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来人长长的黑发披散，满面杀气，虽是男子，容貌艳丽。最吓人的是他没有瞳仁的右眼，仿若妖鬼。
崔仪看着他身上披着的外套，这衣服很是破烂，甚至袖子都烂了半截。她认出来衣裳上的这一抹红色，和墨云黛那天抛给自己的衣裳如出一辙。
是邀月峰亲传弟子的外袍。
崔仪嫩白的手指慢慢掐着男子抵在她脖子上的剑锋，试探地问了句：“师兄？”
墨云黛从来没向崔仪提过她门下弟子的事情，不过从他人口中能够得知她头顶上是有一个师兄的。就算在这天才云集的垂天府内，也是个才惊绝艳的人物。
男子没有说话。
崔仪又指了指她身上的袍子，证明自己真的是邀月峰的弟子。
顿时，周身的氛围似乎更冷上几分，就连温泉上仿佛都要结冰。
崔仪心道不妙，抬脚挥起一道水幕向后攻去，自己则是顺着力道滑进了温泉池中。
她半张脸露在水面上，看着男子慢慢收回的剑。
要不是她躲得快，剑上寒芒会直接划开脖子。这人下剑干脆利落，简直是不给人留一丝喘息。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真的正确。哪有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师妹。这人恐怕是和墨云黛有仇吧，听到她说自己是墨云黛的弟子直接就痛下杀手了。
“真是个笑话。”男人面色黑沉，慢慢用袖子擦掉剑上的水珠，“不过两年而已。”
“师兄……”看着男人明显不对的眼神，崔仪很识时务地迅速改口，“道友，公子，阁下，不知道阁下尊姓大名。我这个人还不错，平时也没得罪人，你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还是以和为贵吧，打打杀杀不文雅，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崔仪话说的低微，可惜加上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毫无说服力。
对面的人显然和垂天府这些没见过血腥的弟子不同。弟子们有过节会动手，但也是以教训为主，男子剑锋凌厉，出招就要取人性命。
他没有和崔仪废话半句，长剑带着爆裂的紫芒破空飞来。
崔仪唰的一下沉入水中，避开这恐怖的一击。
然而紫剑并没有因为落空消失，而是穿刺水面，追着崔仪而来。崔仪无法，只好徒手抓住紫剑。她别的方面算不得大能，对剑还是很有心德的。
男子见半晌水面没有红色冒出，而紫剑也毫无动静，他低沉着眉目，正要靠近。
忽然，水面上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竖直的手指弯曲，朝着空中勾了勾，又对着男人的方向比比划划。
砰！
紫剑自水中而来，飞袭自己的主人！
男人不防，但身体本能地一侧，紫剑插入了他身旁的高竹。耸入云霄的巨大碧竹随着剑的力道不断颤动，最后竟然爆裂开来。
紫剑玎珰，掉落在男人脚边。
男人抬手，紫剑却没有如平时那样，顺着他的照应起来。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男人猛然转身，看见水面上又露出崔仪的脑袋。
“而且你受了不轻的伤，你硬要杀我也得费一番功夫，对你又有什么益处呢。”崔仪在男人靠近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以他那强烈的杀意，若还能动，定然是自己掌剑杀她来的更稳妥。然而他没动，反倒操纵萌生了没多久的剑灵。
肯定是受了重伤的。
男人弯腰捡起紫剑，看着崔仪的眼神好像酷寒之地的冰棱。他拖着长剑，将掌心抹在剑上，鲜艳的血液浮动在空中片刻，瞬间被紫剑吸收。
紫剑开始颤动，周围的竹林簌簌，崔仪这一招和之前的招数不可同日而语。
这打在身上肯定会痛死的！
崔仪闭上眼睛，可身上没什么感觉，反而是脖子后一紧。
然后，很冷。
她被人提到了半空中，寒风吹着她不断滴水的裙子，她像个上吊的鹌鹑，手脚缩在一起。崔仪张开一只眼睛，偷看了一下情况。
“七长、呃，师父，你可算来了，“崔仪看见了七长老的脸和胸脯，“你的仇人追来可把我害惨了，听到我说是你的弟子就要杀我。师父你要为亲亲徒儿讨个公道……”
墨云黛哪里来的亲亲徒儿？有的不过是个被硬塞到怀中的烫手山芋。这件事她知道，崔平平也心知肚明。
崔平平不要脸的举动又让墨云黛想起了她那被薅秃了的花鸟峰。不过面前的人让她硬生生忍住了对崔仪破口大骂的冲动。
墨云黛看这个落汤鸡一般不成器的东西，面无表情，手一扭，给崔仪转了个方向。她根本不想看到崔仪这张令人烦躁的脸。
崔仪看到了下方的男人。
原来墨云黛踏在剑上凌空提着她啊。
崔仪非常不要脸的对男人说道：“我师父来了。你命休矣！”
男子垂着眼眸，和方才要人性命的活阎王模样截然不同，居然像只乖巧的小绵羊。
“师父。”他对着墨云黛说。
崔仪：……？
崔仪硬生生扭头，看墨云黛。墨云黛面色冷漠，深深地看着男人，眼中暗流涌动，全是崔仪看不懂的情绪。
就算她再厌恶崔仪，都没流露过这般神色。
“师父，他真的是……”
噗通！
崔仪话还没说完，就被墨云黛丢回了温泉汤池中。她明白墨云黛是真的忍受不了她了，于是她蹲在水里憋气，用常人所不能及的五感偷听。
“你怎么回来了？”墨云黛俯视着男人。
不是说墨云黛的大徒弟是在战时失踪的吗？听她这个便宜师父的口吻，似乎和垂天府弟子们中间流传和很不相同。崔仪张大眼睛。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慢慢跪下。
墨云黛：“有本事了。看来我想的没错，我本就管不住你。之前是，现在也是。听你师妹说你要杀她？”
男子抬头，怔怔地望着墨云黛，手掌张开又紧握，牙关紧咬，却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
然而他最后只回道：“是。”
“一回来就打打杀杀，在我眼皮子底下演一出手足相残，”墨云黛冷硬道，“方梦海，我以为你会有点长进。”
方梦海低下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墨云黛看着自己曾经放在心上疼爱的孩子，心绪却和之前截然相反。她慢慢落在方梦海的面前，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
恍惚间，她好像透过了方梦海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跪在她门前的小童。这种幻想让墨云黛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方梦海的头顶，但当手真的落在方梦海发丝上时，她恍然惊醒，收回了手。
“梧塘的血印尚未干净，你又要来杀崔平平。孽障！”墨云黛几乎是一字一句，“你还嫌我这邀月峰不够脏吗？”
方梦海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墨云黛。
墨云黛此刻看到了方梦海右边那空洞洞的眼眶，脑中一空，但也只是在转瞬间。她仍旧面无波澜，不带一丝感情。
“崔平平，出来。”
崔平平还想听点什么，听到墨云黛的命令只好乖乖爬出温泉池。墨云黛将身上的披风甩到了崔仪的怀中。
“和我走。”墨云黛带着崔仪转身，没有一丝余光留给跪在地上的方梦海。
两人在竹林的穿梭，墨云黛没有用剑回楼阁的意思。崔仪猜想她可能是想要走一走，于是没有开口说话，默默跟在墨云黛身边。
虽然很想问问题，但她断定这时候问会被墨云黛暴打。崔仪怕痛，于是管好了自己的嘴巴。
她们在邀月峰绕了整整三圈，崔仪身上的衣服都快要干了。
她终于忍不住了，弱弱地开口：“师父，有点冷。”
“闭嘴。”
“哦。”
又走了两步，墨云黛站定，对着崔仪道：“蠢笨如猪。不懂得用内力烘干衣物吗？滚回你的居室去。”
崔仪：“哦。”
墨云黛叹了口气，懊恼地眯了眯眼：“最近事情太多，我有些烦躁，不是对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崔仪点头。
墨云黛暗骂崔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她说了什么可恨的话都放不在心上，同时竟诡异地觉得这可能是崔仪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
“回去吧，”墨云黛见崔仪转身，想了想，还是说，“之后不要去那汪温泉。之前那个泉眼已经被我送给了你师兄。也是我之前没想到。”
她又想到很多话要与崔仪说，可看到崔仪那干净的眼神，墨云黛失去了开口的欲望。她突然觉得很累。
然后她叫崔仪快滚。
……
崔仪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干爽的衣物。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热，即使这是不可能的。
要入睡前，崔仪终于想到了今早徐山的到来应该和谢献说上一声。她从榻上撑起身子来，打开桌案中放在纸人的匣子。
红匣中两张银票，一些铜钱，空空荡荡，不见纸人。
崔仪摸了摸匣子盖子上掉落的漆。
山峰之外，月光之下，谢献踏入了一座洞穴。
洞穴中灯火飘摇，金水成河。谢献的脚边躺着数具惨死的尸体，新鲜的血液汩汩冒出，浸透地面，渗入金液，红金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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