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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7章 历史留在一个小村的蛛丝马迹2




        乡村历史的刷新,总是最先体现在房子上。接着是路。路在婉转中变迁,在时代里锻造得平坦宽阔而坚硬结实。

        堰塘冲原先的路,和我的家乡,和鄂西北许多乡村一样,坎坷,狭窄,随着天气雨晴泥泞或尘土飞扬。现在,差不多都被混凝土覆盖了,虽然还有点窄,仅有一车多宽,但一直延伸到村,到组,到家门口。走起来平稳舒心,不沾尘泥,车行无阻,是荆山小村的阳光路,致富路。

        吃罢太学母亲做的香喷喷的午饭,太学又载着我们,开始在小村这样的公路上左旋右转上下起伏的奔驰。不时有车辆鸣着尾音悠长的笛声迎面驶过来,考验着双方的会车技术。按预想,此去是探寻一座寺。

        寺大都在林野。荆山林深,隐逸的文化遗产和远久的传说比比皆是。在堰塘冲,泰山庙,灵严寺,泉水沟,鱼泉洞,蟒蛇洞,石山寨,遍布全村,随便走上三五步,似乎都能踏上荆楚先人的脚印。传说,熊绎曾率部在此开疆拓土,强盛楚国。去往灵严寺的路上,那两棵苍劲巍峨的古柏,不定就是那时种下的。

        古柏分立一条通组进户公路的两侧,高大威武,雄壮苍劲,像楚王的两个卫士,把守着进出的大门。一棵的顶枝已经枯涸,剩下一些秃枝舍利一般指向天空,威严中透着嶙峋,傲骨峥峥。天蓝得像刚洗过,深邃如渊,显得很幽静,衬托着它的庄重与神圣。另一棵被一群小柏树环绕着,犹自健壮挺拔,苍枝黛叶浓密如墨,古风荡漾,凛然肃穆。看它的躯干,应该在千年以上,和周围的小柏树,完全不是一种气质。那种稳健、清宁、浩然乃至沧桑的气息,是小辈柏树们学不来的。那得靠历练,靠蓄养,靠千年的坚守。停车伫立古柏下仰望,崇敬在心里波澜起伏。如此偏僻、孤寂而又贫寒的小山村,它们一立就是几百,上千年,该是多么清苦的坚持,多么淡泊的心志哩!

        柏的驻守,似乎常与古刹相伴。黄帝陵、武侯庙、泰山的岱庙之前,都有千年古柏,遒劲苍健的样子,令人敬畏。1988年第一次在那套《泰山》邮票上看到岱庙汉柏,古根虬枝的肃穆姿态就在心里刻下难忘印象。以后每见到如此古风飘逸的柏树,就会生出膜拜的崇敬。此番我们前去寻寺,寺尚未寻见。先拜谒了两位仙风道骨的柏树,按程序,也算没乱方寸。

        四

        灵严寺茕茕孑立于一片裸露的田畴之中。我们寻到它时,它早已落泊。

        没有一条路通往寺的门口,也看不到弥漫的香火。一堆倒塌的乱石中,杂草丛生,乱枝飞舞,一棵尚未萌芽的枯树在一片乱石堆边,写意出寺的清凉。这还是那座曾经香火兴隆、终日梵音诵唱的寺院吗?如果不是春季田地的空旷暴露了寺的踪迹,恐怕我们很难寻到这里。

        想起刚看过的堰塘冲村志,里面有眼前这座破落小寺曾经的辉煌。明弘治乙丑年间,圆洪大师云游至此,结下这方山水佛缘,恻隐之心于青山绿水中安定下来,遂化缘修建了灵严寺,普渡山里一方众生。那时寺院规模相当宏大,五厅五正,禅房相连,中留天井,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异常端庄气派。正厅大殿供奉观世音菩萨神像,慈悲心肠,佛家胸怀,一时容纳了上百僧侣在此出家修行,先后经历了圆洪、明仁、明显、妙聪、妙惠、妙清数十位住持,吸引了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虔诚膜拜,络绎不绝。清幽山谷终日佛香袅袅,梵音醒钟不绝于耳。

        其间有个传说,与寺院有关。清初的一个早晨,一个挑水的小和尚神秘失踪,只余下一对空桶留在对面山腰取水的洞口。第二天,依然如故。住持急了,派两个小和尚同时去挑,结伴而行,看到底是小和尚不耐修行清苦独自跑了,还是有什么别的蹊跷。两个小和尚跃沟过涧来到山泉附近,突然一阵风起,身子竟然不由自主飘浮而起,惊恐中抬头一看,洞口一条桶粗的巨蟒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他们,吓得两个小和尚高声尖叫“师父救命”。

        呼救起了作用,被惊动的巨蟒身形一缩,潜回洞中,再也不出。佛法虽然无边,却只普渡生灵,不杀生。住持无奈,另寻破解之法。一老法师指点住持打一对石狮立在寺院门口,狮口对准山洞。住持依计而行,没几天对面山洞开始有血水流出,历经数天,方始恢复。人们猜测,洞里的巨蟒被施法的石狮气死了。因为洞中有过巨蟒,后人便称蟒蛇洞。拜谒灵严寺下来,好奇心使,我们也特意爬上对面山坡,看到传说中神奇的蟒蛇洞,不过一孔清泉汩汩不息的岩石缝隙,粗如面盆,细长幽深,是附近乡亲的一处重要饮用水源。

        灵严寺似乎早已褪去远古的庄严肃穆与神秘,也丝毫没有了寺的规模与昔日浩瀚气势,像一处前厅坍塌的普通老石屋。二十余平方米的格局,还是后人用青石垒砌而成。前厅略大,半壁坍塌,仅剩一堵残垣断壁独撑危局。正殿灰瓦石墙,四处漏风漏雨。后壁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重击,上部整体错出半截,交错凸兀,摇摇欲坠。我们踩着喀斯特地貌松软沙黄的泥土小心翼翼地靠近它,阳光和暖风都很轻柔,坍塌的小寺也十分和善,随我们瞻前顾后,寻迹觅踪。

        传说中的那对法力无边的石狮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坍塌的青石堆下,砌着半截石碑,依稀可辨的“弘治五年”字迹,泄漏出古寺500年有余的历史。室内正面与左右墙壁上,也各有一块石碑。正中石碑砌进供奉的菩萨神像之下,雕刻的浮龙盘绕着“皇图永固,帝道遐昌”八个大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佛家也在寺院刻碑以事皇权,大明皇朝的威严赫然在刻。右侧石碑可以认出“郧阳府保康县灵严寺住持圆洪杲天德美”“大明弘治乙丑年五月二十日”及一些远久的人名,或许是出资兴建寺院的施主与信徒。左侧石碑也是人名,时间静止在“民国戊午年”,猜测是1918年出资修葺寺院的功德碑。只是怎么也没有算到,庞大的灵严寺还是在战火与破“四旧”浪潮中逐渐烟消踪灭。几块残破的石碑能够幸存下来,猜想应是有意为之——被人以碑作料砌进墙壁,抠不掉,搬不走,可以留下些灵严寺过去存在与香火兴盛的蛛丝马迹。

        五

        任何一个地方,城市再大再富,乡村再小再贫,风物之外,也都有自己的风情与特色、文化和情怀。堰塘冲村像一本并不怎么出众的线装书,敞开在荆楚山川,只要安静下来,用心去读,就总会有收获。灵严寺的历史,蟒蛇洞的传说,古柏的巍然屹立,泰山庙的破砖残瓦……不论它们厚重与否,有多大价值,但至少,它们的过去与存在,丰富了这个地方的生活与文化的内涵,在这片方圆几十公里的土地上,留下了真实的古旧色彩与茶余饭后的瓜果素材,是这片山水蓄满魅力的一个美丽剪影。

        像这样的村,在荆楚保康,还有很多。我们的脚步,丈量不赢。

        走出堰塘冲,已是黄昏。夕阳温暖慷慨,把金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一如这个好客的山村,给予了我们这个春天迟来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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