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争宠
果然，舞姬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惊得讶然无声。
“好了，”我拍拍手，“从头再来一遍，这首曲子节奏不好把握，一定不能分神。”
表姐与惊鸿在一旁落座。
曲子不短，两遍跳下来，舞姬们都快站不起来了。我这才放过她们，又鼓励了几句。
我与如意表姐要去向公主告辞时，公主身边的女官前来，告诉我们公主免了我们的礼，时间不早，叫我们快些回府歇息。
回去的马车上，表姐时不时的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表姐想与我说什么？我们表姐们虽然不是朝夕相处的姐妹，可我觉得表姐甚亲，是我至亲之人。”我拉着表姐的手，认真说道。
这不是客套话，她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在阮家我才是没亲人的“孤儿”呢。杨家人却待我极好，我是打心里喜欢杨家。
“阿瑜，我瞧你跳舞，又瞧你教舞姬们跳舞……你跳的是真好，让人移不开视线，即便是听不懂乐曲里的意境，却也会不由自主的沉浸在你舞姿所展现的情景之中……”如意表姐皱了皱么，迟疑开口，“可是那些舞姬，毕竟是公主豢养的，总是比你更亲更近，你那么严苛的要求她们，呵斥她们……会不会叫她们记恨了你，回头在公主那儿告你状？”
我腾的笑了，紧紧握住表姐的手，“表姐，你真好！唯有真心实意替我考虑，真心想护我的人，才会当面与我说这些。不过，我觉得，公主应该明白我的好意吧？”
惊鸿突然笑了一下。
他虽不能说话，这么腾地一冷笑，还是引得我和表姐都将目光转向他。
“你笑什么呢？我说的不对？”我斜他一眼。
惊鸿突然拉过我的手，在我手掌上写字……虽然他作丫鬟打扮，表姐也不知真相，可当着表姐的面，他的指尖落在我掌心之上……还是让我从脸热到了脖子根。
“争宠？”我搓了搓掌心的瘙痒之感，狐疑看他，“什么争宠？谁与谁争宠？”
表姐也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眼，好奇的看着惊鸿。
他嘘了下，比了禁声的手势，比划着说回府上再详谈。
我与表姐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
到了家我才知道，杨家人竟等着我一个小辈儿，全都没用晚饭，生生的熬到了现在。
我一时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恨不得一个个的朝长辈们磕了头，聊表我心中感激。
晚饭我是含着泪吃完的，原来我以为自己就是孤儿一个，如今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阿娘虽然不在了，可阿娘的亲人却依旧是我的亲人！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不管我能走到那一步，杨家人都是我要拼了命去守护的人！
晚饭之后，表姐借口送我回房，也跟进我的房间，拉着惊鸿给我们细讲“争宠”的八卦。
宫里的八卦，总是最叫人好奇的。
惊鸿一脸大爷模样，叫我们俩又是伺候笔墨，又是端茶倒水的，这才慢腾腾的提笔写道：“西城公主是李夫人的女儿，所说寄养在皇后名下，作为嫡公主，却仍旧是和自己的生母亲近。”
咦？西城公主有封号，有封地，荣宠加身的竟然不是皇后亲生呀？
我和表姐对视一眼，她眼里是熊熊八卦之火，我猜自己也是一样。
“李夫人还有一儿子，就是当今的三皇子。三皇子贤名在外，得许多文人贤士追捧，其名头要盖过太子殿下了。李夫人便是当初没有争一争的心，如今还能没有么？”惊鸿写完，不等我们反应过来，立即把纸放在灯烛上烧掉了。
那纸烧着的味道，呛得我和表姐都咳了一声，我心头猛然热了起来。
就像是有一股热流，猝不及防的涌进了我的心里，“我要帮公主，帮李夫人争宠，要帮三皇子……”
这个想法，像一只利箭，嗖的射进了我脑海里，正中靶心！
“也就是说，我如今教舞姬们跳舞，看似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却是帮助李夫人讨圣上欢心，为李夫人争宠的大事？”我喃喃自语的说道。
惊鸿勾了勾嘴角，笑意不深，却十分显眼。
他提笔落子，只有三个字，“枕边风”。
我一时间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了。帮李夫人争宠，叫圣上的心偏向李夫人，李夫人自然有机会往圣上的耳朵里吹枕边风，我早就从戏文本子上，看过“枕边风”的厉害之处。戏文说再英明神武的男人，到了“那些时候”，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的！
我心里烧起了熊熊大火，两手也不由收握成拳，这事儿对我来说，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与太子无冤无仇，并非不希望太子顺利登基。只是我不希望阮诗晴得势，阮诗晴不是想要做太子妃了么……
我枯坐着默默思量了一阵子，捋顺了思路就打算洗漱睡觉。
一抬眼，却发现表姐还在我的房间里坐着，她坐在灯下，仰着脸看我，灯烛映照在她剪水般的眼睛里，亮的让人心醉。
“表姐……”我轻轻唤她。
表姐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哦，时间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是吧？明日是不是还要去公主府教习跳舞？嗯……是该早些歇息了……”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几遍，却迟迟没有站起来，也并未有离开之意。
这就叫人奇怪了……
“表姐莫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叮嘱我？”
“不不，”她摇头摆手，“没有了，我……我该走了！”
她起身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住脚步。
我再看不出她是心里有事儿，也太过愚笨了些。
我抓住她的手，“表姐，我当你是至亲，你却拿我当外人呢！我不跟你好了！”
她忐忑的看了我一眼，在我注视着她眼睛的时候，她又慌忙把视线挪到别处，“不，不是的……阿瑜你知道么，我特别特别羡慕你……”
“羡慕我？”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人说羡慕我！我发誓！
表姐低头苦笑了一声，“今日看你跳舞的时候，我真的……真的要落泪了，你跳的那么好，你是真有天赋的人，看你的舞姿，好像能触动人的灵魂。我……我也喜欢跳舞，可是我没有天赋，阿娘说……我学不会的。就连专门为我请的先生，也说我四肢不协调……”
她说着落下泪来，她没哭出声，嘴角还是弯弯的，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表姐！”我猛喊她一声，我想告诉她，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我之所以能跳出令人惊异的舞姿，乃是在我脑海深处，已经经历了千百遍的练习……不是随便跳跳，而是刻苦的、极尽努力的千百遍！我模糊的印象里，一个舞姿，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我都会反复、反复的练，直到形成身体记忆——哪怕我闭着眼睛，哪怕我神志不清名，我的身体都能凭着记忆做出一丝不差的动作。
印象里，我的脚磨破，膝盖磕破，脚伤腿伤，身上的淤青……几乎没断过。
就是在那样刻苦铭心的练习之后，才有了我现在的舞技。
“嗯？”表姐惊讶的看着我。
我只是张着嘴，却一言不发。这些话……这些我心底里的真话，我竟没办法说出口。因为我不知道这些记忆来自于何处。那些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我身上，又似乎并不是我的生活。太奇怪了。
“即便没有天赋，但只要你是真心喜欢……不，光是喜欢不够，必须是热爱！打心眼儿里热爱跳舞，就一定能跳好！表姐你告诉我，你热爱么？”我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
“我……”她喘息了一声，“热爱！”
这一夜，我们都没有睡。
熬了一宿，我在教表姐跳舞。她学得努力，我教的也很用心，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对得起杨家待我的情谊。
表姐是有基础的，她最大的问题是，听了太多的否定，从而缺乏了自信。
我一开始没有给她纠正动作，而是一直鼓励她，一直说，她在进步，并且进步的飞快！
也许天地之间，真的有一股奇异的能量，在她相信了我的鼓励之后，她真的进步飞快！她旋转的更干脆果断，动作更圆润饱满，落地更稳稳当当。
“喔喔喔——”打鸣的鸡叫传来时，她脸上升起的光芒，像是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似得。
那个温柔内敛的表姐，浑身上下都沐浴着一种自信的光芒，美丽不可方物。
我眼睛是酸涩疲惫的，表姐的眼睛里却如同落入的碎钻一般，光彩熠熠！
“阿瑜，今日我能不能……能不能与你一起去……”她吞吞吐吐，言语间期待又紧张。
我将她的话在心里打了个转，主动道，“表姐与我一起去公主府吧！”
她猛地抬头看我，抬眼之间甚至带起了一小股风，她眼底不再是一片碎钻，赫然是一簇簇明亮的火焰。
看着她的神态，我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让我不敢确信。
晨起没多久，公主府的车架就来到杨府接人了。
看来公主对此次的宫宴，也是卯足了力气，志在必得要为她阿娘争一争了。
如此正好，她越是看重此事，就对我愈发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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