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反噬之道

“善时家中有毒？”听非恒那样说，善时一惊。

        非恒倒平静，浅笑看一惊一乍的善时，反问：“你以为？”

        “不是……”善时皱了眉理清思路，又问，“所以娘亲生病，是中毒了？”

        “准确说，你娘生病在先，你家中有毒在后。”

        善时不解，便详问，非恒面露难色，说这不方便讲。善时更不解了，恒先生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非恒给出的解释是：“我记得有句话是，‘天机不可泄露’。”

        闻言，善时只觉煞了兴趣。既是天机，不可泄露便不泄露吧，善时也不再问了，转而问非恒，带的干粮都吃完了，晚上吃什么。

        非恒恍然，道：“对啊，我忘了你得吃东西。”

        善时正要问，恒先生不需要？转念想到含章不需食一囸三餐，司介说那是“辟谷”。而颜知常也说，先生不一般，先生身边人自也不会是普通人。

        思索片刻，善时改了口，问：“恒先生也在辟谷？”

        “聪明！”非恒一打响指，清脆。

        非恒不用吃饭，到底不能让善时饿着。而善时人生地不熟，连基本语言都不通，只能由非恒带着去觅食。打听一番，才知这无毒鲜有外人来，因而没有设供客的餐厅，外来人吃饭，随便去一户人家里就可以了。

        非恒带笑向提供信息的人道过谢，转脸却面露忧愁。善时问出了什么事，非恒则一五一十告与她。

        “那去别人家中不就好了？”善时问。

        “哪有这么简单。”非恒双手负于身后，面江而立，“这里的人家，家家养着蛊，谁知道会不会给你下蛊。”

        善时托起腰间的香包，问非恒：“那位姐姐不是给了香包么？”

        “那是避毒的，不是防蛊的。”非恒的声音明显带着愁绪，虽为解决善时的温饱而忧愁，却还不忘争辩，“那女人九十多岁了。”

        善时暗暗咽了口唾沫，听见肚子打起响鼓，晚风从江面袭来，冰凉彻骨。善时打了个寒颤，终于开始为自己的温饱问题而担忧。而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很快便有送到嘴边的吃食。

        却说恰天彻底黑下，百户人家灯火彻明，映亮万清灵，与满月争辉，同星光争灿，一阵喧闹打破无毒的宁静，百户人家都出了门来。

        善时正问非恒，发生了什么？听“噗通”一声，一个黑影从高台落入万清灵中，荡起水花，激起层层浪漪，良久才散去。

        望台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善时闻声看去，见头顶望台那高挂的一排灯笼下站了个女人。善时很快认出，那个女人，正是下午接待自己与非恒的人。可善时还是不愿信，那样神采奕奕的女人，已年近百岁。

        女人高声呼喊着什么，又说了一段话，百户人纷纷跪地，也高喊着什么，朝着望台上的女人磕了三个头，又面朝万清灵，高喊了另一句话，又磕下三个头。其中庄严自不必说。

        而善时与非恒这两个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却如被无视了般，没人向他们投来任何异样目光，甚至没有任何窃语。善时想，大概因为自己是外地人。

        而那些人磕头结束后，待到万清灵中的浪漪消失，才纷纷起身。望台上的女人将手往头顶一句，大呼了句什么，众人便纷纷朝一个方向走去。

        “怎么了？”看着这边人都过桥往江对面去，善时问非恒。

        非恒笑道：“吃饭了。”

        “但他们都在往一个方向去。”

        非恒微微侧身，垂眸看善时，笑道：“你也可以去。”

        “不是说，没有供客的餐厅吗？”

        “要去的可不是供客的餐厅。”一个陌生声音突然从善时身后响起，是带着无毒口音的村中话。

        善时被吓一跳，猛地转身，看见一个年轻少女。她长得好看，有着无毒特有的偏黄肤色，五官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有灵性，像是从万清灵深处淘出的两颗珍宝。

        她梳着蝎尾双辫，发戴银花，柳绿琵琶袖短衣，墨色兰花刺绣百褶裙及膝，黑色云纹绣花，背了个绿黄色兰花刺绣荷包。

        善时又迅速打量眼前人一番，确认其是少女。非恒说过，梳双辫戴银花的，必不满十八，而琵琶袖，必已满十五。

        “那是去哪？”善时第一反应，到底还是能否填饱肚子。

        少女一笑，梨涡便现了出来，配上洁白的虎牙，善时觉得，较颜知常的更为好看。

        少女开口，仍是带着无毒口音的村中话：“是宗族的大食堂。”

        “你们宗族的？”问罢，见少女点头，善时又说，“可我不是你们宗族的。”

        “你们既来了无毒，便是无毒人。”少女笑容始终纯洁，好似山巅未经污染的初雪，“既是无毒人，便不必分宗不宗族的了。”

        “可是……”

        善时还在犹豫，少女已拉住她的手，带她过桥往对面去。善时回头看灯光中的非恒，非恒浅笑着抬手，示意她去。

        到了无毒宗族的食堂，直到找了位置坐下吃饭，少女才松开善时的手。也是在饭间，善时了解到，原来，族中有一人被巫蛊反噬，也就是善时与非恒站江边时，看见从高处落入江中的黑影。

        少女告诉善时，在无毒，被巫蛊反噬的人，会被装入黑色麻袋，从高处扔进万清灵，若是万清灵波漪散去，说明神灵愿意净化被反噬的人，会超度其去转世。而若波漪不散，水中反而起了旋涡，说明此人不被神灵接纳，不及时打捞出尸体，污了万清灵，便会触神怒，殃及整个无毒。

        善时感觉有悖常识，问：“有东西掉进水中激起的波漪，最后不都会散去么？”

        少女摇摇头，凑近善时耳边，悄语道：“有神灵的不一样。”

        善时悟然点点头，又问：“养蛊的人都会被反噬吗？”

        “当然不是。”少女拿了个鸡腿给善时，“要是人人都会被反噬，只怕没人敢养蛊了。”

        “那怎样会被反噬呢？”善时追问。

        少女啃着鸡腿，思索片刻，道：“只要不违神道，是不会被反噬的。”

        “什么是神道？”

        少女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认真思考，终道：“这个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但一旦开始背离神道，就立马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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