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及笄
清一水的精致菜肴被玉制的碗碟呈上来，开春新酿的桃花露入口清甜、满齿留香。
赵嘉宁的视线在席上众人身上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又淡淡地收了回来。后宫嫔妃能来的今日都来了，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不遮不掩得将心思显露无疑。
赵嘉宁觉得自己期盼了多年的及笄礼就是来受罪的。浓郁的脂粉味、吵吵嚷嚷不绝入耳的丝竹声、贵妇亲眷们翻来覆去的贺词，让她觉得自己身心备受煎熬。
“朕瞧着你在宫里窝了几个月，倒越发有了女儿家的娴静，身上有了几分你母后的影子。”
“皇后姐姐当年的气度那可是令我们姐妹望尘莫及的，阿宁是她的嫡亲血脉，自然是越长越有姐姐当年的风姿。”琼妃在一旁接过话头。
这话可说的永安帝大为舒心，自己的嫡妻当年可是京都出了名的贤淑，嫁给他以后也是为他尽心尽力，当年若是没有刘氏和妻子的扶持，这皇位绝不会落到他的头上。也是怀念妻子的温柔贤淑，他才对她留下的一双儿女寄予厚望。
赵嘉宁心中冷笑，这个琼妃娘娘每次都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总归是夸她母后的，她还能讥讽她不成。
“琼妃娘娘谬赞了。”赵嘉宁笑笑，不欲继续说下去。
“阿宁，快来看我给你送的东西。”太子见她自从来了宴席上便闷闷不乐的，招手示意她过去。
赵嘉宁走到太子的案边，见太子神神秘秘地从身后取出来一个金丝鸟笼，里面赫然是一只绿颜色的鹦鹉。
“生辰大吉！长乐无忧！生辰大吉！长乐无忧！”
那鹦鹉鸟眼鸟语地重复这几句，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把赵嘉宁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子见今天的小寿星终于展颜，放下心来“这鹦鹉是我专门给你寻来的，教它这两句话可是费了我好些时日。”
赵嘉宁哪能不懂哥哥的心意，方才那句“长乐无忧”怕就是皇兄内心对她一生的祝福与期望吧。
这边的小辈们见这鹦鹉有趣，都凑过来看热闹，动静之大连上首的永安帝都吸引了过来。
“过了今日你妹妹都成年了，你怎的还送她这些小孩子的玩物。”永安帝对着太子说道。
“阿宁便是七老八十，在孩儿这里也是那个哭着喊人的小丫头，有什么送不得的。”今日是赵嘉宁的及笄礼，太子也没刻意讲究什么君臣之礼，笑着反驳了永安帝的话。
永安帝笑笑不跟他一般见识，转而扭头对着身边伴驾的琼妃开口：“宁儿今年也大了，依你看，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此话一出，不止是身旁的琼妃愣了，就连底下正在举杯畅饮的众人都停了下来，一时间看着永安帝，不明白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都傻愣着作甚，嘉宁公主今日及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难不成还要朕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成？”
“父皇，女儿……”赵嘉宁正想开口，被太子拦住，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
其实太子知道永安帝这话不是突发奇想，今年开春以来便不断有世家上书打听嘉宁公主的婚事，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尚公主的意图，只不过被他和永安帝以公主尚且年幼的理由打了回去。
如今及笄礼一过，这事总归拦也拦不住的。
“臣妾觉得这满座的世家儿郎个个芝兰玉树，这可让臣妾好生为难。”琼妃本着不得罪人的原则，笑着回永安帝。
这谁敢乱说，不出意外的话，嘉宁公主的亲兄长是未来的皇帝，哪个世家娶了她进门就相当于和储君有了姻亲。此后在这一众世家里立即便会高人一等，即便世家没落也能寻求个护身符，刘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太子妃已经被永安帝千方百计地选了一个文官的女儿，没给这几大家族可乘之机，如今嘉宁公主的婚事，想必永安帝出于安抚，也要落在他们头上。想到这里，底下的几家世家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己可能就是驸马人选，忧的是这空子万一给别人钻了就不好了。
“阿宁虽已成年，但到底性子天真单纯，皇兄可不能因此就把女儿往外赶。”见赵嘉宁的一张小脸已经煞白，长公主出言打住了这个话题。
“阿姐说的是，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朕得回去替阿宁好好选一选。”永安帝抚着胡子，赞同了长公主的话。
赵嘉宁此刻后背已经一层细汗，就在方才，她真的怕父皇一句话就把她指给了在场的哪个贵族公子，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场面。
这半年来，她是越来越不理解自己的父皇，不仅突然对她严加管教逼着她学习礼仪，还不断琢磨着将她嫁给哪个世家能平衡朝政。什么是十几年与众不同的宠爱，赵嘉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阿姐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地需要认命罢了。
太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宴会还在继续。赵嘉宁心神不宁地坐下，却觉得这轻歌曼舞实在刺眼的很。那几个贵族夫人时不时拿眼神过来看她，不知道是在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还是在看一个快要吃到嘴里的猎物。
身后，慕容锡看着这席上的一幕幕，默默地举起酒盏喝了口酒。
宴席散去时已经是月上梢头，流云在前面打着灯笼，陪赵嘉宁走在回启华宫的道上。
公主今天晚上基本上可以说是一言不发。其实自从今年初开始，公主就越发得沉默寡言，每日里不是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就是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流云真担心这样憋下去公主要出什么毛病。
回到启华宫，见侍女们在整理今日各家送来的生辰礼，流云想了想试探地问赵嘉宁：“今日的生辰礼他们还没收起来，公主可要先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赵嘉宁瞥了眼桌上的礼单，神色恹恹的“你看着安置吧，遇到好的收进库房里，或是分给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行。”
说完，便进寝殿准备沐浴更衣。
待赵嘉宁沐浴完，头发擦到一半，便见流云急匆匆地跑来，手里拿着当初她送给李遇的那个盒子：“公主！公主快看，这玉佩怎么又给人送回来了！”
当初赵嘉宁拖柳子澄给李遇送这枚玉佩的时候，柳子澄只言东西送到了，其余的任凭她百般打听都不肯多透露一句，她最后自己都缠得没趣，只好作罢了。
如今这玉佩怎会回到启华宫？赵嘉宁连忙将木匣子打开，果然见自己的玉佩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旁边夹杂着李遇的字条：“玉佩过分贵重，今日完璧归赵。生辰快乐。”
赵嘉宁鼻子一瞬间就酸了，泪珠从眼眶里大颗大颗滚落了下来。自己这几个月来日夜期盼他的音讯，最终这人居然将她送出去的玉佩完璧归赵，她不信李遇不明白她当初送他玉佩的含义，他这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公主！”见赵嘉宁落泪，流云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拭，“公主您别急，等明日，等明日一早我便让人请柳家公子入宫，这东西一定是他送进来的。”
赵嘉宁继续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可能做了几个月乖巧守礼的公主，让她性子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吧。她近来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西行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是多么畅快啊，仿佛京都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每日只顾着怎么逗逗李遇。
曾经她一度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满心地想对他好，看他怎么也看不够，整个人都充满了动力。可如今她才隐约觉得，自己真是年少无知，不顾身份地去喜欢李遇，当他没有回应的时候，自己依旧像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若是心里没有人，父皇今日给她指婚，她会像今日一般大惊失色吗？她会不会像阿姐一样，平静地接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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