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行赴京
听到这话，马上的许澍也愣了一下，垂眸思索了良久，才说。
“是。”
自从和许澍退婚之后，林荞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恍然间看到许澍的脸，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
林荞一想起自己前几日居然差点就把前夫当成了萍水相逢，如果今天没有碰上余凡检查，她估计要被瞒一辈子。
“那咱们确实有缘啊。”
林荞冷哼一声，撂下一句话，甩开袖子就快步离开。
林荞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走起路来气势汹汹，那束着腰上的长发的铃铛都被甩出了脆响。
“将军，那祖宗是怎么回事？”余凡听着这两人打哑谜一样的话都糊涂了，那小姐和将军不是才见了两面吗？怎么看起来和什么天大的仇一般。
他看林荞虽然脾气不算好，可一向都是装得很好，不动声色拱火的主儿，怎么突然闹这么大的脾气。
许澍翻身下马，轻巧地落在地上，看着林荞慢慢离开的背影，抬眸笑了笑。
这个重逢貌似不大妥当了。
……
林荞扶额叹了口气，觉得方才还是有些莽撞了。
林荞一向是不在意过去的人，只是许澍实在是个意外。
许澍和她退婚的时候，是在腊月初五，她及笄刚过一年。
江南贵胄和朝廷骄子订婚不出一月就分崩离析，外边不晓得其中的龃龉，自然把这“天大”的热闹编得多姿多彩。
林荞是不太在意这些男女之事，可不在意归不在意，可被看扁了她却万万不乐意的。
退婚的时候，刚巧临近生辰，那年天气冷她的眼疾犯得比往年更厉害了些，啥也没管就整日呆在府里睡着了就吃，好不自在。
可等她病好了出门去，外边却变了天。
“什么？你说我被抛弃了。”林荞把筷子一撂，“你没听岔吧？”
“我？”林荞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问。
面前的女友点了点头，拉下林荞在她耳边说：“他们还说，是因为你太……跋扈，所以瞧不上你。”
“奇了。”林荞饶有趣味地笑了起来。这些人真是编造得有一套，她和许澍相处了就一月多，许澍都不晓得她是什么模样，怎么着旁人倒是晓得了。
再说了，这婚再怎么说也是林家许家你情我愿退的，外人却觉得是她的错。
“什么奇了？”女友一脸好奇问。
“无事，就是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件事儿还没办好。”林荞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被抛弃了？她可是个桃花煞，生而凉薄的孤零之人，还没有人能轮到抛弃她的份儿。
彼时恰逢太后来江南巡游时，估摸着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林家这个大肥鱼，知道她退婚之后，拉着她的手长吁短叹，还说什么都要塞給她一个新郎君来。
太后替她选了常九思说等过了十八就把亲事定下，林荞也顺理成章地答应了。反正嫁给谁不是嫁，太后想拉林家入朝廷的事儿已经无盘旋余地，倒不如她早些选，还能挑到个好的。
于是乎，林荞和许澍订婚的第一年，退婚的第一个月，林荞就和会稽常氏大公子搭上了线。
林荞翘脚在家的四年里，不费吹灰之力不仅扭转了从前的传闻，还不知不觉中给许澍扣了顶绿帽子，她自然也成了远近闻名的水性杨花。外边传得再风风火火，林荞都懒得解释，专心在江南养身体去了。
只是林荞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想好了把这事儿推出去，却没想好再相见该怎么办。如今被她扣了顶绿帽子的前夫居然就这么撞了个正着，还偏偏在她赴京和传闻重的“新欢”成亲的路上。
不管他们从前是误会还是什么，如今都万万不该再搭上联系的。
她得赶紧离开。
……
蕉城城外军营门口，来了个老太监，后边还停了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在这霍乱纷纷的穷乡僻壤里头实在有些突兀。
“刘大人，里边请。”帐子里头的士兵走出来。
“沈将军在吗？”
士兵只听见清冽的声音伴着银铃脆响，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少女。今儿的天雾蒙蒙的，可少女站在那儿，一身白衫却好似泛着白盈盈的光破开了迷蒙一般。
“恩？”
少女带着疑惑轻哼了一声，士兵便赶忙低下头去，有些欲盖弥彰地看着黄泥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抱着剑答：“将军在里面。”
少女搀着小丫鬟的手踩在矮凳上，慢腾腾地走了下来，走过士兵身边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挥了一下手，淡淡的香味便成了一阵风，散开来。
“多谢了。”
士兵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才发现那萦绕身边的香味竟是薜荔女萝。恍然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戴着幕离的白衫少女已经隐在今日这雾气中，慢慢消失不见了。
被薜荔兮带女萝。
今日雾大景深，山鬼出山门。
林荞跟着士兵的步子往里头走，帐子很大不过却有些简陋，除了帐子中间升了一个小小的火炉，其他没有什么了，应当是为了平定蕉城的叛乱临时搭的营帐。
“沈将军。”林荞收回视线，才抬手将头上的幕离摘了下来递给圆儿，朝座上的将军笑着矮身行礼，“多年未见了，将军还是当年的模样。”
座上的沈迟站起来，回：“林小姐说笑了，我如今已经是个老家伙啦。倒是小姐比从前好看了不少。”
沈迟长得不显老，应当是常年习武的缘故，明明已经是不惑之年，可是除了眼角的淡淡皱纹，依旧模样英俊，还带上了岁月的韵味。
林荞儿时和父亲去上京的时候曾经见过沈迟，可十年过去了，他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倒是那目光更是犀利，像一把剑一般仿佛能看穿一切。
林荞目光也不闪躲直直对上沈迟带笑的眼睛后边的探究，举止端庄坐下来：“沈将军谬赞了。”
“快给小姐上茶。”沈迟微抬眸，示意身旁的士兵上茶。”
林荞接过杯盏，说：“多谢将军。“
“粗茶而已，小姐别嫌弃才是。”
“对了，小姐来军帐是为何事？”沈迟也没有绕弯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闻声，林荞视线从杯中的还飘着粗叶的茶汤收回来，抬头看向沈迟，拾起一个浅淡的笑，摩挲着掌中的杯盏，说：“是有事想请将军帮忙。”
“你们要从蕉城过？”
“是。”林荞定目看向身穿藏蓝色衣衫的沈迟，肯定地答。
“小姐，你没开玩笑吧。”余凡从林荞进来的时候就拧着眉看着她，如今听完她的话，更是憋不住了，眉间紧锁声音粗粝，“如今什么局势小姐是不明白吗？蕉城叛乱流寇横行，就算小姐的人有些架子，也难保竖着过去，不会横着出来。”
“老余！”
沈迟出声打断，余凡看了看了一眼主将，闭上嘴站在另一边。虽然余凡话说了一半，林荞却知道他后半句话的意思，他倒不是关心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出来，他只是不想自己入城把驻军打乱了。
“老余性子急，小姐别介意。”沈迟抬手给林荞敬了杯茶。
“无事。”林荞抿了一口唇边的茶，入口粗糙并不大好喝。
自己若是要在入京之前把髓玉的事情解决好，必须要从蕉城过……也必须要找到人带她过城。
余凡眼神依旧紧盯着林荞，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林荞倒不管其他，顺着那束目光就不偏不倚地看了过去，佯装疑问地抬眼。
余凡估摸着也没想到自己碰上了个硬茬，被这么盯着实在不自在，别开视线
“余参将方才说得确实不错。”林荞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所以我才想来寻沈将军帮忙。”
“林小姐的意思是？”沈迟坐正了身子问。
“我想找将军要几位士兵，陪我一起过城。”林荞直接了当地说。
候在一边的刘主管见状，走上来笑着哈腰回答：“对对对，没错。”
“沈将军您也是晓得的，林小姐此番进京是应圣旨，这时间确实没法耽误，我们也是没法子，才斗胆来叨扰将军。”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啊。”
林荞的秀眉皱了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总觉得沈迟这语气有些意味不明。
可那胖太监却丝毫没有察觉，两颗小豆子一般的眼珠子滴流了两圈，接着往下说。
“她老人家也是担心路上出了意外，特意交代着人来接小姐，刚巧是到了蕉城另一边。若是绕过蕉城，这汇合的事儿就麻烦了，再加上时间又紧，就怕路上又出个什么差错。”
刘主管脸上的笑堆在一块，活像个皱了皮的土豆，“给沈将军的添麻烦了”
刘主管那厢说完了，林荞也补了一句，聊表谢意。
“客气了，林小姐。”沈迟指尖敲了敲桌角，站起身来说，“成，小姐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就可启程。”
沈迟就这么爽快答应了，林荞心里有些没底，不过看着沈迟那一脸“这忙我帮定了”的大气模样，她又没法再说什么，只是有些狐疑地离开了。
“你们觉得谁去好些。”等林荞离开了，沈迟问。
这下边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默契地没吭声。
“怎么回事。”沈迟挑了一下眉，笑着说，“倒像是碰上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怕不是那大小姐比洪水猛兽还难伺候……
沈迟这边正说着，军帐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外边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沈迟看向风的来处，眼底闪过亮色，招呼着人过来：“止之，就在说这事儿呢，快来。”
许澍边拍着肩上落上的白雪，边垂眸走过来，大刀阔斧地坐在了沈迟身边。
“你猜方才是谁来了？”沈迟拍了拍许澍的肩膀，说。
许澍不动声色地把杯里早已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答：“林荞。”
“原来你晓得啊！”沈迟有些意外地看着许澍，他好似完全不在意，低着头自顾自地拆着腕扣。
“你在路上碰到她了？”沈迟压低了声音问。
沈迟其人，打仗打得好性子又直爽，唯独有个毛病，就是爱喝酒。自从老来得了个掌上明珠之后，又添了个毛病，爱听些轶事，名曰为了宝贝女儿将来嫁人盘问姑爷时做准备，长公主之子和从龙贵胄之女的事儿，他自然也是知晓。
闻言，许澍有些无奈地抬头，说：“见是没见着，不过从我进了营帐起，就有不下五人同我通报了，我不想知道都难。”
“啊！原来是这样，哈哈！”沈迟笑着打哈哈。
“她来是做什么？”许澍问。
“说是问我要个人引路过城。”沈迟把桌上的火石点着了，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滚起来，“我正想着谁去呢，你就回来了。”
“对了，你不是也要去上京吗？不如她就跟着征北军去好了，现在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要挪个人出来也麻烦，更何况林小姐也赶着时间。”
许澍看着好像解决了一桩大麻烦的沈迟惊喜的笑脸，没作声。
“怎么了？”沈迟被许澍盯着有些奇怪，问。
“她是去上京成亲。”许澍语气淡然。
“成亲！”
沈迟这才反应过来猛拍了一下大腿，说：“真是去成亲啊，我还当从前只是开玩笑呢。”
“她胆子大。”许澍的声音闷闷的，“说了的事也不管其他，都会去做。”
沈迟想起许澍从前和他说过两人定亲时候的事儿，嘘声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恩……”许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骄纵惯了。”
兴许是喝了茶的缘故，粗粗的茶叶在喉咙上下游走，说出的话也沙哑起来。
沈迟闻声偏过头去看许澍。
许澍少年气重，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又利落干脆毫不掩饰。
沈迟想起许澍刚来北疆的时候，一身傲骨不驯，怎么也不服输。转眼四年过去，从前的戾气少年也长成了翩翩公子，那狠厉倒是酿作一壶醇酒浸入骨子里，养成了如今这耀眼又不刺目的意气。
终究还是天之骄子啊。
沈迟收回思绪，把方才的话头又扯了回来，扔给许澍，好早些解决了问题。
“对了，当真不用去送？这山高路远的，小姑娘就算身边带了人也不安全。”
闻言，许澍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了留着络腮胡子的黑汉子身上。
原来那小姐是要去成亲的，怎么的前些日子还非要扯着自家将军留下，莫非是打算脚踏两条船？
果真这些美得不可方物者，都带些毒。余凡在下边听着热闹，心里煞有其事地想。
“老余，你去吧。”
余凡心里正东猜七想，陡然被喊了，吓了一跳。
余凡的眼珠子本来就和牛眼一般大，如今因为震惊又瞪圆了，怎么瞧怎么像春节挂在门口的大铃铛。
“我？”余凡有些不可置信。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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