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民风开放
翌日，哪吒醒的很早，身上的伤好了许多，他下意识往床上看去。
小龙妖还没醒，一双玉手都搭到床下了。
真能睡，睡相还这么差。
他起身把她拎起来：“起床了，小龙妖。”
敖泠被人吵醒，极为不耐烦，一双美目闪过一丝冷意，又隐藏起来，娇着声：“哪吒哥哥，人家还想睡会”
想得挺美，哪吒舌头抵着牙尖，气笑了。
他伸手去摸她的颈脖，被小龙妖一巴掌拍开。
她还翻了个身。
哪吒神色一冷，被她的嚣张劲气得不耐烦，强行将人掰了回来。
“起来，我不说第二遍。”
敖泠偏不，她非要试探哪吒的底线。
她声音更软，一双眼睛迷迷糊糊睁开，里头还泪朦朦泛着雾气。
“哥哥，我脖子疼，没睡好呀。”
这破玩意确实硌了她一晚上，她一晚上都在想怎么杀他，更是睡得不算好。
哪吒的唇抿了又抿，最终没发作，只是手指往她纤细的脖子上摩挲了一会，让敖泠忍不住想战栗，又强压下来，装作不知道他在警告她。
许久，哪吒起身，决定再打坐调息一会儿。
敖泠松了口气。
这人吃软不吃硬的，她算看出来了。
待到日上三竿，敖泠总算起了身，她摸着自己身上残破的衣服，正在思考。
哪吒早已察觉到她的动静，但是没动。
敖泠轻轻走到他身边。
哪吒想，若是这个小龙妖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会当场杀了她，说起来便是龙族先行挑衅，先杀再奏。
但敖泠又转了回身，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乖乖巧巧蹲在他面前。
哪吒睁开眼，看着面前眨着眼睛的小人儿。
她在笑着，带着一丝关切，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捧着茶杯在讨好他。
“哥哥，喝茶。”
他接了过来，在茶杯沿磨搓。
“哪吒哥哥，昨日是我不对，可你想一想，是五年前，你先想杀我的。”
她的神色很委屈，眼睛发红。
她的袖子划了一道大口子，布料像丝带一样挂在她细弱的腕上，身上还有血迹，大部分是哪吒的血，星星点点的才是她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握在茶杯，嘴角噙着笑，她倒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敢下毒。
哪吒漫不经心，冷冷道：“衣裳都破了，今日带你买新的。”
敖泠一愣。
“自己将茶喝了吧。”
敖泠眉眼柔顺，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是一派懵懂天真的样子，就着他的手，将茶一饮而尽。
哪吒皱眉，下意识想将茶杯里的水泼了，没快过她。
怎么可能，她分明下了毒！
她怎么会喝？
敖泠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试探他，她确实下了毒，但只是寻常的毒，定魂珠在她身上，她顶多是痛一点，不会有事。
他真的有能耐，什么都能看出来。
但这只是第一步。
她面上含着笑，脸上还有未落下的泪水，伸出手一把抹了，又把衣裙理了理，乖乖等他站起身。
哪吒没忍住：“你没感觉不舒服？”
敖泠摇摇头，又细细想了一下，故意噎他：“脖子疼，哥哥。”
哪吒无语凝噎，垂着眸想事，没理会她。
阐教、截教、人道三教，已创立多年，玉帝亲主位天庭，却难有根基，无法服众。
十二仙首无一服气俯首称臣，封神榜上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尚未开立，玉帝便只能将势力扩展
下界各路散仙，意图招安。
龙族上古湿生，统管四海，统率水族族众万数，其中又以东海龙族为首，虽归顺天庭，但玉帝忌惮水族势力，放权予其自治，拥海洋管辖之权，主宰风雨之事。
但龙王狂妄残暴，不将人族放在眼中，陈塘关虽靠近东海岸，却已数年没受过雨水。
连年干旱，边野草木尚能依靠九湾河岸为生，可陈塘关百姓却只能将血泪染在庄稼上，偏偏无可奈何，饿殍满地，难以维持生计的百姓甚至只能绝望跳下东海，浮尸三千。
更可笑的是，那些尸体没过多久，竟被大浪滔天，一起卷进了东海深处。
甚至东海龙王仍不知足，意图令陈塘关敬献童男童女，供其喰血肉，若不是他拦着
若不是他拦着。
七岁那年，他在九湾河前，一目十里，亲眼看见一个陈塘关中的百姓，意图跳下高崖。
他将那人用混天绫卷了救下，可人救得下，绝望的心怎么救得下。
他本想那时便杀向东海的，混天绫已经深入九湾河下，意欲搅乱浑水，他要让东海天崩地裂，巨浪翻涌，要让恶徒不得安宁！
可他的师父似有感应，从天边传音，飞身而来，大发雷霆，他从未见过他的师父那般生气。
“哪吒！昆仑清修，七年之苦，教你得是天下大道！你如今在做什么？！”
“沉不住气！因小失大！”
他愤而辩解，滔天怒意，甚至惊动了李靖。
李靖怒骂他不是东西，只顾自己任性，置三千陈塘关百姓于何地。
哪吒握紧拳头
他早已上呈奏书，递去天庭，却未能得到回音。大哥劝他切勿急躁，师父也劝他未到时机。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东海龙宫，将那些茹毛饮血，残暴不仁的野兽，抽筋扒皮，令东海染上血红。
哪吒冷冷看着面前乖顺的龙女。
低眉顺眼的模样，几乎要让人忘了去她昨日是如何张牙舞爪，发狠将尖刺戳在他心口上。
龙族怎配为仙？灵兽开智，依旧是兽，残暴冷血，作恶多端，他们只配是妖！
龙妖！
敖泠在偷偷观察他的神色：他突然干嘛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偏偏没了灵力，也读不出他的心来，手一伸，揉在他皱得拧巴的眉头上，替他轻柔地抚摸。
哪吒：
“哥哥，你不开心吗？”
“”
“我不是你哥哥。”妖兽怎配叫我哥哥，你只配死。
“好吧，哪吒弟哥哥。”她又被哪吒莫名其妙瞪了一眼，一句弟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打了个圈绕回来。
这人真是好奇怪，叫哥哥说不愿意，叫弟弟又不爱听，绕来绕去，最后还不是一句哥哥哄了来。
哪吒与她说不清楚，揉了揉眉心，瞧着她纠结万分的脸色。
她确然是好看的，不管是娇娇笑着嘴角浅浅的梨涡，委屈哭着眼角微微的发红，还是像这样疑惑重重的模样。
惹得人欺负。
他心神一动，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一把捏了她的脸。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小龙妖瞪着大眼睛望他，眼里满是震惊畏缩，他又似被烫了一般收回手。
“带你去见识见识陈塘关的繁华，走吧。”
他咳了一声，从窗边的木榻上起身，步伐匆匆。
敖泠跟在他身后，脸上褪去了天真，望着他的神色有些讽刺。
真好哄啊。
陈塘关，乃靠北边跟朝歌相连的重要关口之一，连通东西，贯通南北，商人旅客络绎不绝，是关内能得的繁华城镇。
阁楼重重，立于峭壁陡崖之上，盘旋而生，多是错落有致的意味，鳞次栉比，应是白日烟火漫漫，街边孩童嬉闹阵阵。
敖泠被蒸腾的烟火气迷了眼，兴致勃勃往街市走去。
哪吒目光一沉，见她满眼兴致，不似造假，便由着她去了。
她驻足在一处精巧玩意摊前，两只手捧了一个绣着百宝络的香囊爱不释手。
那百宝络模样绣得讨喜，用金色的线织就，缀满了色彩斑斓，光影斑驳的流光珠子。
敖泠指着上面的图案问哪吒：“这是什么？”
哪吒冷哼了一声：“屠龙的。”
敖泠指尖一顿。
“传闻恶龙残暴，唯爱藏宝，人间便撰了这百宝络，投入东海，珠子遇水发胀，化为尖锐恶刺，噎住恶龙脖子，叫它咯血而亡。”
“”小龙妖一双葱白的手攥得发紧，将香囊放下了，一脸不舒服。
哪吒有心逗她：“喜欢？那替你买了。”
敖泠转过身不理他。
还挺有脾气，他偏着头一笑，乾坤圈在她脖子上隐隐发烫。
“哥哥，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龙啊？”小龙妖说话了，声音有点哽咽，鼻尖红扑扑的。
她真的很会装乖。
龙族害陈塘关至此，地裂河涸，饿殍浮尸。你说为什么讨厌龙？
他引着乾坤圈，将敖泠拖到他面前，一字一顿。
“天生妖骨，作恶多端，你们龙族不该死，难不成是我陈塘关该死？”
敖泠不想真的惹恼他，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死死掐着掌心，逼自己露出个笑。
“哥哥，我真不知道，你别气了。”
她讨好地抱了抱他。
哪吒倏然被她撞了满怀，她的身子很柔软，有些冰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幽香味，窜入他鼻尖。
他原本气得牙痒，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可又莫名的，被她冰凉的体温抚慰了，焦躁像被人妥帖熨烫。
他猛地推开她，差点把人差点推倒，见状又拉了她一把，她才将将站稳。
她面上一脸弱气，乖的不得了，像是被欺负了。
哪吒平复了一会心情，没放开拉着她的手。
“先去买衣服。”他说得不算自然，还没缓过来。
龙女点点头，神色没有一点异样。
其实他倒是可以直接施个修复咒将她的衣服复原的，但他觉得她身上这件太薄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和好看的锁骨都露在外头。
像个什么样子。
龙妖也不该这样穿。
想到此处，心里莫名一股郁气，他微抬手腕，混天绫从他袖间飘出，将人裹了，连脖子都严严实实的，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敖泠走着走着，莫名被他披头一撮红布罩下来：？？？
“哥哥觉得哪身好看？”到了成衣铺子里，敖泠盯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拿不准主意。
她在龙宫里喜穿蛟丝编制，青贝染就的蛟纱轻裙，那裙子因是贝壳染的，泛着琉璃色，透过夜明珠的照耀，光华灿烂的。
人间的衣服哪有她平常穿的好看，她一件都没看上。
哪吒不耐烦，他哪里陪女人挑过衣服：“随便挑一件。”
见小龙妖还是犹豫不决，他随手一指。
“这身衬你。”
敖泠：
哪吒挑得是一件雾蓝色的裳裙，袖口裙边绣了波浪粼粼，不知用什么绣的，还泛着银光点点。
好看是好看，就是从头裹到脚了，料子厚实得都快成秋装了。
现在是洪荒时代，民风剽悍又开放，方才过来的路上，她都有瞧见露着臂膀的女子，那水肩光亮，泛着粉晕，也没人多说一句嘴，哪吒让她穿这个？
她不要，嘟着嘴：“太热了。”
哪吒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想在人家店里起争执：“就这个。”
这人怎么这么霸道！敖泠生气了。
“不要嘛哥哥。”她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
哪吒被她气笑了：“让你挑你不挑，给你挑好又不要。”
敖泠被他哽到，随手一指，指了一件殷红灿灿的：“我要那个。”
哪吒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股热血冲到脑袋上：“这什么勾栏样式的，你也要？！”
她昂着娇小的下巴，跟他讲道理：“刚刚来的街上，我都看见别的姐姐穿着花衣裳了。”
哪吒神色变得有些诡异：“花衣裳？”
“就是，小薄纱罩在身上，小肚兜唔唔唔！”她还没说完，哪吒一把将她的嘴捂了，只留了一双眼睛水雾雾望着他。
那双眼睛水气胧胧，波光粼粼，手捂在她软软的唇上，软进了人心里。
哪吒觉得心跳都快了些。
他心想，还好来得及捂住她的嘴。
太丢人了，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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