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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06章 历史留在一个小村的蛛丝马迹1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在己亥岁末发生,似乎一下子迟滞了庚子之春的到来。每一处有高度的山村,更加稳沉持重,一脸老成。时至四月,春的细枝嫩梢,才在堰塘冲村的山山岭岭,描出丝丝缕缕桃红柳绿。怀揣一种久存的向往,我们在疫情持续向好后,结伴去探寻隐逸于这片野田啸林的历史痕迹。

        一

        这个春天来得太过犹豫,用大起大落的温差,不停地调整着冷暖的节奏,拉长着冬与春的距离,像个拿不定主意是否赴约的少女,一直徘徊。

        栽在阳台上的野山楂,旧年冬天挖回的,早过了服盆期,却没有丝毫动静。沉稳的样子,看了着急。一旁的密花胡颓子、黄荆和火棘,前几天刚在阳光下萌了点芽,又在随后的冻雨中夭折。雪时不时有气无力地落下,掉在窗外的树上,把些枝儿叶儿冻惨了,刚提起来的一点精气神,一下子蔫了下去。一同落难的还有花儿草儿,耷拉着失望的情绪,像少年的白发,青绿中生出几分过早的憔悴和无奈。

        苍松古杉在远山沉默,期盼温暖的耐心,在等待中煎熬得有些难受。数百上千年的经历里,似乎没见过这么艰难的春回的历程。三月的往年,山花早就烂漫过了。看今年,许多似乎还在养精蓄锐。真是多灾多难,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如此巨大,天气也忽冷忽热极不正常。各种不利势力汇在一起,打压着万物的锐气,潦草地记录着一个迟疑不定的春天到来的历史。

        清明显然来得有些仓促,许多草木来不及丰满羽翼。身高一千多米的堰塘冲,整个还在桃红李白的天气里沾沾自喜。我们迫不及待地到访,似乎打乱了她的清宁。随风摇曳的红英,流露着惊慌与不安。一丝娇羞,浅浅淡淡地升上脸颊,妩媚动人。

        这是后坪镇深处的一个小山村,领我们进村的太学,在刚修订的村志中,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村里走出的唯一从事文化和文学艺术工作的国家干部”。在他的后面,跟着我们三个书生,一样的意气,在小村的旷野里起伏。深深浅浅的脚印,陷入松软的泥土,也隐进历史的烟云。

        小村不大,静静地蛰伏在群山之中。纵横交错的七岗八岭,精彩着荆山的巍峨。时光在这片大地上雕塑出巨大的皱褶,立起山的气势,涧的幽静。那些壁立如削的山崖之上,岩石直白地诉说着寒风冷雨千年经过的每一道痕迹。每次看见这样的山石,我都会替它们疼痛,感觉中,就像有凛冽的风从脸上刀一般刮过。甚至,比这更疼。一块块结痂的明晃晃的岩石,说明这里当时有过巨大的撕裂与绞割,留下山脉骨折断裂错位的巨大历史伤痛。大山因此而雄伟博大,我们也因此更加崇拜和热爱这些苦难深重却又含辛茹苦养育我们的大山。

        山与山之间,公路拐过来蹿过去,远远望去,像一条洁净的白色绸带,飘逸在青翠的野草与灰黄的泥土之间,身姿婉转,忽隐忽现。田野横亘在公路两边的山坡上,裸露的泥土像我们的皮肤,蜡黄而沉着。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的马铃薯,在这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不知道已是几世春秋。茂盛的枝叶早已习惯了这里的泥土、空气和热爱它的人们,在风中安逸地享受迟来的清新。稀稀疏疏的白色小花羞涩而无措,像为我们的造访激动。一旁的麦苗儿青油油的,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山下早已凋零的油菜花在这里从容不迫地开着,遍地金黄,引诱我们亲近。梨花、李花、山桃花艳艳的,样子悠闲中略带紧张。季节在这里缓慢而持重,比山下的小城,晚了整整一个节拍,仿如故乡,不徐不疾,洒脱而奔放。

        故乡也是一座山,山得雄伟沉稳,温文尔雅。小时候刚走出故乡,到镇上读书,常被取笑是“山里娃子”。山里娃子怎么了?山是纯朴与厚实,大气与稳重。所有的山,都应是我们努力追求的高度。

        二

        一座黄泥夯筑的老屋安静地卧在冲里,灰黑的瓦、斑驳的墙、剥落的油漆在林木掩映中次第在我们眼里出现,阳光下古老得陈旧。背后,是高高越过屋脊的稍稍有些青翠的山峰。对面,老屋的目光隔着一条深涧,仰望着同样高高的群山。

        老屋是太学的家,过去和他一样年少,他们结伴生活过多年。现在,老屋看上去比太学苍老,像仍然居住在此的他的父母,孱弱而沧桑,脸上刻满岁月的风霜。太学说,屋里的木工活,都是他的杰作。看着那些黝黑中可辨精致与依稀光泽的木门、木窗和木廊,我们感到有些诧异。这些不仅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一个书生,竟也能把一段段沉重的树木,打造成精巧实用的建筑艺术品。人的潜能,有时候是不可想象与揣度的。就像那些远古遗留给我们的史迹,乐山大佛,都江堰,兵马俑,万里长城等等,不可思议。随便哪一样,即使放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代,也都是一件了不起的浩大工程。

        对这种老房子,我是非常熟悉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住过,朝夕可闻土腥和沾得满墙的烟火气息。父亲带回些报纸贴在墙上,掩盖粗糙、裂缝和落尘,却盖不住那段岁月的艰辛。再早些时,很多的人连这样的房子都住不上。印象中,故乡的不少乡亲,住过茅草屋。秋风一起,“卷我屋上三重茅”。逢到雨天,“床头屋漏无干处”,日子过得很清苦,像千年之前的杜工部。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够保存下来,这样的房屋,从传统民居或风俗上说,在乡村应该已属历史斑痕了。杜工部的茅屋,不是有人刻意还原了一间立在川蜀大地上吗?可那是没得办法。再过些年,我们的乡间,像这样的老房子,可能也完全凤毛麟角了。现在不注重保护一些,难道等将来想起来了,再花更大的代价去重塑一些未经烟火的复制品吗?去一些美丽乡村,看着那些千篇一律的亭台楼阁和人工刻意复古的建筑,感觉很尴尬。不伦不类的,没有烟火味,融不进乡村的生活。美倒是美了,可不像乡村了。何不去用心保护一些有价值的老民居,给我们的后人,留下些无需考证的历史。

        老房子在乡村消失,这样的事情似乎每天都在发生。这一路行来,不管哪里,我们已很少见到这样的土房子了。随处看到的,都是高大坚固的砖混小楼,两层的,三层的,甚至四五层的都有。面积比城里的公寓大,有自己的小院,院子里有花草,有盆景,泊着各种颜色、牌子与样式的小轿车。漂亮些的,像别墅,耸立在山间,是这个时代的符号,或者标志。我们诧异得有些羡慕,更多的是替乡亲们高兴。毕竟,我们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是为了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房子是安身立命的基础,是幸福的基石,拥有它,就拥有了更温暖安稳的家。

        但是,或许因为住过,感情深处,对这种老房子,我还是充满眷恋和不舍。希望那些完好的,或者有些价值的老土屋,比如眼前这栋,能够在时代的潮流中,岿然不动,让历史雕塑在大地上的痕迹,保存得更长久一些。我从来以为,保护老房子与建筑新房子,并不矛盾。美丽乡村建设,老房子完全可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老人热情极了,忙着倒水沏茶,从略显昏暗的老房子里,搬出一把把同样显得有些陈旧的木椅木凳,让我们坐在屋前的阳光里,感受迟来的春的温暖。其实,对于我们来说,太学父母的热情,就是最好的温暖。而老人,也希望做儿女的常回家看看,和父母说会儿话,聊一聊。甚至,就安静地待在家里,老人也觉着踏实。可问题是,我们总是很忙碌,努力找着各种借口,减少着和老人在一起的光阴,重复着那些历史的遗憾。

        和老房子一样,时间在太学父母脸上刻出了苍老的纹路,却仍然赋予他们坚挺的体魄。看着行动自如和保持着独立生活惯性的老人开心地忙碌着,做儿女的欣慰,老人也幸福。老人没有另起新居,像其他乡亲一样盖上高楼新房,是因为老房子还硬朗?还是舍弃不下和老房子几十年风雨同舟的那份亲情?我想,时间会给老人和房子留下足够宽阔的空间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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