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进心里
哪吒是在被这个小蠢龙烦透了，最后选了件折中的。
青褶裙，碧流纱，一头青黛乌发翩垂腰间，手腕上还缀着丝绦儿，随着敖泠腕间翻转，一飘一扬的。
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
他这几日正是休沐，平常若是休沐时，他或是看兵书，或是去陈塘关附近搜查一番，有没有妖族出没，倒是第一次陪着一个小姑娘逛街。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莫名就把人拘了，要放在身边。
哪吒看着这条小蠢龙眼中熠熠生着光，好像对这人世充满了好奇。
他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像是在笑给自己听。
敖泠，你得看着，看我将东海掀得天翻地覆，将你东海龙族一网打尽。
届时，我会将你的同族抽筋扒皮，生祭天地，以慰陈塘关绝望而死的无辜亡灵。
敖泠不知道他想得这些，街边的铺子摊子，实在是太多了，小贩精神奕奕的吆喝声，琳琅满目的时兴玩意儿，已经够她看得了。
上次来人间还是五年前，没逛多久，便遇上了哪吒。
她心中一顿，不由自主看向哪吒。
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她伸手拉了他一把，手心放在他的大手里轻轻挠了一下。
“我们去那边看。”
哪吒抬起头来看她，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境地，脸上满是愉悦，神采飞扬。
由着她拉着，倒是她更熟悉这里的模样。
她在不停说话，语调拖长，留着一个小尾巴似的，带着些撒娇意味。
“我有一个教习师傅，是你们人族的，别这样看我，她是自愿来东海的，她时常告诉我很多人间好玩的故事。”
“她说你们人间有好多节日，每每到节日都热热闹闹的，到处张灯结彩。”
“听说过节的时候，你们会在九湾河放很多很多花灯，做成莲花的形状，一盏一盏，映在河里，河水都会变得透亮璀璨的。还会往天上点天灯，那天灯在天上，像星星的样子。”
她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九湾河，那师傅也应该是你们陈塘关之人吧。”
哪吒没应声。
龙宫的教习师傅，是他大哥派去的细作。
探清龙宫的地图密道，龙族的每一个习惯，每一处栖身之地。
将来，没有一条龙能够活着出去东海。
敖泠挑了一个模样讨喜的糖人儿，眼巴巴央着哪吒付钱。
等他付好了，眉开眼笑的。
“我三哥说糖人儿可以捏出各式各样的，怎么不见龙呢？”
这不是找骂么？
哪吒觉得她蠢得可以。
“没人喜欢龙。”他冷冷回答。
看见敖泠又要哭了，他揉了揉眉心，忍住没再说。
临走了一步，又折回来问她：“你三哥不是总欺负你，你倒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敖泠愣了一瞬，想起来幻境里，她是将敖丙化作了一个坏人。
她其实没多喜欢敖丙，其实哪个哥哥都算不上喜欢，虽然哥哥们表面上待她都算好，可她心里总像是有根刺，只要靠近了他们，她就浑身不舒服。
敖丙是刺的最深的那根。
她看着哪吒的背影，想到了另一出事。
哪吒说不会信她的，他言辞凿凿地说幻境里无论虚实，全不作数。
可其实他还是信了。
哪吒带着她在酒楼里吃了饭，其实他早就辟谷了，可扛不住敖泠眼泪巴巴的。
她还大着胆子，想要去河对岸的花楼里吃。
她说想看穿花裙子的漂亮姐姐。
他几乎是忍着一巴掌把她拍死的冲动，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了：“你所谓的那些漂亮姐姐，是妓子，她们穿成那样是为了招揽客人，你也要去招揽客人？”
他说的有点重了，其实当时有一点点后悔。
没想到小龙女不懂，还天真地看着他：“是做生意吗？我没做过，倒是想试试。”
呵。
蠢疯了。
哪吒一只手搭在桌沿，轻轻敲击着。
他心想，这小龙妖已落在了他手中，将来屠东海之时，便用她杀鸡儆猴。
他要亲手，割开她纤弱的脖子，亲手抽了她的龙筋，要看着她血流而尽，要让东海龙族也看看，唯一的公主死在面前是什么感觉。
如此便由着她再放纵放纵吧。
敖泠手里抓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她天生体凉，那包子烫手，冒着滚烫的热气，她一双手搓来搓去，手指尖都泛着红，还不愿意放手。
哪吒看不下去，伸手接了过来，他觉得眉心跳了跳，这龙女怎么这么娇气，好烦。
他用油纸包了两层，确定摸着不烫手了，才递给她。
敖泠那双幼白的手触到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包子的热度，烫得他的指尖也有些发热。
哪吒没说话。
敖泠捧着白嫩嫩的包子咬了一口，她的脸也很小，就和包子一样雪白柔嫩。
咬完包子，小嘴泛了一点点油亮的光，看起来肉嘟嘟的，很软。
他回想了一下，在幻境里，他也曾经将那双小嘴亲得满是水光，她的脸上绯红一片，又惊又怒的模样，很是可爱，让人想欺负。
这个小龙妖长得勾人，做戏的姿态也勾人，似乎是天生来勾/引他的。
他脑子里莫名冒出来一个想法，为什么非要分清现实和幻境呢？
他看着她纤细的颈脖上还环着他的乾坤圈，心里有一丝微微的愉悦，在偷偷敲击他的灵识。
我的标记。
他突然起了戏弄她的心思。
他微一抬眼，乾坤圈锢着她细弱的脖子往他身前凑。
她身上垂垂缀缀的丝带舞在空中，被他抓了一把，免得她栽到桌子上。
“小妖女，花了我的钱，怎么报答我？”
敖泠：？
她的手被他抓在手上，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只能不停得将腰往上伸，才能保持住平衡，把她气得牙发痒。
这人怎么什么毛病，吃饭吃得好好的。
面上还是笑嘻嘻：“哥哥，这个包子好好吃。”
她笑得很甜，惹得哪吒心里一动，正欲将她腰揽上抱过来，却听见她不紧不慢跟了一句：“这么好吃，是人肉做的吗？”
他的一双大手在她腰间一顿，看着她人畜无害的一张脸，没控制住力道，摁得狠了。
这个爱做戏的小骗子！小妖女！
敖泠疼得闷哼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向下倒了，又被哪吒一把抱过来，捞在了怀里。
她的眉心在一抽一抽的，光洁的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煞白。
哪吒察觉到不对劲，灵力往她身上探去。
他皱起眉：“你中毒了？”
早上她是真的下毒了，他感觉有一股无名的火窜在他身上，气得他手有些微颤。
还真的把自己下的毒喝进去了。
真有种。
怎么没毒死你。
他冷冷看着她，看她紧紧蹙着眉，呼吸微弱，一双白皙的手揽着他的脖子，不知道在乱抓什么。
像是垂死的人最后的挣扎。
你自己要死，谁能拦得住你，他一双眼睛盯着她，紧抿着唇。
敖泠抓住了他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快哭了，泪花闪烁，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一丝一丝，细细绵绵的。
“哪吒哥哥救救我。”
该死的龙妖。
他暗骂了一声，将一袋贝币搁在桌子上，翻窗带着她回了客栈。
她躺在床上，一张小脸惨白一片，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她想伸手捂着肚子，可提不起力，只能垂在身侧，虚虚抓在哪吒的衣角上，几乎快昏厥过去。
哪吒替她揉了肚子，看她冷汗涔涔的模样，想伸出手替她擦汗，又硬生生止了下来，一只手握成拳头，背到身后。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逼着自己语气冰冷。
我还能要什么，当然是要你死，敖泠眼中全是泪水，模糊了眼，快要看不清他。
她只能在心中冷笑。
也没多疼，以前有比这个更疼的时候。
说完她自己都有些愣怔，她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着大的，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疼痛搅乱了她的思绪，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点痛不算什么，她明明从小都是被捧在手心的，父王疼她，母后宠她，几个哥哥虽然有时候看不顺眼她，可明面上都是好好的。
明明她从来没受过伤。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不小心绊了一跤，也没摔着什么，只是年纪小怕疼，父王抱着她哄她，要砍了当日当值的宫婢的手脚，她哇哇大哭不肯，才留了人。
父王是极疼她的，从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谁伤害她，父王都会替她出气的。
为什么
她太疼了，没办法再想了。
哪吒将手放在她小腹上，替她输灵气，还将混天绫也一并裹着她的肚子。
暖暖的真气包围着她，让她好受了许多。
她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口：“哪吒哥哥，你杀了我吧。”
“”
“我知道你讨厌龙族，也讨厌我，既然落在你手里了，我们还还行了那般事，我不能活了。”
那般事？亲了一下而已，至于吗？
哪吒忍不住：“你昨日要我死的狠劲，哪儿去了？”
她眨了眨满是泪水的眼睛，眼泪从她脸颊滑落，整个人显得破碎不堪。
“我打不过你，呜呜呜呜呜”
她满脸脆弱，梨花带雨，边哭边一哽一咽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嘴上都没了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哪吒捂在她肚子上的手，忍不住输了更多的灵力。
他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别哭了，死不了。”
暂时死不了。
她得寸进尺：“哪吒哥哥，想喝你血了，血好喝，我好得快些。”
“”
哪吒觉得要不现在就一巴掌拍死她算了。
房里没点灯，只有窗外的万家灯火，映在哪吒轮廓分明的脸上，影影绰绰。
他那双极好看的凤目，被星星点点的灯火照映着，也似窜动着火焰，明亮又温暖。
敖泠偏着头看他，她还没哭完，一双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但总算有了点生气，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她一双眼睛里满是他。
还有泪。
可怜兮兮的。
哪吒叹了一声，将手划破了递在她唇边。
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轻轻凑近他的手腕，还悄悄看了看他的神色，才小心吮吸起来。
一口接一口，吃得魇足，敖泠紧绷的身子完全舒展开，感觉自己的龙角都快出来了，用了十二分的精神才将它压了下去。
等她终于吃饱了，满足地眯起眼，已经有力气自己捂着小肚子了，嘴上还沾着殷红的血液。
她正好碰到了哪吒放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却也没弹开，而是用小手轻轻包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抹唇上的血，红得触目惊心，哪吒自己都没想到鲜血的颜色原来有这么好看，平白给她添了点妖冶，和柔柔弱弱的眉眼，白皙细嫩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倒真像是个吃人的小妖精了。
哪吒忍不住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还和平时一样，眼尾微微发红，眼尾下垂，澄澈又明媚。
他有一种冲动，不止要看进她眼里，还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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