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月世界的倒计时·三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星芒只看见柚木普呆愣的神情，他别开目光，含糊地说了些什么，可她却没有心思去听清，灼热的温度烧到脖颈处，少女不自在地抿抿唇，也移开视线。
“羽生，我……”柚木普想张口说些什么，可又全都咽了回去。
星芒低着头捏紧衣角，努力地维持笑容：“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感到难堪，柚木君。”
如果不是很说很久了，她是不会直接脱口而出的，连她都惊讶于自己的冲动，惊讶于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柚木普占据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就算她伸手透过他，也依旧是如此。
“谁？！”
柚木普突然朝后看去，同时伸出手臂护住星芒，声音凌厉。
被推出来的三叶左看看右看看，试探性地道：“……嗨？打扰了？”
“三叶，你这副打扮……”星芒瞳孔微缩，从柚木普身旁掠过，上下打量着三叶。
“是源君把我推出来的，他刚刚用跳楼威胁我！”三叶愤愤不平地为自己辩解，身后的骨爪便遵循主人的意愿，将躲在墙后的源光也抓了出来。
是他身为怪异之三的样子，她不会认错的。这么说起来，这里果然就是——
那也就是说，她刚刚真的对本人告白了？
脑袋空白的瞬间，星芒站在原地，对面的三叶一脸茫然，小心翼翼地伸手晃了晃她的袖子。
“原来如此。”
在她还当机的时候，身后柚木普开口了。
像雕刻过的冰般，柚木普的声音又凉又薄，待着几分了然和嘲弄。
星芒转过身，看见少年冰凉的表情。
“原来你的愿望只有这种程度啊，三叶。”
——“小心！”星芒突然听见三叶急促的喊声，下一秒，她整个人都被带起来，直接摔在了三叶的身后。
他张开骨爪护住了星芒和源光，紧张地盯着眼前淡定冷漠的少年。
柚木普伸手招来白杖代，身上的夏季校服变成旧式校服和披风，压低海军帽。窗外的流星还未停下，而四个人却都没有欣赏的意思。
“八寻学姐呢？”星芒看了一周，急忙问道，“你们没有看见八寻学姐吗？”“学姐……她不是来看羽生你了吗？”源光同样意识到宁宁不在场，错愕道。
“八寻被我关在了塔楼上。”柚木普接过话头，敛下眼眸，嗓音浅淡，“不过只是昏过去了而已，不用太担心，等这个世界完成，我就会让她出来的。”
接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令在场三人都绷紧神经，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他，生怕柚木普下一秒会突然攻击他们。
但柚木普只是深深地，沉重地看着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猜，羽生你一定想这么问吧。”
柚木普坐回窗边，眼眸中倒映着闪烁的星光，这时的他背对星芒三人，无从得知他现在的表情，而白杖代缠绕在他身侧，似乎在保护主人般，三叶不敢随意乱动。
而少年却像完全没感受到现在压抑的氛围，沉默无言地看着流星消逝划过，医务室里鸦雀无声，谁都不愿意先打破僵局，或者说，他们都在等待柚木普开口。
“啊，流星消失了……”
看见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空，星芒情不自禁地发出声音，言语间充满遗憾。
而后，她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柚木普没多大反应，只是反问了一句：“还想再看一次吗？”
像是在回应他的意愿般，下一刻，夜空中突然再次出现了璀璨的流星雨，星芒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再眨眨眼，却发现窗外又是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情况？”她疑惑。
“这个世界更多遵循的是七号大人的意愿，”三叶盯着柚木普转过来的动作，缓缓抬起手护住星芒，“也就是说，在这个虚幻世界里，只要七号大人愿意，四号就会毫无怨言地动笔，即便在明亮的夜晚也能看见星星，白天也能变成黑夜。”
“喂，这已经算犯规了吧？！”源光意识到什么，警惕地拿起驱魔杖对准柚木普，“那岂不是表示只要花子想，他就可以让我们通通没有还手之力吗？”
这间医务室存放了那么多绷带，如果柚木普真的让它们“活”过来的话，那源光他们定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的。
“可是，柚木君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
这才是星芒一直都无法理解的一点。
怪异之四的能力看似无害，但这里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就算顾忌着柚木普也不能保证她不会做些别的事情。而且星芒他们在现实世界中平稳地度过每一天，也没有理由要进入这样虚幻的世界中啊。
柚木普根本不会让他们冒这个险，所以现在要将他们困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才算不正常吧？
“就如三叶所说，”柚木普抿抿唇，突然笑了起来，“只要四号动动笔，这里的一切都可以改变，就连人的生死都不会受到限制——也就是说，原本只剩下一年寿命的八寻，也能在这里永远活下来。”
跨越生死的界限，能够永远活着的世界？星芒乱糟糟地想着宁宁的寿命问题，抬眸看向柚木普，发现他也同样在看自己。
一种温柔中包含着庆幸和悲伤的，她无法形容的眼神。
源光愣住，反复咀嚼他方才说的话，猛然意识到了柚木普将他们困在这个虚幻世界里的真实目的，看来不仅仅是为了宁宁，更是为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星芒。
在时间退回那次，星芒被「未来」触碰过后，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昏迷不醒。
被「未来」触碰到的人一定会加速生长，就像源光那样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变为大人。可是星芒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只是单纯地昏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星芒没有剩余的时间可以推进了。——「未来」当时歪着小脑袋，如此说道。
因为能够看见怪异的人，除去像源光这种带着灵力的人和彼岸的人之外，还有一种就是将近死亡的人。
如果算起来，柚木普从一开始并不知道星芒的死期将至，还以为她和源光一样是灵力使然。可渐渐的，他却发现自己逐渐能够看到星芒寿命的流逝，于是便去找了土笼求证。
如同他猜想的那样，星芒原本的命运被篡改，而后面的书页被不知名的力量撕碎，白色的书皮逐渐染上了黑色，这种情况连土笼都没有见过，更别说阻止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星芒剩下的岁月正在不断减少，而被「未来」触碰过后，他确定了星芒的寿命所剩无几，甚至于还在流逝。
原本不打算让源光和宁宁知道的，可柚木普知道这是瞒不下去的。
抱紧怀中毫无生气的少女时，他感受到一阵莫大的惶恐，星芒的身躯和他的温度开始变得一致，紫色的眼眸黯淡无光，连嘴角都无法维持上扬的弧度，如此赤裸的死亡。
柚木普再次回想时，闭了闭眼睛。
“总而言之，请你们不要再来阻止了。反正过不了多久，羽生和少年都会忘掉在现实世界中的记忆的。”
柚木普打开窗户，风灌进来，让迎面的星芒不自觉地捂住了眼睛。
他压住帽子，从二楼一跃而下。
那一刻，星芒感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中，几乎是没来得及思考，她立刻转身就跑，忽略了身后源光着急的喊叫，跑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柚木君！”前面的人没有回头。
星芒往前跑的时候绊倒了自己，差点在大门口那几节阶梯上滑落下去，她吃痛地眯眼，伸手捂住被撞伤的脚踝，眼看着柚木普越走越远，没忍住哭了出来。
在委屈到一定程度时，星芒总觉得自己特别矫情，可是她又想用这种方式把柚木普拉回来，于是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地喊他名字：“柚木君，好疼。”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啊，真的死亡什么的，明明我不想这样的。”
眼泪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温热而潮湿，星芒抹不干净，一边抽噎一边继续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柚木君的话，那我待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
“阿普，我想回去。”
她埋进膝盖抽抽噎噎的，连话都模糊的说不清楚。从头顶笼罩上一片阴影，接着她整个人被少年拥进怀中。
白杖代遮住她的眼眸，所以星芒没有看见少年阴沉的，难看的脸色。
“羽生，是谁和你说的？”
他放缓语气，温柔地问道。
星芒没有回复他，头沉重地枕在他肩上。
于是柚木普伸手抱住她，再次询问：“……星芒，回答我。”
星芒脑袋糊涂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回答：“是、是阿司。”
时间倒回到源光离开和柚木普进入医务室的这段时间内。
柚木司还没走进来，星芒就听见他在外面大喊大叫，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进来，星芒就被黑猫少年缠住。他认真地观察着星芒苍白的脸色，夸张地喊出声：“哇，小星星脸色感觉像死人一样诶！”
“等下，您这样说也太失礼了吧！”棕发少女从身后将柚木司提下来，轻蹙着眉头。
“欸——可是我难得看见一次小星星，所以很激动嘛。”柚木司委屈地道。
星芒盯着棕发少女看，微微皱眉，越看越觉得熟悉：“你是……”
“她是怪异之四，是四岛同学喔！”柚木司抢先回答道，又左右看了看，嘟着嘴将星芒重新按回床上，“小星星现在不可以起来啦，要好好修养！”
四岛芽衣……不就是之前打扫泳池时看见的那个女孩子吗？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柚木司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仔细地给星芒拱了拱被子，才满意地收回手，见星芒头上还绑着那根金色发带，便更加开心，像个小孩子般朝着四岛芽衣炫耀。
“您真的很幼稚……”四岛芽衣扯了扯嘴角，走近星芒的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虽然我现在很想回答自己没事，但阿司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啊，这个问题哦。”柚木司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缠绕着星芒的发丝，狡黠地笑，“之前在把星芒送进三叶的境界中，小星星不是问过我，为什么阿普不希望你进入境界嘛。”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星芒猛然想起那次时间回溯后柚木司来探望她，和她有过这个约定。
不过因为后面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都已经忘记了。
“那么，阿司的回答呢？”
“唔……很简单呀，我不是都说了嘛，最重要的原因是小星星的这张脸。”
柚木司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白嫩的脸颊，继而让她抬头，看清黑猫少年蜜糖色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恶意和笑意。
“以及小星星所剩无几的寿命呀。”
“……你说什么？”星芒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勉强勾起了嘴角，“阿司，如果你在和我说这种玩笑的话，我是会生气的。”
“小星星不相信我嘛，阿司可是很认真的！”柚木司失落地喊着，又很快变成笑意吟吟的表情，“可是阿司没有说谎哦，阿普一定看见了，你原本的命运轨迹正在被改写，所以没有寿命了。”
怎么会……脑海中有炸弹爆炸的声音，星芒只感觉耳边嗡嗡地在响，一股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她死死拽住洁白的床单，手指都用力到泛白。
“但是，小星星也别太担心。”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对她这样惊恐的表情很是受用，“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阿普要将你们困在这里吗？——只要四号动笔就能改变的世界，所以人的生死也不会受到限制。”
——“关于这点，就由我来说明吧。”
四岛芽衣阻止了柚木司继续说下去，看着面色苍白的星芒，她垂下眼眸速写了什么，紧接着指尖用力，一盒精美的巧克力便从纸上变成了实物。
“哇，是巧克力！”柚木司两眼放光，拿走巧克力后很贴心地为她们两位留下了空间。
“那我就先走啦！”
四岛芽衣沉默不语地看着门口，直到确定柚木司走后，她才从床头绕过来，坐在星芒的床边。
“虽然并不想透露这些，但因为是他威胁了我，所以我不得不说呢。”四岛芽衣伸手抹去星芒眼角的泪珠，继续道，“但是这个世界能存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是羽生你的功劳哦。”
“什么？”
“因为七号大人发现，只要你活在这个虚幻世界中，就可以摆脱被改变的命运。”
柚木普十分讨厌这样尽是好事的世界。
倘若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看，会毫不犹豫地破坏掉这个世界，可就在他准备行动之前，星芒明晃晃的闯入他的视线中，下一秒，他微微瞪大眼睛。
那种隐约能见到她不远未来的感觉消失了。
在这个虚幻世界中，四岛同学就能改写星芒的命运结局，让她永远活下去。
星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直到听见她说“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完成”这句话，少女抬起头来，问她：“那么，等这个世界完成以后，柚木君会留在这里吗？”
四岛芽衣想都没想就说：“当然不会，七号大人打算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现世呢。毕竟那边的怪异还得由他来掌管，而我也只是遵循他的意愿做事罢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解答疑惑的环节结束了！”
“接下来只要等这个世界完成，我的任务就结束啦。”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个世界里。”星芒抓住了她的衣角，重复道，“我不想待在这个糟透了的虚幻世界里。”
四岛芽衣一愣：“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很快就会死去噢？”
“那我也就不在乎了吧。”星芒轻轻阖眼，有些疲惫不堪，又不得不消化自己将死的事实：“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让柚木君一个人。”
“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四岛芽衣挣脱开她的手，表情逐渐冷漠起来，“七号大人早就是怪异了，就算你陪着他又能度过几年呢？说着不在意，其实你早就已经害怕的发抖了吧？”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在知道自己快要死去的刹那，星芒真的觉得眼前的画面都是黑白颜色，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也害怕自己真的会死，所以才产生片刻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
可是如果柚木普不在这个世界的话，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星芒忍住自己打颤的欲望，缓缓地站起身来。
“是啊，我真的很害怕。”
“但比起无法预知的未来，我更想趁活着的时候任性。”
星芒解下缎带，金色的长发像上好的丝绸顺滑漂亮，而她在丝绸中微笑着，被月光笼罩的模糊不清，好似快要消散的星芒般，在夜空的尽头落下痕迹。
此时的钟塔传来一声巨响，指针再一次往回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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