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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心口又开始逐渐疼痛,种植的大树扎根发芽,以血为引枝繁茂盛。宁晴安推开他倒在地上呕吐,疼痛和刚才的视觉冲击撞的她胃里翻江倒海,将同周舒帆一起吃的晚饭吐了个干净。

        “我本想将她剥成人皮给你做面扇子,握在手里总不会背叛你了。”姜宸睿伸手将宁晴安的头发挽在耳后,声音温柔到极点,处处替她着想的贴心“但她伤了你,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样子深情极了,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对女帝一往情深。宁晴安看着他的脸只觉恶心,厌恶进了骨子里,他是怎么做到一边深情款款一边冷眼看她毒发。

        姜宸睿将她嘴角的污秽拭净,又用手抹去她额间的冷汗,看着猫儿倒在地上眸色氤氲,倒是比方才在殿里捡到的兔子要有趣生动。

        被激怒的猫露出趾爪,势要将姜上君的俊脸挠出血花。姜宸睿眼神兴味,在猫咪炸毛之际吻上她的唇角,发怒的猫愣了一瞬,张开利齿,两人口中瞬间弥漫出一阵甜猩。

        姜宸睿的血可以压制她身上的毒性,疼痛渐退,猫的火气也被平息,反应过来从他怀里挣开,一脸的委屈。

        愤怒之后适当的示弱最引人心软,姜宸睿语气稍缓,拇指抹去嘴角潋滟,声音都低缓下去。

        她垂着头,露出一段白瓷般洁净的后颈,将自己缩成一团,眼角已泛出红痕,看得人心头软成一片。

        “我去取些茶水替你压惊好不好…”

        诱哄的语气,他率先将人抱回床榻,衣袖被拉住,女孩儿有些羞涩扯住他的袖角:“莫要声张,我才…才立过威。”

        姜宸睿失笑,轻声答应着,又将她的被角掖好才放心出去。房内冷然寂静,宁晴安氤氲的眼睛一片冷清,姜宸睿吃这一套,她或许应该换一条思路。

        趁着疯狗还没回来,她将思绪再理了一遍。之前她被过去困住,对付姜宸睿总是正或者反,但是有些东西是会变得,自从她穿进过去,一些细枝末节就变了。

        此话不提,她将关于姜宸睿的信息整合起来,是条狠戾的恶犬,自小混迹江湖受尽冷眼,她给他人财物得以培养死士,建立黄金柳。纵观姜宸睿的一生,所有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包括他自己。他身边若是有示好的女性,也会被认为图谋不轨,生性多疑,冷酷残忍。

        他对自己,既自卑又自负,这样的情绪,或许可以利用。

        房门推开,宁晴安听出来人脚步轻缓,她闭着眼睛装睡,等冰凉贴近才装作被惊醒一般睁眼,睡眼朦胧间,软着嗓子揉了揉眼睛,朝着对方微笑:“你回来了啊。”

        两人之间的关系得以缓解,冰敷之后又说起太皇太后罚得那一千遍《金刚经》,宁晴安小心看他,眼中的愧疚几乎要溢满:“这事儿是我不对,你派人去请,皇祖母发了火,她对你不喜,我本想在她面前提你有多好。可是…”

        她将过错都推给了老太太,就算黄金柳探查到当时的情况,她也不怕,当时情况就是如此。

        伸出几根手指捏住姜宸睿的袖口,“我…是我不好,没做过帝王,不晓得宠爱一人也会生出波澜。”言罢又去看姜宸睿的手,“抄了一千遍,一定很累吧。”

        这话说得温柔又乖巧,她摸准了姜宸睿就吃这一套,果然,姜疯狗吃了这个哑巴亏,给她看了自己的手,嗓音里已含了笑意:“是很累,剩下的三百篇,圣上替我写了吧。”

        嗯?这咋还顺势演上了。她左手藏在被子里狠狠掐向手心,眼色氤氲间像是雨后蒙上薄雾的湖泊,波光粼粼又蕴含清凉,她将目光转向桌台,看到令人作呕的血手,眼神瑟缩看向姜上君:“我害怕。”

        姜宸睿一言不发,起身将托盘端出门,宁晴安刚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熬过一劫之时他又转身回来,“我陪安安写好不好?”

        好你奶奶!宁晴安心中狂涌脏话,把姜宸睿的祖宗问候了一遍,说得轻巧,你在后宫白日补觉,老子明天一早还要去上朝!

        她认命一般伏在案上抄写,姜宸睿在一旁撑着头看她。宁晴安能闻到对方衣襟沾染的血腥气息,想到托盘上的两只手,她就一阵后怕,立誓要将姜大爷哄好,免得下次托盘上的就是自己身上的部件。

        殿内一阵安静,宁晴安乖巧抄书中不时回头朝他浅笑,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段相依为命互相信任的时光。前几日猫儿眼里的愤恨和厌恶,仿佛是一场错觉。

        月落西移,乖乖抄书的猫儿已困得头点书桌,笔触宣纸撇捺都要飞出天际,在一张抄完的卷上点出一抹浓重的墨点,猫儿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般倒在案上。

        姜宸睿一阵好笑,将人抱回床榻之后,他叹了口气,顺着宁晴安剩下的书籍继续抄起来。

        “圣上,该上朝了。”

        宁晴安不应,将自己团进被子里,张俞平的声音拐着弯儿钻进被褥,尖利响亮,见一声未起,又喊了两句:“圣上,圣上。”

        一声声紧促急迫,大有圣上不起他就喊死的势头。宁晴安寒着脸从床上爬起,任凭近侍给自己擦脸净手。

        口中呜咽着竹盐水,她低头去问一旁的承琴,“哎?姜上君怎么不在?”

        承琴愣住,姜上君昨日来过?他不是在宫中抄书?许是圣上太思念姜上君出现了幻觉。承琴这样说服自己,开口禀告:“禀圣上,姜上君一早就去了慈宁宫呈太皇太后一千卷《金刚经》,现在正在慈宁宫面见太皇太后。”

        呵,那是他抄的?那是老子亲手抄的!宁晴安内心狂吼,又把姜宸睿骂上百遍泄愤,不过说起来,自己昨天什么时候抄完爬上床的,果然到了年纪不能熬夜,啥时候睡得都忘了。

        早朝匆匆忙忙结束,张俞平凑到她跟前贼眉鼠眼问道:“圣上午饭可是要去甘泉宫?”

        他可是听承琴说圣上早上过于思念姜上君,都开始说胡话了,明知道姜上君在甘泉宫受罚,她还问一遍人何时走的,可见时昨夜梦到人儿,现下还未清醒。

        见女帝沉着脸不说话,他又凑上去小声说:“太皇太后解了姜上君的禁足,圣上可要摆驾甘泉宫?”

        “你如今都能做得孤的主了。”

        宁晴安凉凉睨他一眼,他们到底哪只眼看见她对姜宸睿情根深种,个个鼓动她去甘泉宫。

        张俞平心头惊讶,膝盖一软跪地求饶,“奴不敢。”

        “知道你不敢。”宁晴安的声音远远传来,转眼已行至数十步,“去重华宫瞧瞧宋上君。”

        重华宫地处偏僻,在御花园西南角独成一片,临近宫墙,与出宫夹道一墙之隔,白日来往黄门宫女甚多,时常惊扰,因此后宫众人都不大乐意来重华宫居住。

        这位宋上君一进宫就求了女帝找个僻静宫室,宁晴安存着折其傲骨的心思,将重华宫指过去,他倒没抱怨,心平气和受了。

        临近重华宫,宫门破败,门前的石砖都碎裂破损,门上朱漆斑驳掉落,宁晴安挥手,示意张俞平带着人在外等候,她推开大门独身闪入。

        一个正三品上君的宫室,素净简朴,门外晾晒几张宣纸,丹青着墨画着崇山峻岭,洲河湖泊,旁边还有题字,墨迹受日光熏染出现褪色,不难看出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宁晴安推开主殿大门,只有一个小黄门守着,殿内遮光阴暗,透着股潮气。

        听见有人来,正坐在小板凳上发呆的黄门倏地站起来,在看清来人之后脸色一白,当即跪地请安,高声大喊:“见过圣上。”

        宁晴安皱眉:“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也不怕惊到你家主子?”瞥了一眼殿中无人,她又抬步向寝殿走去,撩开帘子,宋锦意正跪坐在桌前煮茶,白衣如雪,更衬脸庞苍白如斯,仿佛是个冰雪做成的人儿,单薄易碎的模样。

        瞧见来了人,宋锦意只举目望了一眼,淡淡道:“圣上来了。”

        也不站起行礼,自顾点着手中的茶。白瓷茶碗内冲泡褐色茶水,茶沫凝而不散,犹如云脚。

        镇北侯嫡长子,在外风云人物,因胎内中毒,生下来带有弱症,但冰雪聪慧,面容姣好,坊间称其“锦绣公子。”

        这位锦绣公子,在成年之日被女帝召入宫中封为上君,一身抱负化为泡影,宋家更沦为坊间笑谈,他对宁晴安自然是心怀埋怨的。

        宋锦意手边放了副字,只写出了上半阙,“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墨迹未干,应是主人将写未写的,宁晴安拿过笔,在后面跟上半句“酴醾落尽犹剩梨花。”

        递到手边的茶顿住,来人又缓缓收回去,垂着眼去看宁晴安写的半阙,良久,才慢吞吞回道:“圣上这是何意呢。”

        宁晴安未直接答他的话,又提起门外晾晒的《天下山河图》,崇山峻岭,怪石嶙峋,行至千里,绵延不绝。

        “如今乌云蔽日,青山枯败,林有恶犬,上君此画,退意太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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