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技不如人

她回来的太快，几个哥哥都很诧异。

        敖丙走在最前头，一脸焦急，见了她，脱口而出：“你遇到危险了？”

        敖泠很有些气闷，不愿意接话，娇娇弱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敖丙被她的行为勾得一会急，一会放松，最后焦急道：“究竟是怎样？”

        她弱弱问：“三哥哥，你的链子碎了吗？”

        敖丙扶着额头，灵台在一跳一跳地，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敖泠心下想的是，哪吒那个煞人还真是狠。

        不知道她的剑怎么样了，该不会也被他折了吧。

        她更恨自己技不如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幻境出了点差错。

        流刹剑与哪吒本命同属火，没有害他，反而在助他逃出幻境。他没有在环境里成为敖泠，却旁观了她的长大，见她打碎玺印，见她大骂龙族肆意掠夺人间宝物，残害生灵，见她憧憬人间，却遇见了他。

        唯一的一点小伤害，是她在幻境里将敖丙变成了坏人，从小对她动辄打骂，甚至上下其手，哪吒嫉恶如仇，与敖丙打了起来，却没打过。

        无论怎么说，他都是在幻境里，幻境里是敖泠设计好的，他气到心神有乱，便落入了圈套，自然打不过，反被伤了。

        哪吒最后破开幻境，睁开双眼，眼中清明一片，片刻后又扬起怒意。

        好，东海公主是吧。

        如此能耐，敢读我心思，乱我心神。

        她怎么敢的。

        他不是一般人，修得是阐教阐明大道之理，醒来的那一刻便知道幻境镜中月水中花，孰真孰假，都不必当真。

        只是，他还是捏碎了带着敖丙气息的珠子，假装这是她，狠狠在手心碾碎。

        龙海龙族！

        恶贯满盈！

        猖狂无比，滥用私权，作福作威，假意归顺天庭，实际上可从没有。

        陈塘关数年天旱地裂，东海龙王却连一滴雨都不肯施舍，行施云布雨之责，却从未做到，甚至容许族人肆意掠夺，残害生灵。

        此仇他必然报，只是未到时候。

        待他上述天庭，以达天听的陈情状批下来，便去东海杀他片甲不留，让那群披着仙皮的无良兽族，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敖泠没心思管几个哥哥的絮叨，她甚至不想摆什么好脸色，只推说自己很累，窜进自己的寝宫内。

        闭关。

        她从小就是在夸奖中长大的，她瞧得出那都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但事实上，这些夸赞都做不得什么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龙外还有龙。

        是她从前太过于狂妄，第一次出门，就铩羽而归。

        她要变强，变得更强，绝不能再如此被动，还未动手，就被人制住。

        李哪吒，下一次见面，我要你跪下来求我饶了你！

        敖泠向来是个要强性子，她只是藏下了锋锐，假装是个乖乖女儿，娇滴滴的，谁看了都夸乖巧。

        这次却丢了面子，装乖没用，发狠也没打过。

        她一闭关，就是五年。

        老龙王敖广，很赏识这个小女儿，知道她在闭关，吩咐了所有人不准打扰她。

        他常在几个儿子面前提起她。

        “敖泠天资聪颖，又狠得下心对自己，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她身为女子都如此优秀，你们也要好好想想，自己能不能比得上这个妹妹。”

        “如若你们没能耐，我东海出个女龙王，也不是不可以。”

        敖广这般的话都能说出来。

        他是故意的，敖丙一眼就看得出来。

        敖丙看见大哥和二哥的拳头握了又握，五弟和六弟面上不在乎，实际上却对视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知道，父王虽然宠敖泠，但龙族究竟雄性势大，他是在拿敖泠做靶子，逼几个兄弟。

        敖泠终究是女子，只有宠爱，得不到权力，还要为权力牺牲。

        敖丙的眉头也皱了又皱。

        五年过去，敖泠出关，充沛的灵力让她看着成熟了不少，还是娇滴滴的样子，眼神中却透出些狠厉。

        是他，在她周岁生辰宴看到的那种眼神。

        敖丙一怔，再回过神，却像是错觉。

        敖泠穿着一身海色碧绿的青褶裙，裙摆层层叠叠，飘飘欲仙，冲他笑的可人又娇媚：“三哥哥，你竟在这儿等我。”

        这声三哥哥叫得自然，她的声音也极好听，环佩叮当，她踏步而来，端是仙姿卓绝，楚楚生怜。

        他这个妹妹，小小年纪美得惊心动魄，柔顺的黛色发丝轻扬，有一缕顺着海风飘扬在他颈脖间，将他烫得心神一荡。

        敖丙下意识退开一步，耳廓染上些红意。

        “阿泠此番闭关，功力渐长了。”

        敖泠笑着看他，只有自己才知道眼底并没有多少笑意。她嗅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是人族生机勃勃的，流动的鲜血的味道。

        又去杀了谁，她心中没什么太大感触，只是觉得讽刺。

        龙族是十万里海域统帅者，统管三千海族，麾下无一不是精锐之将，委身天庭，却不承天意，天庭恨龙族功高盖主，人间恨龙族嚣张跋扈，她自己也恨。

        恨什么呢？也没什么，只是没什么看的顺心的。

        烧杀抢夺，权势谋计，无聊至极。

        龙族向来不以年龄分大小，而是以实力争上游，敖丙隐隐瞧着妹妹，只见她周身金光流转，灵力涌动，竟然境界直逼他之上下。

        他心中微骇，他已修行一千年，何以连一个孩子都比不过？

        敖丙下意识放出灵识，想要探入她体内一查究竟，却被敖泠轻轻一挡。

        说是挡，但敖泠其实没动，她面上娇娇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什么长不长进的，我去人间一遭，险些被贼人欺负了，自然要回来好好修行，才能将人欺负回去。”

        敖泠闭关得急，并没有说起这桩事，几个哥哥被老龙王那一套众矢之的的招数逼得各个奋发上进，拼死修炼，根本没人再关心她是否是受了气，受了伤，才回来得这么早。

        敖丙心下泛起一丝愧疚，他怎么能乱揣测妹妹，小时候就误会过她，长大了也不信她。

        他伸出一只手，在敖泠头上揉了揉，柔软的发丝触感极好。

        敖泠很乖，一双长睫翳翳的明亮大眼睛，满是依赖看着他。

        “三哥哥，这三年可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啦？”

        敖丙被她看得晕乎，总觉得人与他亲近了不少。

        或许是之前将那么贵重的手链赠予了她，让她知道自己是极疼爱她的哥哥。

        他哪里知道，敖泠将那链子做了个假梦，梦里让他成了坏人，逼得哪吒火尖枪直挑他心口。

        “也没什么大事。”他想了想，“你五哥前几日得了一樽极美的美人樽，我带你去看看吧。”

        敖泠眼睛染上的笑意让他整个人似坠入云端，软绵绵轻飘飘的，心中有极大的满足感。

        低头揽了小人儿的肩，瘦瘦弱弱地一整个，乖觉地很，甚至顺着他的力道躺在怀里。

        他带着敖泠去找五弟。

        东海五太子敖泯正抱着那樽爱不释手，清泉一股股浇着染血的樽，洗涤干净，视若珍宝，瞥见敖丙抱着敖泠来，他惊喜道：“三哥，小九，你们怎么来了？”

        敖泠挣出敖丙的怀抱，蹦蹦跳跳地向五哥去，嘴上不忘嘴甜：“还不是五哥不知道来接人家出关，人家只能自己来寻啦。”

        她娇嗔的语气让敖丙心中有些不舒服，原来不是单对他的，她对每个哥哥都这样。

        可她不知道，五弟和六弟密而不发，不知讨论了什么，总之肯定不是什么对她好的事。

        她还没心没肺地，投怀送抱。

        敖丙眼睁睁看着敖泠与敖泯嬉笑打闹，凑在樽前细细观察，敖泠一双葱白的小手托起美人樽，还未洗净的鲜血污了她的手，触目惊心的红，与白皙的手腕交错，更将她一双手衬得像白玉一样，还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有些反感，又有些莫名的冲动，想要杀戮，将一切用锋利的爪牙狠狠撕裂的冲动。

        她正疑惑着，五太子笑嘻嘻对她道：“人族好吃，对龙大补，你还没尝过，这血脏了，改日五哥给你捕了新鲜的，再送去你殿里给你吃。”

        人间竟成了他的猎场。

        敖泠低垂着头，睫毛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她甜丝丝应了声好。

        “不好吃的话，五哥哥要如何补偿我？”她又貌似天真的发问。

        “不好吃，五哥给你挑更好的，一个不满意，总有你满意的口味儿，不喜欢生吃，还能烹着吃，煮着吃，炸着吃，血和了下酒”五太子说起来滔滔不绝，若是他不是在说吃人，敖泠还真会给他拍手叫好。

        敖泠轻嗅了一口，龙族生来有异香，浑身是宝，哪里都能入药下酒，天地灵宝。

        她轻飘飘一句：“若还是不好吃，不如五哥给我吃了吧。”

        周边顿时无声，五太子僵硬了一下，难以置信望着她，却见她脸上满是笑意盈盈，一派天真纯良。

        “五哥哥不会当真了吧，我与你开玩笑的，嘻嘻。”她哈哈大笑，壮着胆子去挠她五哥的痒处，被人轻易抓住手心，还在她手中挠痒痒。“五哥长得这般好看，又这般疼我，我哪里舍得吃。”

        “没大没小。”敖泯斥了她一句，无奈地将她手松开。

        龙生九子，各有乾坤，同争先位，同类相食，其实是有先例的。

        上古时期，九龙互斗，天地失色，四海奔腾，山河崩陷。

        大龙吃小龙，雄龙吃雌龙，斗得不可开交，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只为争一个帝位。

        谁知有圣人肉身成圣，三千劫始证金仙，又超过亿劫，始证玉帝。

        居于三十三重天之上，太微玉清宫，号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又曰玄穹高上玉皇大帝。

        帝宰诸天，永不毁沦。

        海中龙族由上古化生，却只能被迫俯首称臣。

        从那以后，再争再抢，也至少没了易子相食，同类相杀的事端。

        今日敖泠提起来，众人便都当作玩笑。

        闹也闹过了，敖丙喊了一众兄弟来，陪敖泠一起去见龙王。

        龙王住在主位水晶宫里，天光乍现，珊瑚为柱，晶贝为顶，入眼之处，皆缀满珍珠帘幕，琉璃玉瓦，九转琉璃在海水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波澜壮阔，七进七出的宫殿，满是奢靡，好不气派。

        敖泠出关，最会讨人开心，黏了敖广一会，直把敖广惹得笑声连连。

        “敖宝儿，今次出关，可有想要的？”他握着小女儿的手，看起来是真的疼惜。

        敖泠在他面前，一向是娇纵的，她撒娇：“儿臣当年去人间游历，魂术学的不够好，险些惹人耻笑了去，如今出关，想向父王讨上定魂珠，重新历练去。”

        此话一出，高台之下几个哥哥神态各异，俱是一惊。

        东海定魂珠，是东海镇海之宝其一，有它在手，能编织出无上幻境，若法力无边，甚至能造出三界如出一辙的梦境。

        这种宝贝，不是一个公主有能力，也有权利能用的。

        敖丙身体有些发抖，她在说什么？！

        敖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相反，他杀戮果决，睚眦必报，疑心甚重。

        定魂珠是什么能儿戏的物件吗，她可知道，若是惹怒了父王，就算她是东海唯一的公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果然，老龙王脸上阴晴不定，很有风雨欲来时的模样，恐怖的灵压遍布整座大殿。

        敖泠笑意盈盈，一双小脸儿生得娇俏无双，眼睛里满是懵懂，乖巧可怜地似乎一只手就能将她捏死。

        真是小女儿姿态，不懂大势，几个哥哥心道。

        良久，众人屏住呼吸，听见敖广沉着嗓子，说了一个字。

        “好。”

        几个太子疯了，双眼猩红，急切高喊：“父王——”

        敖广眼神向下一扫，目光冷到极致“尔等有何意见？”

        没人敢说话，敖丙看着他大哥，一双手鲜血淋漓，是指甲生掐进肉里，硬生生掐出来的。

        敖广面对小女儿，柔情万丈，宠溺万般：“敖宝儿，你在人间，被谁欺负了去？”

        敖泠正在犹自松气，听父王此言，摇头轻笑，笑声如银铃阵阵。

        “儿臣怎会被人欺负了去，我将那人骗入幻境之中，很让他吃了些苦头。”她轻轻拍着父王的肩，“父王莫忧心，宵小之辈，人间蝼蚁，不值得您动气。”

        她要亲手杀了哪吒，在临跳东海前，在幻境中又套入了一个法阵，免他被龙族发现。

        睚眦必报这个德行，学了她父王十成十，她定是要亲自动手的。

        要那个登徒子，人间煞星，知道冒犯她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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