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夜潮涌流散落各处
公子吾婴忽然推开面前女人，朝祭台下走去，来到人群的一处角落，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名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国师，好久不见，努离城外一别，吾婴一直等在此处，着实辛苦。”公子吾婴。
国师道：“辛苦？我看你过得挺滋润。”
“国师，你又去追杀那人了？”公子吾婴抬眼，道，“这么多年了，你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妨与吾婴说说，吾婴也好为你出手解忧。”
国师摇头道：“这些你别管，这是为师的事。”
“国师不是说不做吾婴的师尊么？”公子吾婴道。
“无需再提。”国师摆了摆手，道，“为师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解决不了，再来寻我。”
公子吾婴淡淡道：“国师，时间不多了，也许明日鬼君便会现身。”
国师脚步一顿，道：“那为师明日再来。”
公子吾婴点头道：“国师慢走，不送。”
国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公子吾婴在原地站了会儿，又沿着来时路返回到先前的祭台下，脚步忽停了停，隔着人群望向台上那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人。
那人耳悬弯月珰，玉带绑束黑发，穿一身无袖对衽白衣，腕缠绡纱，着白底银月纹下裳，足上木屐缀着珍珠。
此刻正坐在祭台边沿，面向人群，不疾不徐地拉着一张马头琴。
琴声疏狂不羁，身姿如雪山嶒峻，气度如风拂清山俊峦，旷远无边。
公子吾婴看着那人，眼眸缓缓眯起。
然后他走到那人面前，向对方伸出手，展露出笑容，邀请道：“公子郎艳独绝，琴音更是举世不出，在下十分敬仰，公子可愿为在下伴乐一曲？在下不才，愿为公子一歌。”
阿崎声垂下眼帘视他，眼眸恍若一汪星海，却幽邃如烟得近乎冷漠。
他看了公子吾婴好一会儿，随后丰润的唇微扬，道出一句：“洗耳恭听。”
说完，他继续拉起马头琴，公子吾婴便朗朗一笑，就这样和着琴声唱起歌来。
正是氐羌族那首脍炙人口的谒语歌，其中包含着一句广为流传的歌词：“我的眼睛在世间最广阔无垠的地方。”
祭台下四处围观的人群皆默声下去，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回头观望了起来。
很快，一曲歌毕，公子吾婴负手而立片刻，似在回味余韵，接着他走上祭台，来到阿崎声背后，向他弯腰倾身笑问：“在下献丑了，公子可还喜欢？”
阿崎声姿势半分未变，闻言，只淡然而评：“风术不错。”
利用术法将歌声裹挟在风中传出去，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仿佛附耳而唱，蛊惑至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公子吾婴眸色陡暗，唇边笑意渐渐凉了下去，变得疏冷而轻狂：“公子原来也是世外高人。只是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在下，在下改日定登门拜访。”
“我？”阿崎声微抬目，眺向远方苍黑夜穹，“一介闲人罢了。”
“是么？”公子吾婴直起身，凝着他的背影，“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自离开了祭台，远远地陷入了黑暗中。
一个身穿平民服饰的人来到阿崎声身边，低声道：“云大人。”
“你是何人？”
“我叫狐眼，大师兄先行回了天载城，让我带着弟子留下来听从云大人调遣。”
原来这便是狐毛认的哥哥，狐眼，此前一直跟在天载城弟子队伍中，一点儿也不突出。
阿崎声回眸看了他一眼，认出对方原来是只妖兽，原身是一只通体白毛的九尾狐狸。
“其他人在何处？”阿崎声微笑道。
狐眼答道：“我们乔装打扮分散在城中各处，四处打听昆仑玉的踪迹。不过这种仙物，实在是不好找，至今仍一无所获。”
“无妨。”阿崎声似乎心情不错，他看着狐眼，仍是笑着，“会出现的。”
狐眼无意对上他的视线，不禁懵了一下，他怎么总觉得云大人看他的眼神有点……额，不太对劲？
狐眼晃了晃头，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下，继续道：“云大人，当时进入巫罗地宫的其他队伍大多也都来了努离城，看样子也是在寻找昆仑玉，未免他们伤及无辜百姓，我们可需要出手干预？”
“不必，过不了多时便会散的。”阿崎声听完，道。
昆仑玉无非是能够开启人界和仙界之间的裂缝，以及当仙界屏障破开后，引周穆王从迷失中踏上返途——这两件事对于一些远达不到半步神阶的人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不会为此付出太多心力，比不上不死药更吸引他们。
而且若是昆仑玉在努离城，极大可能便是落在了虞渊之主手里，眼下只需静待虞渊之主现身即可，倒无需费太多功夫去寻找。
“那一直在您身边的那位虞公子呢？需要去找他么？”狐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
他们最后在黄金台上被那漩涡吞噬进去，再出现时就回到了不周山神像脚下，原路返回了。
那位虞公子似乎不是和他们一同进入巫罗地宫的，出来后便没再见过他，也许落在了其他地方。
但是都过去半个多月了，不管落在什么地方，应该都能赶来努离城才对……难道那位虞公子对昆仑玉不感兴趣，已经告辞离开了？可是看着又不像。
“不用。”阿崎声说。
“他已经向云大人告辞离开了吗？”狐眼道。
阿崎声这回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公子吾婴回到了自己在努离城的居所，一推开房门，就见到公子雨面色萎靡地靠在床上，见他进来，坐直身体，恹恹喊了句：“大哥。”
“嗯，身体怎么样了？”公子吾婴神色淡淡道。
公子雨低着头，掩去眼底阴霾与恨意，“国师大人给我看过了，说他治不了。”
“国师术法主杀伐与毁灭，你体内的力量已经烧毁了你的经脉，你应该从巫罗地宫一出来就回去让二弟给你看看，而不是留在我这里拖延伤势。”公子吾婴毫不意外，道。
公子雨身体一僵，脸色白中透着青黑，说是像厉鬼都不为过，“可臣弟想找到那个打上臣弟的人，寻他报仇。”
“他既能打伤你，自然不会被你找到。”公子吾婴道。
公子雨缓缓握紧拳，声音低而淡：“我想让大哥帮我报仇。”
“我还有其他要事在身，不能离开努离城。”公子吾婴道。
“其他事？”公子雨慢慢抬起头，盯着公子吾婴，眼中痛恨和嫉黯复杂难言，“不就是为了死去的四弟讨回公道么？可我也被打伤了，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三弟……”公子吾婴语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和无奈，他来到公子雨面前，一手握住他的下巴往上抬起，俯身看进他的眼中，两人之间距离咫尺近，近到公子雨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深海不见底，公子吾婴似喟似叹道：“你怎么能拿自己和四弟比呢？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吗？”他的话语是那么的无奈，含着一丝面对胞弟不听话的头疼，“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公子雨眼珠子颤了颤，却被对方扼住下巴，无所躲藏，被迫承受着对方的审视，极强的压迫感笼罩而来，让本就雪上加霜的身体濒临崩溃，“我……”他近乎有些难堪的，“我……我知道了……大哥。”
公子吾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松开了手，“听话，乖，等会儿我就派人将你送回国，回宫后记得找二弟好好治伤，知道吗？”
公子雨低垂着头，嘴唇动了动，“知……知道了。”
然而他没想到，当他回到巫咸国后，他那向来温和有礼的二哥不但对他的伤势置之不理，还在他说完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四处散发消息以及对那个绿衣人有礼相待后，他问为什么他那么爱他却不爱自己时，对他露出那样诡异暴虐的笑容：“就你？还想跟他比？你算什么东西？！”
眼见公子吾婴要走，公子雨连忙说：“大哥，还……还有折扇吗？再给我一把……好么？”
公子吾婴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从储物法器中取出自己惯常用的黑底银丝折扇，递给了公子雨，“你再这样，哥哥我可就没有武器用了……算了，给你吧。”
公子雨伸手接过，握住扇柄，指尖在扇柄上绷得发白，仿佛在水中紧紧抓住一截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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