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个弟弟
“什···什么？”曹芷柚嘴巴比心思快。
她的心早就不听使唤了。
全数沉醉在他的这一笑里，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笑貌。
那素来挺直的眉毛分明弯了起来，如云柔软。眼眸，那双本就生的好看的眼眸，此时就是云中明月生辉，所有的星星都拥月而来，落进这双眼眸，漾出一泓的明媚，点上他的鼻峰与软唇，最后被他微微勾起的唇角尽数兜了起来。
那唇角摇曳中，他说了什么。
保护他？礼物？姐姐？
这些她统统都思索不了，只失神又喃喃了一句：“你···可曾见过漫天的星星？”
段听闲收笑愣了一会儿，转而垂首敛睫。
他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张纸，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拂了几下，旋即微微偏头：“是有些像星星，只不过公主的字要比星星密得多。”
一句话叫曹芷柚回了神，她低头瞧清了他手中的纸，上头铺满了点点墨字。
那是她曾经从云桂楼带回来送给他的礼物，他拿的正是压在最下面，她彻夜写给他的信。
当时，她明白了贤王在沧南的处境，在他将自己拒之门外时，满心想着解释，于是半夜辗转反侧，借着准备送他云纹纸，提灯在纸上写下了满腹心事。
纸上她替七哥解释了一番，也叫贤王不要受个别言论影响，这里并非人人恶意，还说了自己从第一声姐姐开始到后来对他的关照皆出自实意，并无别的多余的意思。
得空她便夹杂着介绍几句沧南朴实的风土人情和自己对他的赞美，企图让他产生些许好感······总之，她想到什么写什么，洋洋洒洒，每个小字都仿若会说话，在纸上聒噪着：“贤王别担心，看看我。”
最后落笔，她在满页的星星点点下写上了那句——
「任何境遇，我会保护你。」
她说过会保护他，他都看了。
只是还有一点她一时恍惚，他为何突然喊她姐姐？
段听闲此时将手指落到边页一角指了指，“这几个字，若是彼时我没仔细瞧，差点要略了过去。”
曹芷柚依言伸了伸脖子，看到他所指的那几个挤在角落的小字。
那几个字是···是她一时冲动之下，抱着横竖贤王看不见的心找了个偏角，悄悄落的款：
「保护弟弟，公主姐姐亲笔。」
她都快忘了这么一笔了。曹芷柚本明媚的心一下子由着这落款七上八下的，再看到满篇涂涂改改，东倒西歪的字，也不知她昏昏欲睡时在里头还胡言乱语了什么。
她脸上不由地浮上红晕：“字太丑，你···你别看了。”说着，伸手要去够那张云纹纸。
“不丑。”段听闲眼疾手快，将它叠起捏在掌心，郑重道，
“公主的心意，这些天听闲看得真切。而礼物收下，信上的落款自当也认。”
他稍顿。“承蒙……姐姐挂念，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这次靠的近，眼里也不见往日的疏冷。
曹芷柚怔愣片刻，不可思议地睁圆了双目。
这是说，这是说他不仅接纳了她，还干脆认了她这个姐姐。
她抑制不住雀跃的心跳，差点要伸手抓上他的衣袖，后生生忍住，将双手握成两团小小的粉拳，靠在身侧。
她故作镇定，又伸出手去够那张云纹纸，一边颤声说：“这份写得不好，我重新给你写一份。”
段听闲反应不及，抬手攥紧衣袖，表示不用。
她不小心触及他上臂的衣料。循着望过去，上臂有一团突起，大抵便是被袖面遮住的那条额带。
天意。
她好似与别人说过，这条额带就是送给自己弟弟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真的认了这个弟弟。
那时她在看台见到他将它戴上时，心里便反复响起她说过的这句话。
这般想罢，曹芷柚收回手，准备抬眸再好好认认这个弟弟，却听得段听闲倏尔嘶了一声，想必是伤口牵动所致。
她这才想起他还是带伤之人，忙道：“你快去床上歇着。”
而后，她看了看四周，发现从进来时便没看到吴起，又问：“吴侍卫呢？他没来照顾你？”
段听闲缓步至床头。
“他出去替我寻干净的麻布了，还未归来。”
他又似想到什么，回说，
“我眼下无碍，公主还是先回去为好，免得吴起回来见到你在这，于公主···姐姐并不得当。”
曹芷柚闻言，顿觉窘迫，她倒是忘了眼下她独自一人进的贤王闲间，忙颔首应了一声。
她将地上的药罐子捡起，又叮嘱了段听闲几句，才准备抬脚离开。
行至门口，她脚下一顿，觉得还缺点什么，于是犹豫片刻，回了眸，朝段听闲嫣然一笑:
“那往后，我一定做好这个姐姐，贤王……弟弟。”
段听闲闻言，看了她一眼，而后轻轻颔首，很快又垂了眸。
曹芷柚走后不久，吴起从外头回来，替段听闲重新上药包扎，他一边抹着药一边叹气。
段听闲睨了他一眼，“叹什么气？”
吴起道：“千挑万选的沧南，真不比虞北好到哪儿去？”
段听闲沉吟，回:“如今只是有不敢动手的线人而已，如何与四面楚歌的虞北比？”
吴起摇摇头，满脸心疼地替段听闲拆开血淋淋的残布，“主子，你晓得我说的不是这个。”
段听闲沉默良久。
而后他见吴起替他遍布全身的伤口都涂了药，又穿戴好了衣裳，才靠着床头吩咐道：
“你莫胡思乱想了，尽快碰一下接应之人，让他在虞北将我蹴鞠赛的事再传一传，继续说我任人欺辱，一蹶不振诸如此类之语。而后，探探镇国将军与我们合作的诚意，他既私下来找想要助我，必有所求。而母妃那头，再劳太傅他费心照顾。”
说着，他将云纹纸和额带一同递给了吴起让他收好，
“另外，让太傅不要担心沧南，这里如原先设想的一切安好，至于线人，大抵不久便能有眉目。”
曹芷柚回去后的是夜，睡睡醒醒，而后一早便起了身，喊人送来了两颗靛蓝色的小绒球，又要了些墨色绒线，摆在桌案上，鼓捣了起来。
五哥爱花草，时时送她四君子，七哥爱珠宝，会替她挑成色极佳的夜明珠，十五哥爱木作，给她做过机关精巧的小木舟，而她，最爱小绒球，是以她要给弟弟送个亲手装点的小绒球，这是她琢磨了一夜想出来的见面礼。
素手在软软的绒球间拨弄，正当她专注在小绒球上用墨色的绒线勾出一对尖尖角时，沈嫣急急奔了进来，说去岁未能与她一同赏春，近日想趁得闲约她吃茶赏景。
曹芷柚满口应了下来。她见闺友来了，更是忍不住举起手中的半成品，笑道：“快帮我瞧瞧，好看不？”
沈嫣晓得曹芷柚爱鼓捣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来时也并未就此多言，此时闻言，看到她在小绒球上弄了两个类似耳朵的玩意儿，顿觉新奇，回：“这是什么？”
曹芷柚歪头，两眼弯弯，“像不像猫儿？”
“你一说，是真像。”沈嫣点点头，“你为何做猫儿？”
这是藏在曹芷柚心底的独家秘密，她憋得好好的不说，只欣喜地又取了条绒线，准备做尾巴，嘴上卖着关子道：“猫儿多好，有趣又讨喜。”
“可别是只如你一般的小馋猫，便是好的。”沈嫣打趣她一阵，又突然冒出了主意，
“诶，说到小馋猫，眼下正好是鲈鱼的时节，不如我们吃茶那日，捉几条新鲜的鲈鱼，吃个鲈鱼席如何，小馋猫？”
曹芷柚一听，不由地咽了咽口水，此时的鲈鱼正鲜美，“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着。”
沈嫣还有些不满足，“鲈鱼肉厚，光是我们俩女子吃撑死了，况且还无人与我们一同捕捞，失了甚多乐趣。”
以前吃鲈鱼，曹芷柚的哥哥们会泛舟替她捉新鲜的鲈鱼，每每运气好，捉到肥的，总能将她乐上好一阵，肉入口也不自觉香了许多。
曹芷柚深受同感，称是。“只是，近日哥哥们忙着替父亲分担春闱殿考，加之春狩将近，他们定抽不出身。”
沈嫣忙道：“你不是新认了个弟弟吗？我来时，便听祈珠宫的人说了，你昨日一直念叨什么贤王弟弟。”
曹芷柚一愣。她是个兜不住喜悦的人，一逢什么兴事准到处说，昨日认了个弟弟对她来说是头等喜事，确实早就抓着祈珠宫的人叽叽喳喳完了。
沈嫣紧着说：“况且我看贤王蹴鞠赛那日，能将球倒踢入眼，想必身手不凡，捉几条鲈鱼定不在话下。而且，你不打算将弟弟带来给堂姐姐我仔细瞧瞧吗？我也可想要一个乖弟弟了。”
曹芷柚一听急了：“你···你府上不是有两个庶弟弟了吗？”还想同她抢这宫里唯一的弟弟。
沈嫣一笑：“瞧你急的，同你玩笑一句罢了。如何？”
曹芷柚想了想，既然认了弟弟，迟早要带他熟识自己身边的人。况且听说虞北干冷，江流稀少，是吃不上鲜美的鲈鱼的，沧南江河纵横，除了鲈鱼，还有鲫鱼、桂鱼、草鱼云云，能叫弟弟尝个够。
只是，毕竟是刚认的弟弟，凡事得循序渐进。想到贤王先前那晦暗难测的眼眸，她心里摸不准。
“你所说，我没意见。不过我得去问问贤王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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