢照的清明一片。

        这晚京都发生的事都由脸覆金甲的黑衣死士悄悄带进甘泉宫,一身紫衣的贵君面无表情读着这晚京中发生的事,良久,将桌上的信件燃烧殆尽,殿内的死士在送信之后隐入黑暗,悄悄消失不见了。

        宁晴安是被饿醒的,她被关进一间点满蜡烛的佛堂,从窗外望去,红墙黄瓦,应该还在宫内。姜宸睿以为她被冤魂附身,真请了一批和尚道士在屋外招魂,铜铃阵阵,在初秋的夜晚听在耳边很是凄凉。

        见没人理她,宁晴安麻着胆子关上门,伸手去够放在供桌上的果饼,她自嘲地想着,或许自己真的是冤魂,来索姜宸睿性命的冤魂。

        姜宸睿许是被逼无奈,或是走投无路,竟将挽留她打在了鬼神之力上。门外虽然都是和尚道士,但不用跟他们交流说话,宁晴安其实过的很惬意。

        闲下来的这段时间,她总算有空梳理姜宸睿和她的旧事。十岁那年,她还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跟着表兄苏天澜出去逛街,碰上了沿街乞讨的姜宸睿。

        那双不羁饿狼似得眼神吸引宁晴安将他买下,两人相依为命七年,互相扶持,一个在宫内搅动风云,一个在宫外出谋划策,还联手创造了暗卫组织——黄金柳。上杀百官,下斩走卒,所到之处,百无禁忌。

        宁晴安的笔划在纸上,力透纸背,将黄金柳和姜宸睿这几个字圈起来。姜宸睿的势力遍布后宫前朝,她必须要获得黄金柳的掌管权,才能在深宫里活下去。

        夜半时分,乌云繁密,明月被挡,整片宫殿陷入一片昏暗。幽静的宫道上,一队由和尚道士组成的队伍正渐次撤去,黑暗中宫人涌进佛音阁外院,将院内的黄纸扫净。佛堂的门吱吖一声被打开,夜风顺着门窗灌进来,榻上隆起一个小包,许是感受到夜风吹近,宁晴安将自己缩在被中,只露出一个小孔呼吸。

        她睡相极差,将榻上铺垫的褥子扭到别处,枕头扔在床尾,床下的踏板搁着一方叠的方正的纸,姜宸睿这三个字写的端正,名字外还画了个圈,下笔用力,墨从纸张背后沁出,带出一点儿污痕。

        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有力,有风雷之势。每日都有暗卫来汇报她的情况,一个人吃饭睡觉写字,倒是很乖,没有逃跑,也没有闹事儿,出人意料的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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