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门（十）
半夜，伏黑甚尔听见有人在哭。
他下床，拉开窗帘，七海由乃就躲在窗帘原本的后面，抱着毛绒猫猫，哭的十分可怜。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凝着泪看过来，流泻的长发像奇异月色下的黑色湖水。
不知为何，他掀开窗帘后，有一瞬，他觉得由乃见到自己的表情是惊恐的，但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又觉得是错觉。
“……？”
伏黑甚尔的表情也因而变得很烦躁，由上至下看着她，带着点危险的攻击性：“你怕我？”
他蹲下来，凑过去，在鼻尖快要蹭到她的时候没有更进一步。
他站起来。
桌前摊着的，是王尔德的《莎乐美》，他瞟到了一句：
“你如果看看我，你准会爱上我。我很清楚你准会爱上我，爱之神秘远比死之神秘更神秘啊。爱才是唯一该考虑的。”
插图是莎乐美手持约翰的头颅，亲吻约翰的嘴唇。这个女人一心想啵约翰的嘴却被拒绝，于是她请求希律王砍掉了约翰的头颅。
深更半夜，甚尔没法理解这家伙读书读哭了，更何况是这种类型的书，果然还是脑子坏掉了，非要说这书有什么吓人的地方，带点血？
可她根本就不怕血，曾经看《朱迪思砍下霍洛芬斯的头颅》类似的也没有什么反应。
而且一开始这栋楼可比书本插画吓人多了，她本人已经可以做恐怖片女主了。
但她哭的实在是太可怜了，最后都上气喘不过下气。
“……啧。”可真麻烦。
他轻车熟路地提起七海由乃，放到沙发上，然后将热毛巾扔到她的脸上，还倒了杯热水。七海由乃没怎么哭了，就保持着那副姿态盖着毛巾瘫在沙发上，偶尔会有哭泣的后遗症，微弱的抽搐。
等他再拽起毛巾，由乃的五官消失掉了，如果将这种状态类比，大概是“蒸桑拿后因为太舒服毛孔都展开了”？
她拿起杯子，朝脸上原本是嘴的位置倒水，甚尔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没看见张嘴的动作，他很想知道这种情境下水是怎么进去的。
于是他实践了，他站起来，坐到她旁边，把由乃惊的一抖，将手覆盖在她脸上，去摸了。
脸是软的，平坦的，冰凉的，没有缝隙。
七海由乃吓了一跳，努力去移盖在自己脸上那只手，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于是她只好哑着嗓子，幽幽地说：“你~摸~够~了~吗~”还打了个哭嗝。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发什么疯？”他问，姿态仍是懒洋洋的，一只手盖在她脸上。
“……已黑化。”由乃赌气说道。
“什么？”他问。
“你就算是大叔辈也看过那种漫画里的反派角色吧？反派角色先是有个悲惨的童年，最后在命运中招致毁灭，黑化后决心想要毁掉他人的幸福，最终毁灭世界，像我就已经黑化了。”她说。
“……那么我们明天先去杀谁？”他说的还挺认真的。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危险的想法！”恢复五官后，她带着惊恐谴责的神情凝视着他。
“……”
“睡觉。”搞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来，甚尔觉得无聊，他站起来，拉着她重新回到卧室，眼神示意她上床。
由乃咽了口水，上了床。黑暗中，她听见他上床的声音，床片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又很快归于寂静，由乃觉得空间莫名变得逼仄起来，温度变得灼热起来。
她听见了他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很紧张。
过了一会儿。
“我手腕疼。”七海由乃很小声地说，眼中还重新衔起泪。
背对着她的人没什么反应。
之后，是窸窣翻身的声音，宽大厚重手掌捉住她的右手腕，热热的掌心盖住了凸起的骨节的部分，摩挲得她滚烫。
“你怎么知道是右手？”由乃小声问。
“……”甚尔说：“快他妈睡觉，不睡觉我也黑化了，我黑化是真的会宰人。”
“其实我做了噩梦，”由乃故作忧郁地问：“你怎么不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甚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什么噩梦？”
“我梦见喜欢的人追杀我六七条街，差点把我杀掉了之类的。”由乃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件事可能真的发生过。
“……因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的爱会遭致灾祸。”由乃幽幽地说。
“不谜语人的说法是？”他又问。
“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大概知道了，是因为他喜欢我。”由乃语气里竟有一丝诡异的得意。
“……睡觉。”
“可万一我又梦见别人追杀我怎么办？”
伏黑甚尔忽然从床上起来了，看上去是忍无可忍。他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又去摸床边的什么东西。
“呜呜，我再吵你也不能准备谋杀我吧？”由乃不知道他在摸什么，可怜兮兮地说道。
下一秒，他将什么东西扔到了她的怀里，冷冰冰的，细长的，在一点光线下有着寒冷的反光。
是把咒具。
“……你扔给我这个做什么？”由乃迷惑的看着他，黑暗中光线不好，她犯困眯着眼睛也没去细看那把咒具的具体模样。
甚尔又看向由乃，这回，他直接虚压着坐到了她的身上。
由乃还没来得及挣扎，他的手虎口的位置便蹭到了她的脖子，温热的触感令她一抖，由乃感觉他摸到了脖子的一个地方，这个地方皮肤很薄，薄的她发颤发痒。
然后甚尔带着点戾气地跟她说道：
“不是做噩梦吗，武器已经给你了，你要是再梦见他追杀你，记得要朝这个位置割，你的力气也没什么问题，还省事很多。”
他又摸了她的腿，脚腕，手臂的一些位置，一边摁着一边说：“这里，很脆弱，一刀下去基本大出血救不回来，这把武器还带点咒力回流的功能，你这种白痴也能用。”
蹭过的地方她都觉得烫的厉害，她努力忽视掉这点异常，然后她问：“要是对方比我强很多怎么办？”
他“啧”了一声，拿着她的手摁到他腰部的一个位置：“别人我可不管，我你可以试试朝这里用尽全力试试，嘛，也不保证你一定能跑的掉就是了。”
她摸到一层薄厚相当的肌肉，庆幸是在黑暗中，不然自己的脸一定全是红的。她的注意力全在触感与温度上，烫的她心脏疯狂地鼓动着。
然后他甩开她的手，背对着人说了一声：“操。”
他又转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很有用，我都记住了！”一开始是由乃唇边微微翘起来，到最后她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意识到笑的太厉害后，她抓住他衣服的一角拼命忍住笑意。
甚尔感觉自己不知道大半夜在跟她一起发什么疯。
“睡觉。”
这之后两个人才终于不闹腾了，真正的睡着了。
外面呼呼挂着冷风，没有人影，房间里的温度则是温暖干燥的，被子里的细手腕被一只手摩挲似的环盖着，无论外境是多么的严酷，至少此刻是平静的安眠。
第二天，由乃清理了一下客厅，换了张小鸭子的桌布，布置了一下假花。
之后，她美滋滋的摆弄着自己的新指甲——肉粉色带银棱形亮片，还在眼角用化妆品给自己点了心型的小亮片，给头发编了一个美美的造型，刘海也夹了一下。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甚尔则看上去心情不太愉快，有点没怎么睡好的倦意，他日常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按部就班的切碎蒸煮，等饭的香气四溢，他用做好的咖喱汁浇在蛋包饭上。
而且非常超出他良心的做了好几份，从客厅出来的时候他端了三份。
“咦？”由乃倒是知道他会做两份自己吃，但这第三份莫非是……
“呜呜，我好感动，这是我的一份吗？”
甚尔这才恶劣地笑了下：“不，这是那家伙的。”
由乃：“……”
由乃将视线移到桌子底下，只见甚尔将一份咖喱蛋包饭放在【捉迷藏】面前。
【捉迷藏】“汪汪”了两声，又用jio扣了扣头，眼睛水汪汪的凝视着她，用陡然出现的第五只jio将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由乃：“……”不，我还不至于抢你的食物。
她默默地抹眼泪，一边咬手绢一边盯着【捉迷藏】看。
然后，甚尔向她走了过来，她抬起头，面前的桌子上，也放了一个白瓷的盘子，白瓷的盘里汩汩冒着热气，是米饭和咖喱的香气。
事实上，甚尔做了四份。
她感动的“呜呜”，然后拿起勺子吃掉了这份蛋包饭。
超级好吃的，胃暖烘烘的。
饭后，她打开了充好电的手机，望向了那个【老子天下第一】的账号，然后“咦”了一声。
“啊，没注意呢，我以前什么时候把这个账号拉黑的，这是谁呢？”
她陷入沉思。
于是她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最早的日期好像07年的都有，她先是随意的翻了翻。
【老子天下第一：我吗？真要我说的话，感觉你只是在拖后腿诶~】
【老子天下第一：没办法啊，由乃酱真的太弱啦~完全不够看~你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呢~】
【老子天下第一：我就说你跟七海不是兄妹吧~】
【老子天下第一：真的有必要吗？】
【老子天下第一：你知道我很忙的吧？】
【老子天下第一：好啦~我知道由乃酱在闹脾气~毕竟我才是那个超级靠谱的人，就先容忍一下你的小脾气啦~】
【老子天下第一：什么意思？】
【老子天下第一：暂且先放过你，回去跟我解释哦。】
【老子天下第一：猫猫捧花表情jpg】
【老子天下第一：哈哈，我不信呢~】
【老子天下第一：这家的水馒头口感超好，要三份哦~三份。】
她发现还有挺多支使她去买甜品的聊天记录。
由乃莫名的感觉有点不爽。
这是什么pua语气啊？她以前和这个人熟吗？她莫名的生起气来。
直到她翻到了一条关键的记录。
【老子天下第一：你不懂的啦。】
【老子天下第一：啊，交往？也行的啦。】
由乃满头问号。
难道她现在还在跟这个人交往？不会吧？她忽然倍感头大起来，十分心虚的抬头看了甚尔一眼，他正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于是她又看回记录，翻了翻相册，照片都已经清空无从考证。
她想询问哥哥，但是哥哥的line账号是离线状态。也并没有给她打电话过来。
于是由乃关上手机，继续翻记录，却没有发现什么有效关键的讯息，但是【老子天下第一】这个人的头像，是白色猫猫的动漫头像，让她想起了什么。
她回到了房间。
从一堆玩偶当中，找到了那个白色毛绒猫猫的玩偶。
它脖子上仍然戴着蓝色蝴蝶结，墨镜下曲弯的嘴，扬起一个笑得渗人的弧度。
由乃犹记得伏黑甚尔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说是咒骸。但她一直都当是会做动作没有意识的毛绒玩偶看待。
“叽？”她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白色毛绒猫猫没说话，但两只手伸出来敷衍地摆了摆。
啊。
由乃悲痛欲绝地心想：这可能是那个经常pua她的男友的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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