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来周录事适合伺候人

“大人，我这是惩奸除恶的提剑能砍的手，不是拿笔杆子的无缚鸡之力的手！”周长安把双手伸到陆明朗眼前摆了摆。

        “拿笔就能不惩奸除恶了？你可知每年大理寺要审多少案件，抓多少坏人，难道他们都是靠蛮力将人抓来的？让恶人罪行大白于天下，用真凭实据将他们绳之以法，这是我们这些拿笔杆子的人做的事。但这其中又有一部分人，尸位素餐、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助纣为虐！由此，一个称职的大理寺官员对百姓对社稷有多重要？！”陆明朗神情不变，语气却极为严肃，头一次一口气说了这多话。

        周长安张张嘴说不出话，确实是自己有些过分，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发泄还贬低这份职业，可以不理解可以不热爱，但不可以不尊重。

        “大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长安小声喊了一声，语气中隐隐有些示弱撒娇的意味。

        陆明朗拿起一本她整理的卷宗翻看起来，越看眉头越皱，十分之一都没看完啪地一下合上了。

        长安吓了一跳，小心观察着陆明朗的神色，有些局促起来，“那个，大人，我，我读书少，您多担待。”

        陆明朗挑眉，竟然给气笑了，“周录事，我看是我读书少了，头回见人抄录卷宗这么能总结。供词原话我大致记得是，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时我太害怕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等等一长串，你写的什么？你写的太害怕记不清了，真是言简意赅啊。通篇大多都是这样，你知不知道少一个字错一个字都可能对一个案件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误判、漏判甚至不判！还有你这字，狗爬一样，几个人能看懂？”

        陆明朗声音越说越低沉，脸色阴沉，端起茶猛然喝了一口顺气。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这样比较有效率，我看要抄的卷宗实在太多了，就，就偷了点懒。”这下长安连头也不敢抬了，小声解释着，真不是故意的嘛。

        “这主薄怎么回事？竟然没训斥纠正你？也没来上报？”陆明朗没等长安回答，转头问高文荣。

        高文荣刚才都看傻了，从小到大头一次见自家少爷在人前情绪波动这么大，说话如此直白，对一个下属竟这么上心，说这么多话，按他一贯作风都是要么不废话直接让人滚蛋，要么交给别人严厉教导，从没有自己教导的时候，就算是救命恩人，给银子不就完了，干嘛要给自己找事。

        “高文荣！你也傻了吗？！”

        “啊，啊，少爷，您说什么？”高文荣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陆明朗顿时觉得有些胸闷，呼吸急促起来，脸色涨红。

        高文荣这下真是慌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手忙脚乱倒出两粒药丸，送到陆明朗嘴边，又拿茶水让他顺下去。

        速效救心丸？周长安也看傻了，这人怎么气性这么大？！差点被气死了？是不是小时候那场大病落下病根了。

        陆明朗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呼吸顺畅了几分，“想来主薄定是误会了，看我把你安排进来以为是我走的后门，故而隐忍不报，也不敢对你发作，只是让你重新抄录。”

        又喘了两下，终于气息稳了下来，陆明朗摇摇头自嘲道：“也怪我，想得太简单，这么难的职务确实难为你了。”

        周长安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意味，但是看他一副苟延残喘的样子，实在也不敢再争辩什么，万一真把四品朝廷命官气死了，估计要把她拉去菜市口斩首示众，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只好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这样，高文荣你俩换一下，你去做她的录事工作。”陆明朗话未说完就被高文荣打断了。

        “少爷！不行！我不放心她！”

        陆明朗没搭理他继续说，“周长安，你来做近侍，名义上还是录事，只是近侍没有录事轻松，还得注意分寸不能有损我清誉，你可想好了？”

        长安心头一喜，没反应过来她作为女子清誉才更重要，连连点头，“只要不抄书！什么都行！”

        “现在就去给我冲壶热茶来。”

        “好勒”长安抱起茶壶屁颠屁颠出去了，脚步轻快。

        而高文荣不舍：“少爷，您真的舍得我不在您身边吗？”

        陆明朗头也没抬，懒得搭理这一个个戏精。

        “那我走了啊少爷。”高文荣态度一转，竟然也是一脸开心，能坐着谁想站着，自家少爷什么脾气自己心里清楚，要求又多又高，终于可以轻松几天了，心里乐开了花。

        “大人，茶来啦，不温不烫刚刚好。”心情很好的周长安给陆明朗续上一杯。

        陆明朗喝了一口有些惊诧，拿眼神询问长安。

        “大人，这是蜀南特有的竹叶青，今年的明前晨露，就是清明前雨水最丰沛的时候，又在在晨露未散时采摘的，最为清新爽口，唇齿留香，不涩微甘回味无穷，别的茶我喝不习惯，秋月一直随身带着，给您泡一壶尝尝，喜欢的话以后天天给您泡。”长安十分温柔耐心地讲解了一番，她因为刚才的事有些歉意，因此特意讨好了一点让他消气。

        “原来周录事适合伺候人啊。”陆明朗似笑非笑，眼神颇有意味。

        “你！”周长安闻言一怒，“算了，我不跟病秧子计较，显得我欺负大人您。”您字拖了长音，长安负气揶揄他，微微撅起小嘴显得幼稚又俏皮。

        “呵”陆明朗轻声一笑，白了她一眼，低头处理起卷宗来，心情却舒畅了几分，她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到底谁更幼稚？

        陆明朗认真读着卷宗，可身边总是传来窸窸窣窣乒哩乓啷的声音，只见周长安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翻翻这本书，又看看那个摆件，虽然她动作轻巧几乎没发出声音，但是安静环境且他耳力过人，很难不分心。

        长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回身看到陆明朗一脸不耐，不明所以，随后又想到什么甜甜一笑，“大人，您不用操心我，您看您的，我绝不打扰您。”做了个请的手势。

        “……”

        “算了，你去叫文荣备马车，随我出去一趟。”陆明朗合上卷宗起身往外走，突然停住看着周长安补充道，“周录事，不知道做什么事不会做的事可以问，这近侍是你求来的，那是不是至少认真一点，两日之内找文荣把随侍要做的事记下来，包括我的喜好和习惯，你这么会伺候人，这点事对你来说不难吧。”说完意味深长打量了长安一眼便走了。

        谁求着了？不是你坑我进来的嘛，怎么我救你还救拐了？我伺候你个鬼啊！周长安心里抓狂，差点将手中物件砸了，想到什么又忍住了，将手里东西重重放回架子上。

        京郊城外一处密林里，陆明朗周长安还有高文荣和秋月站在一个小土包前，身边摆了几把铲子，前几日连续下了几日的雨，土包和周围泥土都湿漉漉的。

        陆明朗围着土包转了转，用手帕捻起土包上的一点土置于鼻尖闻了闻，然后吩咐：“把这里挖开。”

        高文荣拿起铲子就开挖了，秋月看了看，也跟着拿着铲子帮忙去了，周长安瞅着问到：“大人，这下面埋着什么啊？”

        “你不去帮忙？”陆明朗不答反问。

        “我？”周长安一愣，装傻笑道：“我就不必了吧，他们两人够了，我去了反而添乱。”

        “你也去挖，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难不成在这儿过夜？”

        “那您怎么不”长安说了一半没说了，“是——，谁让我身体好呢，哎～”拿了把铲子朝土包发着狠地铲。

        陆明朗不理会她话里有话，只是环视四周思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三人铲平了小土包挖了一个小坑出来，长安渐渐闻到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不是土腥味，更像是腐烂的味道。

        这时高文荣将铲子深深插进土里，慢慢往上掀，一具红衣尸体从土里露了出来。

        长安站的位置正好是尸体头部旁边，一颗高度腐烂的人头与她正好看了个对眼，密密麻麻的虫子在眼窝嘴里蠕动，伴随着强烈的恶臭，长安扔下铲子跑到一旁树下呕吐起来。

        秋月也好不到哪儿去，强忍了一下没忍住，扶着另一棵树吐了起来。

        只有高文荣和陆明朗跟没事人一样。

        高文荣用一张大白步将一碰就容易烂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放置在一边。

        陆明朗则一手拿着一个火折子，一手拿着铲子在坑里反复翻看，终于找到了什么，用白手帕包了起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陆明朗冷哼一声。

        高文荣也凑过来看手帕里的东西，“少爷你看出什么了，这是——花？”

        “这不是第一埋尸地点，萃香楼杀妻案中，李大福供认不讳，供词却反复无常模糊不清，其中必定有”陆明朗还没说完。

        “鬼——！”一声惨叫响起。

        周长安方才终于将胃里吐空，抬头却见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袭白衣浸染着大片红色血迹，早已忘记童年阴影的长安惨叫一声，转头就跑。

        谁知陆明朗就在她身后不远，长安猛然转头奔跑，直接撞在陆明朗身上。陆明朗本就毫无防备，再加上长安奔命的冲劲，两人齐齐摔进了方才的埋尸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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