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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黑夜鬼境中,婀黄弥台上,命盘光幕溃散成灰,被寒风裹挟着带往九幽河畔。

        十二条长廊上的鬼众尽数消失了,这一片天地,此时此刻分外安静。

        “咚——咚——”阿崎声突然敲起鼓来,声声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指肤碰撞鼓面,带来一声又一声悠长的回响,“咚——咚——”

        黔千歌伏在血泊中,身子颤了颤,她一点点地抬起头来,血红空洞的双眸看着不知何时返回的虞青铃,苍白嘴唇动了动,吐出困扰在心中多时的问题:“你……你究竟……是……谁?”

        十二条长廊开始无声崩塌,断裂,无数木裂碎片纷纷倾泻而下,落于沉沉的黑夜之中。

        却一点声响也没传过来,长廊只是永无止尽地重复着崩塌、完好、再崩塌、再完好的过程。

        “从那之后……一直……到我……夺魁……”黔千歌捧着自己血泪斑斑的脸孔,无助地喃喃道,“月满星河……陈仪君……总是,为我点星灯……”

        阿崎声仍在敲鼓,“咚——咚——咚——”

        虞青铃来到她面前,手放在脸上停了片刻,又落了下去。

        她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然后血泪倏地滑落,坠入膝下的血泊中。

        虞青铃蹲下身,五指缓缓扣住她的脖颈,轻声问道:“顾末衫退位之后,杞国驻城鬼司,是你么?”

        黔千歌怔怔地点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如果你想知道,那我可以告诉你,”虞青铃倾身过去,轻声道,“杞国也是我的国……多谢你多年来不辞辛苦守候。”

        黔千歌血泪滑落地越来越凶,她捧着心哽咽地颤抖起来,“陈……仪君……”

        “抱歉,也许我让你误会了什么,”虞青铃漠然道,“但是,你与他们共同做局谋划我等,一切就到此为止。”

        话落,五指倏然收紧,向外狠狠一拉,直接抽出黔千歌所有的魂灵。

        无边鬼气登时暴涨膨胀,最后化为一枚黑色的鬼珠,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着。

        而黔千歌原先所在的血泊中,赫然多了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偶人——与在蜀国萧非鱼逃匿后留下的木偶人没什么两样。

        黄泉鬼军鬼境中,九幽河畔,命女抱着顾末衫的头颅站起身,收起鬼境,朝十二条长廊走去。

        姬宁见状,拄着剑跟了上去,“命女,是师尊派你来的么?”

        命女慢慢道:“不是。”

        姬宁微顿,“那你来这是为了抢顾末衫的尸体么?”

        命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头颅,头颅一点点消融散去,化为一缕鬼气,彻底消失了。

        “……”命女不语片刻,放下手,慢慢道,“你管我做什么。姬公子,顾末衫已经死了。你们还想对他,的骸骨做什么?”

        姬宁眉目沉暗,“……他的骸骨有别的用处。”

        命女没再说话,抹了把脸上的血痕,来到其中一条被黑色鬼气笼罩的长廊入口,一脚踏了进去。

        “命女。”姬宁叫住她,“你和顾末衫是不是……”

        他想起命女一直针对顾末衫,但凡顾末衫出现的战场她都会应战……

        命女陡然驻足,转过头来看他,披散的黑发下,一双黑眼珠子一动不动,“怎么,姬公子,很感兴趣?”

        她没等他回答,就又转回头去,慢慢道:“也没什么。就他灭了我的国,我殉国了,他给我收尸,送我入轮回,我化鬼逃了。就这么简单。”当然,她恨他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说完,她向前走去,隐没于长廊之中。

        姬宁手握着剑,脚步停了会,最终也跟了进去。

        仿佛走在永无止境的道路上,怎么也到达不了终点,四周浓稠夜色遮蔽了视线,什么也瞧不清,甚至自己是否真的走在长廊上都无从可知。

        脚下是坚硬的触感,宛如石头垒砌而成的地面,终于让姬宁意识到不对劲,他急走几步,追上命女的背影,低声道:“命女,你可察觉到不对?”

        鬼境世界实在太过难以捉摸,一切全凭厉鬼做主所化,规则也随时都在变化,发生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足以为怪。这一点,也许同样身为厉鬼的命女能够看出点什么来。

        然而命女脚步不停,“不知道,鬼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什么。”

        “……”姬宁和她并肩走着,因着严重内伤,脚步难免有几分虚浮无力,说话也有些吐息不匀,“命女,你可是来帮顾末衫收尸的?你知道他的尸体在哪?”

        命女没说话,木屐踩在地上,“啪嗒……啪嗒……”微妙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姬宁突然想起顾末衫身死时的留影珠画面,心中咯噔一声:“命女,是你刺杀的顾末衫?”

        命女仍是走着,“城主派我杀他,我还没动手,他就死了。”

        “那你可认得布下黑夜鬼境的厉鬼?”

        “不认得。”

        姬宁消声下去,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师尊在黑城一往反常地没有派命女出战,而是派出了龙盲的妖兽大军,原来是准备让命女去刺杀顾末衫,然而命女还没动手,就被其他厉鬼捷足先登了。

        “命女,据说师叔在城外遭遇刺杀,归来时身上也有浓厚鬼气残留……”姬宁道,“难道刺杀师叔的……和刺杀顾末衫的是同一只鬼不成?”

        命女道:“不是。鬼气不同。”

        接下来一路无话,就在两人几乎要走得肝肠寸断之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青幽幽的,泛着古朴而厚重的气息。像是青铜质地的什么东西,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然而又走了许久,仍是没能靠近那点亮光,空间似乎被无限拉长,看似很近,实则隔了十万八千里,难道是什么阵法?

        全身无处不在痛,姬宁几乎要昏过去,愣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等到终于来到那亮光前,这才发现那是一樽巨大的青铜貘酒尊,首部高高昂起,双目炯炯有神,背部雕着夔凤纹、窃曲纹,形制十分古朴。

        这尊双角四足卷尾,顶上还立了一只青铜吊睛虎,作为扣盖的执手,醇厚浓冽的酒香从扣盖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溢散出来,只一嗅,便要醉倒在地,睡上个十年百年。

        青铜冰冷的质地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弱光,人站在底下,不过刚及貘尊一足之高,姬宁仰头望着,久久无话。

        命女道:“这是,云泽国的东西。”

        只有在酒神祭典上才会动用的贵重礼器。

        “大师兄?!”黑暗中蓦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

        姬宁一顿,循声望去,“何人在此?!”

        貘尊脚下忽然亮起一道火光,映出了几张熟悉的弟子面容,其中一张赫然是才加入天载城不久的谢洛——因杞国也处于伊洛地区一带,而被天载城派出去寻找杞东楼墓。

        谢洛执着火蜡,不无喜色和惊讶地上前来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姬宁心微沉,道:“什么叫我怎么会在这?这是哪?”

        谢洛和身旁弟子对了个眼神,“这是神宫尧山地底下啊。”

        姬宁眉峰陡蹙:“神宫尧山?这里不是大荒原?”

        话音落下,两方皆是怔愣,互相看着对方没说话。

        谢洛犹豫了下,就把他们是如何一路顺利地循着蛛丝马迹离开了伊洛河畔,在北境地界找到了神宫尧山,又是如何通过山岬云梯进入了山脉腹中,最后又是如何损伤了几名弟子成功地来到了这座貘尊前。

        而据他们判断,若没猜错,这座貘尊就是杞东楼墓的入口所在。

        “而且这里不止一座,”谢洛说到这,亲自点了个火把,往旁侧走出去数十丈,然后停下,远远地喊道,“这里还有呢!”

        “是啊,大师兄,有好几座呢,这还只是只貘。”另一名弟子也忍不住道。

        这些弟子浑身上下都十分狼狈,神色却如出一辙的兴奋,“大师兄既然来了,我们肯定就有法子进去了。”

        姬宁按捺下翻涌的心绪,去到谢洛那边,执来火把,往上一照,果然看到了另一樽巨大的青铜酒尊。

        这是一只象尊,深腹圈足,上雕蟠虺纹与兽面纹,顶上立着一个执锐器的武士,杀气凛然,压迫感十足。

        又往旁边去了数十丈,发现一座青铜犀尊,雕着蟠螭纹和麒麟纹,同样酒香扑鼻,是经历了百年的馥郁醇厚。

        “……”姬宁已没有兴趣再看去,和谢洛一起回到了貘尊前,两厢四顾无话。

        命女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早有所料,“云泽国,十二青铜酒尊,这地方很大。”

        姬宁缓过神来,问谢洛:“何以判断这里就是杞东楼墓的入口?”

        谢洛道:“我们根据线索找来的,神宫尧山除了这里就没有其他陵墓的踪迹了。”

        姬宁蹙眉:“什么线索?那么多人都找不到,怎么就你们拿到了线索?”

        “一页残缺的史籍。”谢洛道,“上头说,杞东楼公晚年极好嗜酒,曾途径云泽酒国,为其酒神祭典所倾倒。其后世子孙杞国第三位君主杞题公在位期间,遂搜刮囊括世间所有华重酒器,似有修缮陵墓之举……我们都怀疑他修的墓就是杞东楼墓。”

        “胡言乱语!”姬宁冷声道,“巫罗地宫之后,各方找遍了杞国史籍都没发现关于杞东楼公的记载,最后还是从巫咸国中才发现一点踪迹。天载城派你们去找东楼公墓,也压根没抱什么心思,不过各方都在找,天载城也不好落于人下,搅乱局面罢了,偏生你们一出去就得到了线索?什么史籍残页?别被人刻意引导入局了都不自知!”

        谢洛一愣,惊道:“我们被人骗了?可是我们确实找到了这里来啊!这里很有可能就是杞东楼公的墓!”

        脑袋隐隐作痛,姬宁退后一步,靠在貘尊足上,支着剑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算是明白了,从来到尾就是一场局,什么顾末衫遭遇刺杀,什么惹了厉鬼情债导致身亡……

        顾末衫只是一个勾子,黑夜鬼境里的一切都是为了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引到这个不知是真是假又是否真的存在的杞东楼公陵墓的地方来!

        下一步是什么,他们进入这里,然后呢?他们会发现什么?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难道也是为了找那什么不死的神明?

        蜀国烈火王后鬼境里所说的被掩藏的秘密又是什么?会不会和这里有关?他们会在这里找到那个秘密不成?

        幕后之人难道是想要揭秘什么尘封多年的真相不成?可又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直接广告于天下不就得了,信或不信,他们自会去评判!

        公子吾婴高高地立在一座豸尊顶上,远远地俯视着那群貘尊足下的蝼蚁,无声嗤笑,嘲讽丛生。

        而汉柳盘膝坐在一座鹿耳尊上,灵力飞速流转,正在修复体内的伤势。他娘的他也是顺着一条长廊走进来,就到了这个黑不隆冬鬼的鬼地方。

        巫罗静静地立在他身后,抱臂凝视着他的背影。那里及腰金色卷发披下来,色泽纯粹而美丽。

        鬼君盘膝坐于一座三羊铜尊上,周身黑雾缭绕,阖目不语。

        有虞谣坐在他身旁打坐,淬炼灵力,眉心现出一枚红枫叶纹,如朱砂血绘。

        卫桐瘫在一座孔雀铜尊上,手脚大张,口角带血,双目呆滞地望着头顶漆黑的夜色。

        这片神宫尧山底下的黑暗地界中,十二尊青铜酒兽隐隐排成一道弯月状,各方隐匿于黑暗中,分毫不扰。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隆——”巨响声陡然响起,弯月中心处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通体汉白玉石碑。

        石碑在黑暗中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其上雕镂的字体清晰可见——“杞公东楼夏后乐姒云衢之墓”。

        几乎就在玉碑升起的同时,酒兽身后赫然裂开了十二座巨门,门后并无墓道,只有一片坐落在山腹中的浩瀚宫殿群。

        黑暗中的所有人齐齐一凛,将目光投向了那片宫殿群。

        下一瞬,无人说话,数道影子疾速飞掠而过,瞬间没入了巨门之后。

        “大……大师兄,”谢洛有些瞠目结舌地道,“我们要进去吗?这杞东楼公的墓看上去比巫罗地宫还要厉害啊!”

        ……

        婀黄弥台上,虞青铃捡起血泊中的木偶人,收进了银环中,然后去往阿崎声身边,将黔千歌的鬼珠递给他,“阿崎大人,我们出不去了。”

        他扫了一眼台上仍未褪去的命盘纹路——不知是阿崎声没收回,还是他已无法收回——与台下不知何时多出的黑色阵法隐隐相和。

        淡金色的芒流与黑色的水流状纹路逐渐汇聚成一体,两色互相缠绕交织成一片古怪的双重诡线,且光芒愈来愈耀眼,愈来愈盛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被这光芒覆盖吞噬。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得而知。

        阿崎声已弃了鼓,正在那慢条斯理地斟着酒,“无妨,这婀黄弥台''独立于鬼境之外,倒不像是这鬼境中物。本以为你能脱离,不成想我二人早已被深缚,在这台上做了戏子,供幕后之人观赏。”

        他似颇为愉悦,轻笑一声,“却是经历难得。”

        虞青铃刚欲开口,就见阿崎声端着金瓯向他走过来,那人的神色不复慵懒调笑,眉目微敛,是一种郑而重之的端方仪容,让虞青铃也不由坐直身,等待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阿崎声向他一步步走来,幽深眸光凝于他,肩背挺拔,正首敛眉,来到他面前,泻出一缕眸光视他,那一瞬间,虞青铃几乎有种错觉,他们的身份颠倒,而阿崎声正在进行着什么极为正式而虔诚的仪礼。

        阿崎声端详了他一会儿,忽而唇边浮出笑容,在他身后缓缓坐下,长臂虚虚环过他半边肩背,将手中所执之酒递到他身前,轻轻一敬,随后在他耳边低声道:“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噌——”双重命线阵法一瞬光华耀目,两人身形彻底被光芒笼罩,再也看不清了。

        “啪嗒”一声,金瓯被一只手稳稳地放在了台上,分毫未洒,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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