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檄文
林荞提着裙角跑过去，指着摊子上的糖人，激动地说：“买这个吧。”
“和你一样威风！”
许澍看着自家祖宗指尖对着的糖人。
“是吗？”许澍跟在林荞身后，提了一下嘴角。
可惜林荞只顾着盯着摊位上的东西，压根没看到许澍的表情。
小贩看到这边两位客人走过来，赶紧站起身来。
那两位虽然穿着素淡的衣裳，但是看着就面容端庄矜贵，举止不凡，定非寻常人家，自然不能怠慢了。
“姑娘要哪个？”小贩笑呵呵地迎客。
“我要这个。”林荞指了指方才看中的糖人说。
小贩把垛上的竹签取了下来，刚要把糖人递给林荞，就被人夺走了。
许澍把竹签捏在手里，手腕轻巧一转，把那竹签归入原位。“咻——”的一声，震得垛上的其他糖人也跟着摇晃起来。
“换一个。”许澍低下头来，在林荞耳边说。
林荞不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那狼捏得挺好看的啊。”
“你看这眼珠子黑黝黝的，和你多像。”林荞说完还不罢休，举着那个糖人放在许澍的脸旁，非要指着五官一个一个反驳回去。
林荞是真没明白，这糖人有哪儿不好看了，那摊位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威风更像许澍的了。
“祖宗。”
“恩？”林荞哼了一声。
许澍抬眸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狼。”
这不是狼？林荞拿着那糖人左右端详着。
“短吻的，是狗。”
许澍温热的吐息若远若近地落在林荞的脸上，听着许澍的话，她的脸有些僵住了，转过头去看向那小贩。
小贩这会刚刚擦掉脸上的汗，吞了一口口水，回答：“姑娘，这确实是……狗。”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她说许澍像……狗？
她说明远侯是狗！林荞突然有些燥热，脸颊发烫。
林荞虽没怎么在上京待过，不晓得那些个公府夫人们是如何称呼自家夫君的，却晓得，万万不是叫狗。
她在这边懊恼着自己当不成闺秀了，那边她身后站着的许澍就抱了上来，从后边搂着她，贴着她发烫的耳朵说话。
“店家再捏个狼吧，她欢喜那个。”许澍解开钱袋，从里头拿出碎银扔给小贩。
小贩看到手里的银子乐开了花，“得咧！公子姑娘稍等。”
于是乎，片刻后林荞就一手拿着狼糖人，一手被许澍牵着，两人一马在这集市的路上走着。
衢岭镇往来通商纷忙，能在这儿经商的小摊小贩都有些技艺在身上，这糖人也捏得惟妙惟肖。
灰色的狼昂着头，立着威猛的耳朵，双目如电，确实威风凛凛。
不过林荞却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
她也是方才才想起来，这糖人买来是要吃的，那买了个和许澍相像的糖人，岂不是就要……把他也吃下去？
林荞光想想就抖了一下，索性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这么拿在手里。
“又不喜欢了？”
“啊？”闻声，林荞抬起头去看身边的许澍。
“方才不是还闹着要买吗？”许澍没有空余的手，只抬着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糖人。
林荞愣了一下，怕许澍谈起其他的，含糊地应道：“还好。”
许澍垂眸看着她，突然不说话了。
良久，那鸦黑色的浓密长睫动了一下。
“原来小荞是这般容易变心的，那我就算入了林家，保不齐哪日又被赶出去，到时……”
“不会不会！”眼看着许澍这滔滔不绝下去就不知道要说到什么地方去了，林荞赶紧踮起脚来捂住他的嘴，“这糖人哪及你一半好看，正主在跟前，愈看它愈是没了神色，我自然不放目光在上边了。”
“是吗？”许澍被林荞捂着嘴，声音有些闷，听起来更是撩人，尤其是那呼吸挠在掌心，酥酥麻麻地，林荞“嗖”的一下松开手。
“那便好。”许澍不顾她松开的动作，又重新拉着她的手，扬眉笑了起来。
午后的阳光很灿烂，照在他脸上，显得愈发恣意张扬，就连眉角的伤疤都带上了青年人的狂放不羁。
完全没有刚才半分的落寞。
林荞觉得，许澍确实在说话这方面很有天赋，还惯会装。
自己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林荞和许澍在集市上买了好些东西，衣裳、吃的、玩的都包了一圈，把东西绑在马上打道回府。
衢岭镇离军营还有段距离，林荞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走了好长时间，等日头完全落下了才回到北疆军营里。
到了军营口，许澍翻身下马，牵着马绳从正门走了进去。
守门的士兵见着好些日子未归的主将赶忙跑步过来，在许澍跟前站定，长靴利落一并，朝他行礼。
“侯爷！”
许澍颔首应了礼：“把乌蒙领去吃草。”
“是！”士兵大声应答，然后就看着他们的侯爷转过身去，亲自把马上的人抱了下来，搂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军营里走去。
士兵觉得侯爷怀里的人有些眼熟又有点陌生，想着看一眼，结果正正好就对上了那人的眼。
美人掀起眼皮，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慵懒又带着傲气。她生得灵动，脸上的每一点都恰到好处，就连眼下的那颗红痣诉说着主人的独特。
他像被刺了一般，仓皇地移开视线背过身去。
他总算明白过来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为什么了。她和侯爷带来北疆的姑娘长得很像，可只肖一眼，就能明白过来，一个是拙劣的赝品，而另一个……是世间再也寻不到独一无二。
所以这位便是侯夫人了。士兵想着。
身旁站着的乌蒙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打了个响鼻，甩着柔顺气派的尾巴，大有“你这才知道”的意思。
林荞自然不晓得身后的士兵心里在想什么，她方才就是随便看了过去，压根没有别的意思，至于受了眼神的人怎么想，她哪懂。
许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了将军帐，掀开帷幕的时候，她才发现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
除了征北军的副将参谋，还有沈迟以及前几日见到的陈苑。
“到了啊。”沈迟自然地说。
许澍也很自然地应了一声：“恩。”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沈迟抬了抬手，示意桌上的情报。
许澍和林荞一齐坐下，松开揽着她的手，拿起桌上的情报，低头看起来。
四周的人也都静了下来，等着许澍。
许澍虽然年纪比沈迟和陈苑小了一轮，但却都对他十分尊敬，不单单是那种碍于身份的尊卑，而是由衷的信任。
他定是十分的厉害的。林荞悄悄瞥了许澍一眼。
许澍的眼眸很黑，认真看东西的时候，眉毛总是会不经意地压着眼眸，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怪好看的。她看着看着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就被抬起头来的许澍不动声色地捉住了手。
余凡身形高大，站在后边看得一览无余，眼睁睁看着薄情寡义的大小姐笑靥如花，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手牵在了一起，眼珠子瞪圆了。
他觉得自己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
这屋子里头年纪最大的两个长辈倒不甚在意，看着座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许澍只是捉住了林荞的手，并没有再干嘛，接着正色谈起了接下来的行动。
他没有避开林荞，林荞便坐在那儿听着，横竖也不知道去哪，听着天书喝茶也是不错的。
“先回去。”
林荞端着茶杯听着他们在说话，突然被许澍唤了一句，眨巴着眼睛不解。
“去用膳。”许澍垂眸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你呢？”
“不用等我，我们等会就走了。”许澍摩挲着她粉白圆润的指尖，答。
早晨归营，午时陪林荞逛集市，晚上又要出征打一场硬仗。
林荞又想起昨日他抱着自己说的那句“没忙到这种程度”，打心底觉得姑爷厉害得很。
“哦，好。”林荞点了点，乖巧地站起身来，和许澍招了招手就往帐子外走。
林荞走后这边许澍他们又再强调了一下战备布局，便依次散了。
等帐子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沈迟才轻咳了一声，道：“大小姐这般乖巧了？”
“恩。”许澍站起身来，边穿轻甲边说，“可能是心疼我。”
沈迟一梗，看着许澍面不改色的样子，脸一黑，活像吃了只苍蝇。
许澍和征北军出发的时候，林荞正坐在帐子里打算盘。骨那芊就那么站在身边，探着脑袋看她写的东西。
外头突然炸开一阵惊雷，瞬间电闪雷鸣，浓黑的天空被闪电割开来，乍现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有些昏暗的营帐。
“轰隆”的雷声和军鼓齐鸣的声音相应，显得愈发雄壮。
林荞扔了手里的笔，提着裙角冲了出去。
大雨已经泼了下来，这边塞就连雨都和江南不同，毫无章法，只是那么胡乱被风吹得四处砸。
她跑到军帐外，透过雨幕看向那个人。
许澍穿着一身黑甲，冷硬的头盔紧紧贴着他的面颊，今夜无月，四周都是一片昏暗，可不知为何，那盔甲下的眼眸却能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眼眸慢慢沉下，然后它的主人提起了手里的长剑，动作之快，竟然割破了连绵不绝的雨丝。
许澍举着手中的剑，气势如虹。
“诸将听令！”
“随我取那寇贼首级归！”
林荞站在那儿看得有些发愣，突然直直的目光猛然收紧，她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征北军的主将已经调转马头，策马而去，可那笑却印在了她脑海中。
和四年前那个少年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
或许，她眼光真的很不错。
或许……
她真的爱上许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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