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n+1次死亡①
林旧取来了一条毛毯，轻轻地盖在正躺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的姬袅。
她的身形小巧纤瘦，双腿微曲，两只手交叠着、从毯子下伸出来，抵在她光洁小巧的下巴旁，她的身体微微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陷落在柔软的沙发一角。
听说睡觉时，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的人，都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姬袅睡得并不熟，时不时地，会瑟缩一下，动作很小、几不可见，像一只张皇无措的小兽，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总是在提心吊胆、惶恐不安，始终无法安然听任自己随着本能安然陷入沉眠。
她微微抽动了一下，额侧有几缕蓬松的碎发随即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一小半的眉眼。
林旧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帮她将碎发、悄悄地绾到了耳后，他的动作极其轻柔，轻柔到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怕他的呼吸声，会惊扰到她的安眠。
就在这时，楼梯口呢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有一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静静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过了片刻，男人才用带着些许涩意的男声，对着林旧说道：“走吧，别迟疑了。”
林旧眼神里的暖意霎时褪去，转过身，眼神如鹰隼一样盯着那个人——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见不得人的黑色身影。
“看我干吗？”黑衣人无所谓地耸耸肩，笑了，“有我没我都一样，你照样都是死，区别只是死法好看难看点而已。”
林旧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看向了熟睡的姬袅。
黑衣人似乎对他的一步三回头有些不满，皱着眉头说道：“你放心好了，你死了以后，他们都不会有事的，她，还有你弟……”
“希望你说到做到。”林旧张口，声音微哑。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斜眼瞥向一旁的挂在墙面上的时钟，提醒了他一句：“东西别忘了带上。”
然后，转身便走向了房外。
等他出了门，林旧才俯下身，小心地帮姬袅掖了一下被角。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旧抬眼，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
四目相对，那一瞬，林旧的心跳几乎已经失序……
“你不能去。”眼睛的主人轻声说道。
“你没睡着？”林旧哑声问着，声音微颤。
“睡着了，又醒了。”姬袅每说几个字，就会停下来，止不住地开始喘息，她的双眼渐渐阖上了；她的手，力道很轻，像一团柔软的棉絮，轻覆在他的腕上，有气无力的。
最终，还是缓缓垂落了下去。
只剩下她的唇，微微翕动着，坚持在说着什么。林旧听到她用气声说着：“不要去。”
林旧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苦笑，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半梦半醒之间，姬袅恍惚觉得自己的身体，沉入了深不可见的海底。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连呼吸，都成了一件无比沉重的事情，沉重到她的心口都有了些隐隐的钝痛感。
她拼了命地想去挣扎、想睁开眼、想要摆脱眼前的黑暗，却始终无能为力。
意志渐渐被黑暗吞噬，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拖拽着，将她拉向了深谷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只有几分钟……
姬袅又一次挣扎着醒了过来，她死死地瞪着天花板，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睡！
她将仅剩的所有力量，撑起了半个身体，伸手去够沙发一旁的边桌。她向侧边一扫，将边桌上的玻璃花瓶扫到了地上。
“哐——”地一声，花瓶砸到了地上。玻璃碎片以溅射状铺了满地。
姬袅一只手撑在茶几上，用另一只手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片。将一块带着尖利棱边的碎片，死死地、用力地扣进了掌心里。
尖锐的刺痛袭来，帮她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手心里霎时渗出了粘稠、温热的血液，她的掌心里，多了一道带血的印迹，期间还能看到细碎的玻璃碎屑，还沾糅在她的血肉里。
姬袅没去管它，她连忙伸手探向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她小心地拨出了表盘侧面的那个小小的旋钮，再一次转动了它。
随着“咔嚓——”一声细响，那颗旋钮再一次被她推了回去。
然而——
这一次，那熟悉的、犹如墙皮剥落一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身边的场景，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依然躺在那个该死的沙发里，她的身上，依然盖着那条该死的、如山一样沉重的毛毯……
姬袅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今天晚上，天上好像看不到月亮。”坐在驾驶座上的黑衣人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林旧望了一眼车窗外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上飘着无数阴沉沉的云，边缘处晕着柔白色的浅浅光晕。
“很适合送你上路。”黑衣人又评价了一句。
林旧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看着车窗外。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不能找个没人的僻静地方吗？僻静到，都不会有人能找到我的尸体的地方……”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黑衣人讥讽似的笑了一声，猛打了两圈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朝着废弃的省际公路，一路疾驶着、猛冲了过去。
车轮碾着柏油路面、在地面上刮出了一道极深的辙痕。
姬袅掀开毯子，一只手撑在茶几上，挣扎着起身，然而，下一秒，她却几乎是从沙发上摔到了地上。
她的手脚酸软无力、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的，让她的胸|口止不住地有些反胃。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放低重心，扶着墙，一路往茶水间走了过去。
窗外是浓密的云层，遮挡住了月亮。
姬袅拉开了茶台下方的药柜，她记得的，这里似乎有——酒精。
找到了，姬袅咬开酒精瓶子的瓶塞，朝着她掌心的伤口——倒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剧痛，如最为锋利的齿轮一般碾过了她的身体，她几乎克制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栗了起来。她跌坐在地上，蜷起半个身体，额头上多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几乎要嚼碎了牙齿，才能咽下冲到喉口的呼痛声。
在没人会心疼的状况下，叫痛是一件毫无意义，又浪费力气的事情。
片刻之后，伤口处的抽痛终于开始平静了下来，姬袅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站了起来，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颤着手、给五年后的阿崭发去了一个消息：
电联，速回。
发消息的时候，她手上的血不小心濡湿了屏幕，一度使得触控失灵，按不对那个发送的按键。
好烦！
烦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雾，让她更看不清屏幕上，自己究竟键入了什么东西。
顾不得脏、姬袅连忙将手机屏幕上的血污，擦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点击了发送。
一个电话，很快地再次接入了进来。
“告诉我，这一次，你哥是怎么死的？”直到这句话问出口，姬袅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哭腔。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哭什么？事情还未必没有转机。
“车祸，车子失控先是撞上了一处岩壁，人当场陷入了昏迷，昏迷之后，车子就失控了，直接从公路上冲出来，甩到了山脚下，人——当场毙命。”
姬袅深吸了一口气，听对方继续说道：
“地点是在通往h市的废弃高速湖雾岭路段上，路边的公里数显示的是1328。从我哥家开车过去，大概需要两个多小时。你就算现在赶过去，应该也已经来不及了。”
林崭摘下了眼睛，看向了电脑上事故现场的调查报告，有些疲惫地按住了自己眉心，叹了口气：“我们等于是又失败了，对吗？
“对不起，他每一次的死法都不尽相同，我根本就无法事先探知事情会怎么样发展……”他也不由地有些气馁。
“没事的。”姬袅安慰他，然后问他，“你帮我查一下你五年前的5月28号这天的卫星星云图吧，我这里看不到月亮了……有点麻烦。”
“好。”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两个人默契地一齐挂断了电话。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尤为漫长的。连一分一秒，都觉得是格外地磨人。
姬袅打了一辆车，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她的心里已经不安所填满了。
如果——她今晚再也见不到月色了怎么办？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别往最坏的那个方向去想，转而去回想她刚才睡着时，隐约听到的那些动静。
林旧不是一个人，她听到了有另一个人的声音，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突然，她的眼前闪过了一道黑色身影——是他！是那个人！
那个监控里出现过的，那个在阳台上跟她装神弄鬼的，那个黑衣人。
所以，他才会一直致力于想让林旧去死，可最奇怪的，是林旧的态度，他好像知道对方要杀自己，但似乎没有任何的抵抗情绪，一切都听凭对方的感觉。
是被控制了吗？姬袅又想起了监控画面里那诡异的一幕。
不！不像。转瞬之间，她又自己推翻了这个结论，他跟自己说“对不起？这说明他是有自主能力的，跟着对方走，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绕来绕去，一切又回到了起点，那个最初的问题，那就是——林旧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死？
姬袅摇摇头，甩开了这个困扰她多时的问题。就在这时，她的眼角，无意间瞥到了一抹白色的残影。
她连忙转头，看向了墙角。
那里——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姬袅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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