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津桥上旧曾听
挽香楼地段好，临窗能看见天津桥，点点渔火点缀在河上，仿佛燃烧起来的银河。
张嘉叫了三四来样热菜，冷盘十来叠，不过重头戏是五坛好酒，拍开封口，酒香刹那四散。
“好酒。”裴旻当即大为赞叹。
好酒是好酒，虽然比不得天界。吴道子不是不想尝尝看，不过还是算了，裴旻对他的态度阴不阴阳不阳，临界值摇摆不定，指不定狂性大发，将烂醉的他推河里…;…;
张嘉叫博士去隔壁请人，博士去了回来，丧着脸说张公子喝得烂醉，正拿着毛笔戳人，谁也不敢上前扶他。
“他这是灵感敲门，不是揍人。”张嘉头疼地放走博士，起身示意裴、吴二人安定，“我哥喝醉了，我处理一下，二位不必惊动，请继续用饭。”
说完撩帘出去，快步走向隔间，一把打开绘着竹影重重的拉门。
珠帘摇摆，泠泠地相互撞击。包间内只剩下两个人杯筷迭起的声响。
裴旻喝酒，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此时菜好酒坛圆，也许应该划个拳什么的。吴道子清清嗓子，刚要开口，裴旻忽然截过他的话头：“你从一见我便口口声声仰慕我，要与我做断袖，是真心话？”
看起来颇为不快，眼风沉沉地扫过来。
吴道子被他看得坐立难安。断袖这回事他自然是瞎扯的，可说了会怎么样？若扫地出门，他不是没有本领谋生，可他这一年已经被裴府的锦衣玉食惯坏了…;…;这个话题怎么出现得这么突然？
吴道子良心挣扎，最终正义战胜小懒怠，叹了口气：“将军，隐瞒欺骗是我不对，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他叹气的那一刻起，裴旻的脸色就变了。他勉强压制变化，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苦衷我不想听。”
吴道子笑了笑：“将军何故想到这个，我以为你对我无意，自然也就不会关注这么多。”
裴旻只是盯着他喝酒，半晌重重放下酒杯，仿佛终于想到说辞似的，硬邦邦道：“要不是我娘催得紧，你当我愿意考虑与你的婚事？”
吴道子无法置信地掉了筷子：“…;…;啊？”
裴旻烦躁地将酒杯一推：“啊什么啊，没你瞎掺和，我没准儿已经成亲了。”
吴道子咬着筷子，混乱的脑袋里尚存一丝清明还能思考。
裴旻想过和他成亲？这可是人间，真和他长相厮守，他将军不要做了！
吴道子甚至有一缕缕的感动。裴旻要是断袖，一定是个好断袖。可惜他没有心，还是个神仙，不可能对他动心。
吴道子拱手道：“这话我想说也很久了，将军收留我一年，我感激不尽，亦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谎言泄露。如今事情败露，我没脸再回裴府了，只求将军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自生自灭。”
裴旻越听脸色越黑，撑着额头，不胜酒力地晃了晃，从鼻子里发出声‘哼’，说：“随便你。”
隔间终于结束了鸡飞狗跳的动静，接着是张嘉拉门走回来的动静。
两人静静地看着门口。离别未说出口，但此刻已是出了酒楼就往两个方向的陌路人。
裴旻忽然道：“我娘舍不得你，有空回来看看她。”
吴道子眨眨眼：“嗯。”
“身上带钱了？”
“带了。”
张嘉喊了声“旻兄、道子兄”，前脚踏进来，裴旻又说：“不用那么快就走。”
吴道子转头，裴旻幽深的眼睛正盯着他。
吴道子笑：“我有法子谋生的，本来就是认天地做后娘的人，走到哪里都饿不死。”
张嘉只听清半句，咕咚灌下一大口酒，抹抹嘴，嚇一跳：“道子兄，这十几道菜，吃不饱么？”
吴道子：“…;…;吃得饱的，吃得饱的。”
这最后一顿好饭，吴道子吃得特别香。裴旻不时往他碗里夹肉，让吴道子好生感动，裴旻原来也是有人情味的！
酒足饭饱，三人各回各家。
裴旻临走前叫住他，吴道子以为他又要叨叨，捂着耳朵就走，被他霸道地拽过去，怀里塞进好几片金叶子。
“赚到了钱再还我。”裴旻摆摆手，这才转身融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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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道子掏出金叶子追上去：“不可能的！我他妈下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
但裴旻犹如使了遁地之术，前方空无一人，吴道子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四下环顾，不可思议地发出一个单音。
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吴道子只好良心不安地拿着金叶子上路了。只要还在洛阳城，他和裴旻的距离就不算太远，暗中还可以盯梢，裴旻的天劫依旧掐指算来。离开的不过是他的视线罢了。
离开裴府固然是个不舍的决定，可当年进入裴府也纯然是个意外。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归于原来的秩序——将军还是将军，守护神还是落魄的守护神。
吴道子走上天津桥，倚着桥栏，听不知哪里来的笛声听了许久，才发觉身上披的是依旧裴旻的外衣。
…;…;忘记还他了。
“哈嚏！”
走在路上的裴旻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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