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红叶之难
每逢周末，王泽生的心情便会格外舒畅，外界的光照柔和靓丽，风起之时，厚厚的云彩逐渐被大风吹开，从云中间隙里，渐露出黄昏落日时的余晖，继而逐渐形成赤色壮美的火烧云，王泽生快速地填写着作业，最后终于如释重负地掷笔，并侧目望向窗外的云翻涌动。
落日的幻影，便是那漫天红晕的夕阳，当夕阳之眼闭合的一霎，天空就好像红宝石般透亮清晰，世间万物亦被渲染成为诱惑之红，慑人心魄且高贵万分，奢侈的夕阳，标志着浮华的夜的开始。
写罢作业，王泽生也开始陷入着急地等待红叶来找自己玩的状态，他是一个只要和别人约定好出门时间，就会陷入无尽等待中的人，而且等待期间他根本没心思干其他事，就任凭时间干巴巴地流逝，要我说，有等待的那功夫，趁机再多看两眼书，多背几句古诗词该有多好，可惜啊，王泽生当年根本就没那个觉悟。
握手言和后，王泽生和红叶的关系是越走越近啊，近到什么程度呢.....某天，两人玩尽兴后走在回家路上，走着走着，红叶就跟王泽生来了一句：“泽生啊，我要是个女的，我就让你X了。”
王泽生听罢红叶的话后都惊了。
就.....挺意外的。
不过通过红叶这话，咱们也能侧面体会到他俩小时候关系有多好多好了吧？
咳咳.....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小时候啊，只要能从家里出来，至于玩什么，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王泽生和红叶在最早期，除去在红叶家玩小霸王，有时还会蹬着车去街里（王泽生学会骑自行车还是红叶教出来的），或是到小区东边一条新修无人的环路上飙车，当年红叶驱车飘移的技术了得，他总爱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然后急刹漂移，给新修的柏油路上留下一道黑色的辙痕，以此向王泽生炫技。
新修的环路由于没多少车的缘故，过往的零星车辆，其行驶速度都是非常快的，红叶某天装B就装扯了，那时迎面开来一辆豪车，红叶拐弯飘移时看都没看后方，就直接飘到人家车盖子上面去了，随后“咣”的一声，他整个人就被惯性掀离地面，还在天上滞空了半秒。
在空中连摆出数个高难度的POSS后，红叶直接以头抢地，趴到了新新儿的柏油路上，给那个年轻的女司机吓得差点儿小便失禁，她还不敢报警或是报保险，因为她是个酒驾的。
本来是挺严肃的一件事，但王泽生亲眼目睹红叶在空中的那好几个特写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可耻地笑了出声，红叶出尽洋相后疼得呲牙咧嘴地呻吟着，不过他人很幸运，没当场被车给撞死，甚至还能站起来走两步呢，但他膝盖上的皮和手掌上的皮，也全都被地面蹭没了，悉数露出了恶心的肉色，并且没过几秒钟就开始向外渗血，整个人的伤患处很快就变得血呲啦的，样貌极惨。
“孩子.....你拐弯倒是注意点啊，看这膝盖给磕的.....这样吧，我给你三百块钱，你赶紧去门诊上点药吧！”
那女司机回过神后，见周围没其他人，便立即掏腰包拿出三百块钱强塞给红叶，然后没等他从思维的短路中反应过来，就直接开车溜了，王泽生和红叶傻傻地愣在原地，不知所云，他俩最后也没记住那车的牌照，也没选择报警或是告诉家长，就这么认了。
甚至，因受伤的痛感而不停战栗的红叶，当时还有一种“赚了”的想法.....他差点儿，冲那女的的背影说了一句“谢谢阿姨”。
那个年代，人们都挺单纯的，大人们之间都没有讹钱骗保一说，更何况是小孩呢，这要是换成长大后的红叶遭遇如此事故，不讹那司机个十万八万的，事儿都不能算完，可是在当年，见到三百块钱后，别说是赤贫的红叶了，就连王泽生都是心动不已，觉得这个价格和己方的损失，是完全成正比的。
红叶当时从四肢处传来的刺痛感，是完完全全被“喜得三百块钱”的事实蒙蔽了，说正经的，这可怜的孩子打从生下来开始，就没见过那么多钱，他已经知足了，甚至可以说成是极度的知足，当王泽生扶着颤巍巍的红叶去小诊所擦药时，他的血已然顺着膝盖淌到脚丫子那里了，然而红叶却还有心思一脸笑容的，跟王泽生闲扯淡呢：“生哥，我算是学会了，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啊。”
王泽生：“.....”
当天，红叶给自己买药、上药，总共才花了不到三十块钱，剩下的二百多，红叶为了防止被家大人误会，便塞到了裤衩子里头，也不嫌脏，也不嫌咯。
那天，一瘸一拐的红叶为表示自己内心的极度兴奋，还请王泽生喝了一罐可乐，外加两包小浣熊干脆面，那次是红叶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请客之一。
“生哥，一会儿回家，我姥肯定问我这腿是咋整的，到时候咱俩就骗她说是我骑车摔跤，你给我花钱上的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我身上还有钱！”
“行行行，这都是小意思，不过这钱.....你不嫌咯得慌吗？”
“咯就咯呗，总比被她们没收强啊。”
“你都被撞成这妈样儿了，她们还没收你钱？”
“那可不咋的？我家大人可不是人揍的呢！”
将红叶扶回家后，王泽生照着他教给自己的说辞，跟红叶他姥简单地交谈几句，便离开了，翌日王泽生以为红叶痊愈，便去他家敲门找他玩，不过他家大人以养伤为由，并没有放红叶出屋，王泽生便悻悻地离去，又过几日，王泽生离开GC，回到FT老家过那年的暑假，和红叶断了将近两个月的联系。
人小的时候就是缺心眼儿，考虑事情不周全，红叶受的伤，其实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事发当晚，红叶正猫在被窝里欣喜地数钱呢，可从膝盖处，那逐渐放大化的、令他最终忍无可忍的痛楚，熬得他无奈叫醒家长们，一家子连夜去骨科医院看的病，最后确诊的，好像是什么“急性啥玩意儿撕裂”之类的症状，挺严重的，医生还吓唬红叶一家子，说必须得拄一个月的拐杖，不然将来这病可能会跟他一辈子。
也正因如此，红叶在第二日起便被禁足，他当时压根儿不知道，也没多想，其实他家那阵子为了给他治腿伤的花销，已经远远超过女司机给他的三百块钱了。
不能出家门，不能再疯玩一事，本身就已经够悲催的了，不但如此，红叶那原本一天五毛钱的零花钱，也断了.....
红叶他姥跟他说，家里花了千儿八百块钱给他治病，这个钱，必须得从红叶每天的零花钱里面扣除出去，权当是给他买的教训。
红叶后来算了一笔小账，嗯，还把他姥说的话当真了，还真拿计算器算了一笔账，花钱治病的数，咱就取个整，按一千算吧.....这一算，意思就是两千天没零花钱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两千除以三百六十五，差不多五年半吧.....
五年半后自己都TM上初中了，在那之前，没有零花钱花.....当时一想到这，红叶便仰天长叹一口气，随后拄着拐，望着已经被自己转移到鞋垫底下二百多块钱，琢磨着，该如何利用这二百，熬到上初中.....
人在潜意识里都拥有报复消费的心理，对于穷惯了的红叶而言更是如此，把腿伤养得稍有起色后，暂时失去王泽生陪玩的红叶，就趁着大人们打麻将，疏于看管他之际偷偷溜出家门，拄着拐消费去了：“妈的，老子终于有钱了，我一定要把自己之前的不幸和所受的委屈都弥补回来。”
看着小卖铺里琳琅满目的，那些曾经是自己所渴望而不可求的零食、玩具等等，红叶被一种“扬眉吐气”的心情所侵染，遂开启了一段只属于他自己的，“报复性消费”的岁月。
藏在鞋垫下的积蓄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地减少，内心越来越没底儿的红叶，在花销中期，也曾经想过要克制欲望，减少开支，奈何他终究还是太年轻，很快，他便一种“破罐破摔”的思维麻痹，终于在一个多月后，也就是王泽生即将回归GC的前些日子，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又变回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我个人认为，人生，是可以经历“大起”，但却绝对经历不了“大落”的。
不是总有老人讲故事说，说某某某中彩票，成暴发户了，便开始疯狂消费，几年后他把钱给挥霍光，因为之前潇洒惯了，受不得又重归穷苦时的生活，随后就自尽了吗？
红叶当年，将自己的小金库败光后，或多或少的，也出现了那种负面情绪，突然一没钱，他真的有些不适应，在那种“想吃零食，想买玩具”的欲望支配下，山穷水尽的红叶，先是可怜兮兮的，朝他姥要钱道：“姥，能不能给我点零.....”
红叶姥：“滚开！”
红叶他姥连把话说完的机会都没给红叶留.....于是红叶只好给他妈打电话，可怜兮兮的，商量道：“妈~~~给我点零花钱行吗？我想吃干脆面.....”
红叶妈：“都不让你出门，你要零花钱干嘛啊？”
红叶：“那我出门！你给我点钱花吧。”
红叶妈：“你试试！我看你敢出门的！把腿养好之前，不许你出门！”
红叶：“那你倒是给我点零花钱花啊。”
红叶他妈：“都说了，你不出门要零花钱干嘛啊？”
你说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呢？
对于自己老妈这种逻辑，红叶也是醉得不行，经过多次协商未果，被逼到绝路上的红叶有些忍无可忍，便开始尝试着偷他姥和他姥爷的钱，但是别看他姥和他姥爷岁数大，人家可都是人尖中的人尖子，甚至，老两口都已经“预判”到红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可能会偷钱了，所以二老便每天每夜，都会把钱包随手挎着，甚至连睡觉时都会放在枕头底下，防红叶就跟防狗似的，搞得他伺机多日都无从下手。
后来，绝望的红叶为了钱，把他那台小霸王卖了.....把那款象征着他和王泽生童年娱乐的“圆梦机器”，外加所有的游戏卡，卖了。
当王泽生回到GC，目睹到红叶那副凄惨的光景后，顿足捶胸道：“这俩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TM是穷疯了吗？居然.....把咱的游戏机卖了？”
红叶哽叽着说道：“兄弟我.....确实是穷疯了，生哥你是不知道我啊.....你没回来那几天，我TM.....都穷急眼了，穷得我都想自杀了。”
王泽生：“你不是有两百多吗？也不知道攒攒？”
红叶：“攒啥啊？你也不在这儿，我成天到晚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再不花点钱消费消费，我得多没意思啊。”
红叶话至煽情，整个人都变得哽咽不止，待他稍稍恢复，王泽生继续问道：“哎！然后呢？你就把游戏机卖了？卖谁了啊？”
红叶：“卖咱们前院儿的一个人了，妈的，我感觉我被人骗了。”
王泽生：“啊？那你到底卖了多少钱啊？”
红叶：“四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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