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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她从桌前将茶水饮尽,宋锦意的茶水再次倾入,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茶壶,手背竟比白瓷还要雪白几分,上面浮着几根青色的血管,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出血液在里面脉脉流出。

        他太苍白了,若不是眼睫还是纯黑,宁晴安都要惊呼眼前之人是个雪堆出的,轻轻触碰就会融化一般。

        生怕茶壶将人压碎,宁晴安从他手中取过茶壶,指尖触碰,是深至肺腑的凉。

        “林中恶犬,是青山引来,现在不过引火自焚罢了。”

        这是明晃晃在骂宁晴安死有余辜,她怀着求人的心思,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继续胡诌。

        “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更何况是一座山呢。”

        她将过往说得轻描淡写,从怀中掏出玉佩放在桌上,摁住物什朝宋锦意推去,“人,总要向前看的。”

        玉佩被接住,主人捏在手里观了两眼,眉眼间仿佛凝上霜花:“若我执意不看呢。”

        “大厦倾倒之日,宋家置之不理,亦是背后推手。”

        宋锦意若不肯出手,也就不会将玉佩遗落御花园。他在钓鱼,可宁晴安这条鱼不肯咬钩,非要惹怒垂钓之人,再出言安抚。

        宋家满门忠烈,几代直臣,不畏天不畏地,却怕自己守护的家园被人糟蹋。

        “听闻宋家次子宋锦煊在做羽林军护卫,算是屈才了。”

        她偷看过去,雪人儿的手指抓紧,看起来是紧张,她心下一松,知道自己这趟没白来。

        “今日早朝,北胡又扰边民,孤赐宋小将军半阙虎符千里奔袭,算起来,应以出了京师。”

        半阙虎符,三十万兵马,皇族一直忌惮武将,怎肯将虎符给宋家,她不怕宋家反了吗?

        “宋家三代忠良,从皇祖父时期,已收走宋家掌兵权。”宁晴安的声音在阴暗的房间里像是幽魂四处游荡,悠远轻灵,“那是他们不中用。”

        离经叛道的内容被女帝轻巧讲出,她顿了顿,重新开口:“孤怕的是雄鹰趾爪已被安逸磨灭,怕的是雄狮尖齿日渐松动。”

        “宋锦意,大梁会是一个新的国度,和孤站在一起吧。”

        她朝对方伸出一只手,眼神里带着意气风发的豪气,一身朝服的女帝深处黑暗,面朝窗户,微风吹起她垂在耳侧的发,一道阳光从窗缝里钻出爬上她的脸,在那里留下一道光痕。

        宋锦意心头一热,将手搭上她的掌心,或许,她会是个不一样的皇帝,他模糊想着。

        从重华宫回来,坐上轿撵的宁晴安惊出一身冷汗,她竟然把宋锦意说服归她所用,如果不是顾及旁人,她真想给自己竖个拇指。

        过去宋锦意闭门不出,有惊世之才,地处宫位临近宫外,和弟弟宋锦煊常通书信,通过宋锦煊之口将才能用于朝堂,哪怕至此,也没能挽留倾倒的大梁。

        她偏要反其道行之,将宋锦意拉到明处。对大梁忠诚的家族,不该被埋没。

        扯了扯身上粘腻的内衫,她望着御书房的大门很是惆怅。自早朝她将虎符赐予宋锦煊,以邵丞相为首的文臣就开始出言上奏,她虽困的迷糊,也能听到她外祖父在其中声音洪亮辱骂她信任武将,帝位不保。

        前脚刚踏进书房,半人高的奏折将桌子四个细腿压得颤巍巍,宁晴安还没将凳子暖热,几位黄门抱着奏折又踏步进来。

        翻了几页,写得真好,文人骂人,不带一句脏,将宋家贬的一文不值。宁晴安粗略看了几个,有些就是单纯骂人,有些是在发牢骚。其中有大理思卿写宋锦煊背有命案还未解决,言语间对宋家颇有不满。

        她揉了揉眼睛,回想着各个世家的关系,似乎是宋锦煊娶了这位大理寺卿下面文书的女儿,那文书文采斐然,遭上司嫉妒,正准备辞官还乡。

        宋锦煊?白家的命案?

        宁晴安想起来了,那是北胡进饭,她那王八蛋老爹主和,白家老头是当朝二品大员,也认为战争劳民伤财,一利打压宋家。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了,姜宸睿带着黄金柳夜半割了白家老爷的脑袋,京都命案一发,上下大乱,就有传言说是宋家出手,先皇怂了,以为宋家要反叛,忙点了一千兵马让宋家这群瘟神远离京都。

        皇帝则留着十万精兵拱卫京师。这事儿宁晴安在里面横插一脚,是因为冬季寒冷,北胡为掠夺粮草必要侵扰边城,若大梁不应战,边城失守,国家危矣。这仗,必须要打。

        但先皇给宋家的一千兵马都是老弱病残,怎抵北胡骑兵,宋老将军爱民如子,怎肯看手下送死,因此投降北胡。大梁战败,回京被收兵权。

        这是自家老爹不干人事儿,不给兵不给钱,才让宋将军战败。先皇昏庸,姜宸睿在青州点火,煽动地方山匪作乱,京师十万精兵调离,她带着黄金柳逼宫,胁天子退位,这才有了公主称帝之事。

        这个事说到底最终是她做的,给宋家平反总不能把她交出去。宁晴安将弹劾宋家的放在一边,小宋将军前方卖命,她得将后方收拾干净了。

        传张俞平耳边交代几句,她又写了张纸条塞入手边矮子松花盆底,端着花盆递给张俞平,“给宋上君送去,说谢他的茶。”

        午后宁晴安急召太医,说是突发疾病,又将几名主和派文臣招进宫侍疾,姜宸睿听闻她病了带着人赶来,被张俞平带着人拦在外面,说是圣上抱病议事。一问急病,说是中午吃鱼卡住了。姜宸睿稍稍放心,直说晚间再来看她。

        女帝这次对宋锦煊出征摇摆不定,拉着一群主和派文臣念了一下午辱骂宋锦煊的奏折,神色阴沉。晚间时分,先皇常呆的畅音阁大火,秋日天干物燥,灭火办赶去时地上留下一片狼籍,地上的残灰摆出几行大字,“孤错矣,宋家无辜”七个大字。

        宁晴安得知此事带着几位大臣匆忙赶去,众人看到上面的字体纷纷陷入沉默,这确是先皇笔迹。

        又联想到中午女帝吃鱼,被卡了嗓子,发现鱼肚子里出现一行血书,孤错矣,宋家无辜。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只见宁晴安跪在涕泗横流,“父皇显灵了!”

        流言蜚语传的很快,先皇主和,又嫉恨宋家功劳,残害白家,栽赃宋家,并逼迫宋家战败。又有当今圣上和众位大臣亲眼所见先皇显灵,坏事做绝在地狱无法超生,特来显灵反思罪过。

        这一灵迹在宫内外掀起惊涛骇浪,女帝携众臣连夜写罪己诏,声称要替父赎罪,加封宋家,恢复白家尊荣,所有过错都是她那不成器的爹所做,她作为女儿当替父受过,受累把错认了,不叫忠臣心寒。

        洋洋洒洒几千字罪己诏写的情真意切,情到浓处圣上又贬斥白日污蔑宋家的几位大臣,特别以吏部尚书钟荣曦和大理寺卿刘浩,怒斥其诬陷忠良,钟荣曦罚俸一年,大理寺卿停职查办,将他手下的一位文书沈泽提了上去。

        迎着初升的朝阳,宁晴安带着熬了通宵的朝臣一道上朝,为了不让姜宸睿夜半来寻,她将几位大臣拘了一夜,硬让他们陪着她熬夜写罪己诏。

        朝堂之上,圣上讲起此事,有人不信,昨日同看灵迹的几个官员言之凿凿,确是先皇笔迹,又小声说烈火中似有哭喊,仿佛先皇因罪孽深重,受烈火焚身之苦,不得已显形。

        宋家沉冤得雪,白家死得冤枉,宁晴安携众臣给先皇上香,并要代父受过,斋戒百日。拟旨封宋上君为贵君,君臣同体,势要减轻先皇罪孽,还宋家清白。

        女帝说的大义凛然,已有不少年老的臣子开始偷着抹泪,哭着大喊圣上英明,宋家忠心可鉴云云。

        宁晴安抬眼去看,苏御史提及先皇也是一脸沉痛,到底今日没再骂她,倒是她那位长兄一脸欲言又止,刚要上前几步就被一群哭嚎哀叹的声音打断,颇有些无可奈何。

        连着熬了两个通宵,下了朝宁晴安直奔凤鸾殿,嘱咐张俞平谁来都不许开门,她要光明正大补觉。撩开帘子一头扎进床榻,脑门“碰——”撞上一堵肉墙,宁晴安定神看去,困意顿散。

        她左防右防没料到姜宸睿就蹲在凤鸾殿上等她,未等开口,后颈被人拎到书案前,姜上君面露讥讽看她:“圣上都开始做事瞒着臣了,看来与臣隔阂颇深呢。”

        “什么瞒着你?”宁晴安装聋作哑,努力将自己从对方的钳制下挣开,一脸的无辜茫然,“上君早起可用过早饭?午饭?”

        人不接茬,姜宸睿不着急,慢条斯理放开宁晴安,从袖袋里掏出一片血书布条,缓缓展开“先皇的笔迹麽?”

        宁晴安忙不迭点头,“是啊,昨晚那场大火你是没瞧见,太吓人了!”

        姜上君若有所思点头,抚平衣服褶皱,“这么说来,是臣多心了。”

        “多什么心啊?孤怎么听不懂了呢。”

        宁晴安摸着后脑勺打哈哈,尽力让自己的笑容越加憨厚无知。然而再怎么伪装,眼中瑟缩和惊恐还是被姜宸睿敏锐捕捉。

        “听说宋家嫡公子,是位书法大家,最善丹青,擅仿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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