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冤家路窄
天光破晓，晞光照耀，海平面一抹日头将海水映成温暖的颜色。
敖泠将定魂珠收入心口，缓步向陈塘关走去。
连接海口与陈塘关有一条九湾河，连年少雨的缘故，水岸下降，水流平缓，颇有些闲士静安的味道，也不似旁的入海口那般浑浊。
敖泠伸手召来一条河里的小鱼，打探哪吒的踪迹。
“你可曾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大，凶巴巴，满脸凶煞的男人。”
她伸着手比划，因为哪吒高她不少，甚至踮起脚才能比划出来他的身高。
小鱼：
这谁能知道。
小鱼莫名其妙，又不敢惹怒公主，畏畏缩缩摇头。
敖泠叹了一声，又想起来一点细节：“也不算大，想来就比我大几岁，还是个少年人。”
小鱼经她一提醒，心中还真有了个人选。
满脸凶煞，桀骜无边，又是少年，这方圆十里，只有陈塘关总兵将军府的三公子李哪吒最符合。
它咕噜咕噜一大段，大意是李哪吒此人嚣张跋扈，桀骜不驯，行事乖张，方圆几里的小鱼小虾怕他怕的不得了。
敖泠急道：“那他现下在哪儿？”
小鱼吐泡泡，不知道，那人不好惹，鱼虾都躲着他，唯恐被他抽筋扒皮，开膛破肚。
敖泠神色冷了下来。
抽筋扒皮，开膛破肚？
真能耐啊李哪吒。
她拜别小鱼，继续往陈塘关的方向走去，她读过哪吒的心，入过他的梦，自然知道他是将军府的公子，不说底细摸得全然透彻，也差不了太多。
既如此，便直接去将军府抓人就是了。
她想得很美，怎知将军府一家都是修士子弟，哪吒之父李靖自幼修仙访道，拜西昆仑度厄真人为师，学成五行遁术。金吒木吒哪吒三子，更是阐教翘楚，将军府阵法密布，比东海龙宫有过之而无不及，非是寻常人能得进的。
不过她还未至，便在沿着九湾河的路上，撞见了他。
哪吒背对着她，腰身精瘦，臂膀紧实有力，骨骼匀称，脊柱形成一道修长的弧线。
他正在洗澡，将头埋下水中又直起身子，扬起一道水花，沿着他小麦色的肌肤缓缓滑落。
敖泠：
敖泠脑子里轰地炸开，绯红悄然蔓延上白嫩的脸颊。
她涨红了一张俏脸，屏住呼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此刻偷袭，他定然无法设防。
可是他没穿衣服啊若是，若是打起来，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太羞人了，她还是条清清白白的龙，遭不起这样的罪。
正内心踌躇着，哪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她的方向定睛一看，目光锐利。
四目相对，她羞红了脸，一双灵动的眼睛水蓊蓊的，又被他吓着了，刹时惨白起来。
褪去了血色的小脸看上去楚楚可怜。
哪吒心神一噎。
他出势极快，微一扬手，乾坤圈破空而出，破竹之势，敖泠还未反应过来，喉咙便一紧，窒息感遍布全身，她手脚都有些开始发凉。
吓得。
下一刻她手中捏了个诀，九湾河水暴动，卷起阵阵狂风，哪吒的身躯再看不太清。
但于事无补，哪吒心神一动，小姑娘被乾坤圈拉着脖子，摔在岸边，因为想起身却挣扎不开，几乎跪了下来。
出师不利，敖泠惊出一身冷汗，又不敢抬起头。
哪吒早已捏了诀，将衣服穿戴整齐。
她只低着头，直到发觉一双烫着金的玄靴出现在她眼前，她被人捏着下巴，强迫着仰起头与他对视。
她还窒息着，生理性的泪水润湿了她的眼眶，看不清人，只下意识觉得哪吒那双眼像是有火焰在窜动，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是火热的。
她不知道是三昧真火的缘故。
“小妖女？”他轻蔑一笑，语气满是轻佻，凑近了她的脸颊。“是你啊，小妖女。”
九湾河的河水肆意奔腾，河水冲刷河岸，带着狂风暴雨之势，浸湿了哪吒和她的衣裙。
她感觉脖子上的窒息感少了一些，哪吒掐着她的脸，沉声道：“将咒解了。”
敖泠吃软不吃硬，心口的定魂珠在隐隐发烫，她冷声笑着：“你想得美。”
哪吒眼神一沉，将她推在岸边，这一推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她的手擦过石砾，娇嫩的肌肤被划出几道血痕。
河水将她浑身浸湿，但她是龙女，怎么会怕。
哪吒又想对她用锁灵阵，她从口中溢出一声龙吟，定魂珠从她胸口化出，灵光漫布天际，将她与哪吒包裹在其中。
受此大辱，她恨极了哪吒，顾不得脖子上掐得她呼吸不畅的乾坤圈，将哪吒与她一起拖入梦境。
梦境里，她见哪吒踏步往水晶宫，步伐决断如疾风，忙跟了上去。
她瞧着他一身装扮，白衣广袖，风姿卓越，肤色瓷白，唇色浅红，那双眼睛眸色乌黑，竟是与敖丙一模一样。
她不由喊住他：“三哥哥？”
哪吒脚步一顿，修长的一双腿瞬息便至她身前，垂眸打量她。
他的眼中有许多复杂的情愫，神色莫辨，叫敖泠看不真切。
她等得有些急躁，又喊了一声：“三哥哥？”
哪吒喉咙里溢出一声低沉的答应，垂头将她耳边落下的一缕碎发挽了上去。
“去哪儿了？”他问她。
她布下幻境的时候太急，来不及细细梳理，是将她与哪吒的精神力一起放进去的，如今混乱不堪，她也不知道怎么作答，只能嗫嚅道：“去找五哥他们玩了。”
哪吒目光一沉，面上不见一丝高兴。
“谁让你去的，他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是了，她当然知道，五哥与其他哥哥密谋着杀死她，她只是一直装不知道罢了。
她看着哪吒的脸，那张脸长得极为俊朗，英气十足，只是此刻肤色比现实里白皙，显得温柔了不少。
敖泠试探着撒娇：“哥哥，别生我气，曲意逢迎罢了。”
说完她有些愣，不知与他解释个什么劲。
哪吒的眼神缓和了一些，指尖划过她的脸，带着些温情。
他拉着敖泠的小手，带她回了自己的寝宫。
敖泠手有些发凉，在哪吒身后死死注视着他，眼下一片冰冷。
哪吒的梦，回到了她第二次在他身上种下幻境的时刻。
她倘若猜得没错，三年前在东海海畔，哪吒没能入她的梦成为她，而是成了梦里那个坏敖丙。
好气，竟然在梦里也被他欺负了。
我今天必须让他死在这里。
哪吒轻笑了一声，笑声清朗，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想什么呢，小妖女？”
她大骇之下，竟没能挣脱他的手。
敖泠浑身颤抖，脑子紧绷，却不料哪吒眼中的狠厉只是一瞬息，下一刻又被压了下去。
他重新露出一个带着点宠溺的笑容，唤了她一声：“敖宝儿？”
？？？
她浑身精神顿时松懈下来，又下意识保持警惕，露出一个惯常的甜笑：“三哥哥打趣阿泠，这乳名儿就不必叫了吧。”
你配叫吗，李哪吒！
敖丙从未这样叫过她，她哪知定魂珠之所以只有龙王才有权力用，便是因为此宝物精神力强大，稍有不慎，必定噬主。
梦境早就混乱不堪，夹杂着哪吒与她在两次幻境中的互相试探，将两段显然不同的记忆搅得乱七八糟。
哪吒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应她。
“宝儿不喜欢，我便不叫。”
敖泠：
哪吒攥着她的手腕，力气不算大，却将将是令她挣脱不开的力道，他一双大手炽热烫人，与龙族天生冰凉的体质完全不一样，也亏得他没看出端倪，她却是完全没将他代入敖丙的角色。
行至寝宫，哪吒环视周身，微微蹙起俊朗的眉，似有些困惑。
敖泠见状，忙主动拉起他另一只手，急得有些不知说什么：“三哥哥你看阿泠今日新梳得发饰，好不好看？”
随便说两句吧。
哪吒的思路被她打断，拗不过小公主娇娇弱弱的声音，仔细看她。
敖泠生得极美，那双潋滟的眼睛天生带着如水柔情，似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哪吒头疼欲裂，周围的一切很陌生。
可是又有些熟悉，他好像在梦里见过。
梦里
那她是谁？
好像是我妹妹敖泠，小时候砸了玺印，气得父王杀了一众海将的妹妹。
血流成河，翻江倒海。
她的笑容一向很冷。
哪吒眯着眼，有些怀疑。
不，她应该是乖乖巧巧的，笑起来很讨喜，甜丝丝的。
她会撒娇叫我三哥哥。
三哥哥
没有人叫他三哥哥。
他没有妹妹。
哪吒望着她的眼睛，她那双眼清澈无比，可又似深渊，引人跳下去。
呵。
她是龙妖。
东海龙族，作恶多端的龙族。
哪吒定神看着她。
他是敖丙？
不，他不是。
他是谁？
是哪吒。
想到这里，他无比愤恨，可情绪在他心中翻涌。
是这个小妖女将他拉入了梦境。
窥他心神，乱他神智！
她故意做出这种姿态，惹他怜惜，实在可恶。
既然如此，我便陪你玩玩。
他无师自通般，捏着敖泠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他是哪吒。
敖泠瞪大眼睛，满脸震惊，身体不由自主有一丝轻颤。
他怎么敢！
她抓住哪吒的手，但他的手根本扳不动，甚至用另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用力咬住哪吒的舌头，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铁锈的味道却隐隐让她有些快乐。
人血的味道，真的很香。
她不由自主被带动，贪婪地吮吸着他嘴中不断溢出的鲜血。
真好吃。
哪吒闷哼了一声。
“你找死？”
哪吒松开她的唇，几个字他说的很轻，敖泠却听得清晰无比。
她已经分不出哪吒究竟有没有识破梦境了，只有身体在下意识的恐慌中战栗。
“放开”
哪吒愤怒地抓着她，死死不肯放手。
敖泠一腔恨意已经到了嗓尖，面上却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
她假装撒娇，嘤嘤求饶，将脸别开。
却是将她一颗龙元内丹都吐了出来。
她悄悄藏了一只手在身后，将她的本命法宝，在十岁宴会上选的双刺，幻化成型。
哪吒天生离经叛道，她越是抗拒，哪吒越是不容，他强硬地掰过她的头。
敖泠终于冷笑一声，龙元融进她偷偷藏在身后的双刺中。
你可想得真美。
她在哪吒的胸膛上猛地一刺——
幻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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