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无情无义
还未到晌午饭的时候，爹爹就命人叫我去书房。看来我拜国师为师父这事儿，爹爹是十分的看重呀！
“给爹爹请安。”我快行而来，站在爹爹书房外头，喘息了一口，立即蹲身道。
“瑾瑜呀，你进来。”爹爹第一次语气里没有不耐烦。
这叫我更为有信心。
我绷着快要绷不住的笑脸，提着裙摆，迈步进门。
一抬眼，我却愣住了。
爹爹眉头紧锁，墨染的浓眉中间是个深深的川字。
“爹爹？”他这像是不高兴？
爹爹长叹一声，“国师不收你。”
啊？我眼睛圆瞪，嘴巴微张，逗我呢吧？一直鼓励我，甚至挑唆我与乙氏作对，不要畏缩的，不就是国师么？如今我终于做好一切的准备，要奋起抗争了……他不收我？
“我与他说了你有天赋之事，可他……”爹爹摇了摇头。
看爹爹的表情，也不像是装的，更不是逗我玩儿。
“爹爹没有与他说，可以考教我……”
“说了，我还说，药理药性你倒背如流，竟是自取其辱了。”爹爹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他说……说你年纪太大，没有天赋，学不成医。即便是能死记硬背，也成不了气候。他不收这样的徒弟，砸了自己的招牌，叫你……另寻他途。”
我忍不住暗暗磨牙，国师他竟！他竟然真的拒绝！这人怎的这般无情无义？！说翻脸就翻脸呢！
“可是爹爹……”
“你别与我说了，国师这条路，怕是走不通的……至于别的大夫，我看自打国师来了以后，整个国医馆都不受圣上重视了，这条路，凉了。”爹爹挥挥手，估摸是觉得自己家的女儿，竟突然会了医道，怎么都不是坏事儿，对我还算客气，“你不是说国师那丫鬟会医术吗？你或许能让她在国师那儿再美言几句。”
爹爹这话更像是敷衍我的，看他脸色也知道，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前晌我在校场与他说的时候，他眼睛里是泛着光的，这会儿已经黯然了。
离开爹爹书房，我垂头闷声走着，也没抬头看路，瞧见个小石子儿就猛地踢上去，以此发泄怨气一般。
砰——
被我踢出去的小石子儿，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竟猛地弹了回来，不偏不倚的砸在我的脚背上。
“哎呦。”我痛呼一声，不由更气，“连个小石子都与我过不去！”
猛然抬头，才看见惊鸿笑意盈盈的脸。
哪儿是小石子欺负我，分明是惊鸿！
“国师欺负我，不帮我，你果然和他是一丘之貉！”我怒气冲冲，上前推开他，阔步前行。
惊鸿脚步如风，紧跟在我身后。他狐疑看我，见我不理他，一时挠头一时又拍我的肩，连连比划，问我怎么了。
看他抓耳挠腮的滑稽模样，我心下略软，回了院子才小声与他说，“我想拜国师为师，他能凭借自己的医术，登上如此至高的地位。我不求比肩，只盼让世人不能小看我……他却拒收我为徒，你说他是不是不够意思？”
惊鸿凝神想了一阵子，他似乎也有些想不通，但他到底是国师的人，他比划说，“国师定是有他的考虑，或许是不相信你能靠着这条路走通，希望你不要在这上头浪费时间。”
“我怎么就不能靠这条路走通了？”
惊鸿也不信我，这让我更是不能服气，不由暗暗磨牙。
我正欲与他辩驳之时，眼皮子猛然跳了跳，一个身影在我眼角一晃，进了小厨房。
我闭上嘴，咽下口中的话，朝惊鸿抬了抬下巴。
他顺着我的视线往厨房看去。
“怎么那厨娘还在这儿呢？当初就是发现她用的卤汁有问题，让莲嬷嬷发了疯，我们这才去了杨家……如今我都从杨家回来了，她还有胆在这儿待呢？她不知已经东窗事发了？”我与惊鸿咬耳朵说。
惊鸿哼笑一声，到屋里提笔蘸墨，在纸上与我写道，“小姐你是躲去了杨家，莫说她可能并不知道你为何去杨家。便是知道，也当你是怕了，她正意气风发呢，怎么会离开？说不定人家还等着毒死了小姐，好在乙氏那里立功呢。”
我狠狠剜了惊鸿一眼，“什么将军带什么兵！国师嘴毒，你也不遑多让！哼！”
他抿嘴一笑。
我眯了眯眼，“会不会是……她根本不知情呢？当初是杏儿出去倒的药渣，或许厨娘只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当初莲嬷嬷可是咬了她一口呢，连皮带肉的，啧那伤口……”
“不能因为她受了伤，就排除她的嫌疑呀。”惊鸿写完，把纸撕成了碎片。
我点点头，眯眼望着厨房，一个还未成形的想法，在我脑海里若隐若现。
国师不是信不过我的“天赋”吗？他不是断言我成不了医，走不通这条路吗？我偏要证明给他看！
我没有去找爹爹给菡萏院换厨娘，也没有说日后我要用大厨房送饭。
冒着被毒死的风险，我不吭声默许了这有问题的厨娘留下。
只在她做好饭菜时，多留了心眼儿。
以往我会用银针、银筷子来试毒。那次跟着国师辨别使莲嬷嬷发疯的药，我看国师却不是用这老法子。他会细细的嗅其气，品其味，观其色，查其形。
这样一来，就要求察辨的人有极其敏锐的嗅觉味觉，并且要全神贯注，心细如发，还要有如磐石一般不被撼动的耐心。
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在眼前，钻入口鼻的香味，诱惑着我的心，鼓动着我的味蕾。
“啪。”我把惊鸿递给我的银针拍在一旁，在他诧异的视线之下，低头细看菜色，嗅菜香，夹了一点点菜，放在口中细品菜的味道。
我直觉现在自己的神色，一定和国师像极了！一举一动，我都极力模仿他了。
只盼有一日，我的能力也能望其项背！
“如何？”惊鸿以眼神寻问我。
我一道一道的检查过，冲他摇摇头，他不放心，又用银针都试了一遍，我们才拿起筷子。
一连几日下来，饭菜都没有任何问题。我甚至对自己的“道行”产生了怀疑……我都回来这么些日子了，除却给乙氏请安的时候，她甩我脸子，罚我跪一两个时辰，竟然就没有别的举动了？这也太不寻常了，要知道我离开阮家之前，她是想要我的命的！如今她嫡亲的外甥乙思洲，因我挨打，还在家里躺着，她竟不来要我的命了？
我琢磨着……拜国师为师这条路，是不是真的搁置了，或许我该想想别的往上爬的法子了？
惊鸿与绿萝从厨房抬了食案过来，四菜一汤，鲜香可爱。
“小姐还要不要试菜了？”绿萝笑眯眯的问。
惊鸿已经摸出了银针。
我皱眉迟疑了片刻，“试！即便此路不通，也不能懈怠，说不定我还能练就过人的六觉！日后旁人想下毒害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了！”
我先掩住口鼻，摒气片刻，俯身在一盘菜前……
咦？我好像有所发现！
心下狐疑，我又掩住口鼻，再次低头轻嗅……不对劲儿。我小心翼翼的品了一口，清水漱口，再品……四道菜，一道汤，一个一个我都试过了，每次我都会格外认真的漱口。
惊鸿见我反应不同往日，也敛眉肃目，盯紧了食案上的饭菜。
“有问题吗？”绿萝小声问道。
我迟缓的点了点头，“我觉得，有问题。”
惊鸿歪了歪头，在等我的下文。
我却不甚自信的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但就是觉得有问题。”
惊鸿斜了我一眼，拿出银针，一道道菜试过去。银针甚细，我和绿萝都眯着眼睛盯着那针。
没有变色，亮堂堂的银针依旧明亮，光芒如初。
惊鸿对我笑了下，漫不经心的拿起筷子。
我猛地伸手，一把将他的筷子摁在食案上。
“婢子去给莲嬷嬷送饭……”绿萝话未说完，见得我和惊鸿的动作，不由一顿，“不能吃么？”
我垂眸想了想，“绿萝，你去请厨娘过来。”
惊鸿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放下筷子，起身立在一旁。
厨娘跟着绿萝进来的时候，身上还系着围裙，围裙上沾着油污，她也一身的柴火油烟气。
“给小姐请安。”她福了福身。
我望向她的手腕，当初为了叫她不告发莲嬷嬷咬她之事，我给她的红翡镯子，此时却已经不在她手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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