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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幕八大家族


成人礼当天早上,吹砂城实行了出入管制,由八大家族联合调配人手物力,对城中各个出入口进行严防死守的把控,以来确保今年的成人礼与汤壇节能够顺利举行。

        鹤子西头顶烈日穿过吹砂城城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的时间,他这趟路赶得很急,全程马不停蹄的,就差没把人给累的虚脱,却也是大汗淋漓喘不上气,——他撑着城门旁的石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抬起头,视线落在城中装扮喜庆的建筑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神色隐晦不清。

        “小兄弟,来碗甜水缓口气?”

        城门边上多的是酒水歇脚的铺子,有个店小二忙着手里的活计,见鹤子西这番气喘吁吁的模样倒也没错过,毛巾甩背上,上前邀请道:“这天气正上头,兄弟你再急着赶路,也要注意身体哇!”

        “不用了,多谢。”

        鹤子西摆手拒绝,直过身板抹了把汗,脚步匆匆的就是往吹砂城西区的方向继续赶路。

        吹砂城是现今魔族的首都城市,同时也是八大家族各家本家集聚的城市,他们以各区划分,掌管西区的家族,便属八大家族之一的催家。

        西区,催氏医苑——

        催氏医苑属催家的另一产业,前两年疫病爆发时以一己之力稳住吹砂城中状况不说,在人人自危的环境里,更全面调动与召集各方治愈师和物力资源来将几个城市的疫病给镇压,硬生将自己的领地变成危重区域。

        “小西,又来看你哥哥啦?”

        “嗯。”

        医苑的建筑范围近乎占了西区的二分之一,从大门口进入,便是治愈师忙碌的身影以及跑腿送药的丫头小厮,鹤子西快步穿梭在其中,被路过的治愈师认出也来不及打招呼,脚步匆忙的出了满是混味的院区直往后走去。

        “赵医师,我哥他情况怎样了?”

        医苑设有多个治疗院区,而在疫病感染幸存者的院区之后,还有一个重症感染的区域。鹤子西刚从楼道里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褂的男人从病房里出来,他眉心一跳,隔着一段距离就是出出声问道。

        “小西,你过来了?”对方显然是刚忙完,一身白褂上还沾着未干透的血迹,只见人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式,才缓缓道:“你哥两小时前急性出血,现在是缓过来了,但状况不容乐观,建议你做好准备。”

        “……”

        鹤子西沉默,隔着病房的玻璃窗,看着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常年的卧床导致对方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面容枯槁皮包瘦骨,仿佛不久于人世。

        “那他…那鹤南渊他还剩多少时间?”

        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在这一刻让人心疼得厉害,鹤子西不觉间红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男人,在开口的那一刹间甚至是带上颤音,他咬牙切齿道:“难道,就再没…别的办法吗?!”

        “很遗憾,没有。”

        赵医师在一旁叹气道。——他在疫病爆发前接收这名病人,当时对方一身重伤已是穷途末路,他拼死拼活带着人把对方给抢回来还没两天,一场疫病的爆发,就是接连让多个城市沦陷,——赵医师清楚地记得那天他到这查房,正跟值班的治愈师交代着事项,就见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突然撞开房门摔在地上,他身边的医师好心上前想把人扶起来,可不想弯身的那一刹间,就被对方一个炸起啃上脖子…

        赵医师深吸口气闭上双眼,不忍回想当时的情况惨烈,刚回神,就听身旁的病人家属,向自己问道:

        “赵医师,我能进去看看我哥吗?”

        夏日灼灼,斜阳西走挂檐上也下不了多少火气,高温恹恹逼人,不住的往降下厚重门帘的房中溢去,又不得不止在被设下的降温阵法前。

        “弄好点啊,别没等我上台就化了啊…”

        “哎祖宗您就别抖了…”

        “可是我痒啊哈哈哈——”

        头发花白的老嬷垂首埋干着,提着细笔的手在一阵笑声中微微一顿,才又稳稳落下。男子像条待翻咸鱼似地躺在厅前的贵妃椅上,好不容易挨到身旁的老嬷慢腾腾地转过身去换笔,才从一旁伺候的少年手中接过镜子,看看这躺尸大半天的成果,——绘制在皮肤上的特制颜料已逐渐干透,在镜中连成一片墨蓝的线图从半边胸膛延至臂膀处。

        那是属于家族的古老图腾。

        诸葛千鸟双眼发亮地盯着镜子看,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欢喜之意,他伸手怼了怼一旁的少年人想要分享内心的雀跃,却在阿嬷的两下干咳声中勉勉憋住,双唇微动正要开口,那厢咚咚咚的敲门声就是把他给吓得话都噎了回去。

        “少爷!衣服改好送来了!”

        房门被吱嘎的一下打开,门帘掀起热浪汹涌,诸葛千鸟支起身看向那抱着衣服走进来的少年兴奋道:

        “快!快让我穿上试试!!”

        “您现在衣服上不了身,就算有问题也来不及改了…”

        一房人不多,除了画文身的老嬷外,房中负责伺候的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人,诸葛千鸟看着一人抖开成人礼上要穿的服装,一人捧着行礼上要佩戴的饰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啊…那,这,应该没问题吧?哎你——”

        “看着是没问题。”负责抖开衣服的少年说道。

        “对了,我上午让你送去西街的东西送到没,还有——”

        “云嬷嬷您这活儿还要多久呀?”刚把衣服拿回来的少年忽然开口道:“刚才来的路上都看到好些旁系子弟到场了,少爷是本家人,可不能迟到呀!”

        “别急,你们听我说,你——”

        “见过老爷!”

        没有开口的余地,诸葛千鸟只听房门又是吱嘎的一下响起,那上一刻还火锅上的少年们下一刻安静如鸡,然后毕恭毕敬还乖巧地喊道。诸葛千鸟动不得身,只能用余光看着地板上的影子渐渐靠近,直至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视野中,他才动了动唇:

        “爹…”

        一旁的云嬷嬷对来人不为所动,依然落笔如神。

        “这会儿你应该收拾完毕,在主宅与你大哥他们一起招呼观礼的来宾。”

        来的一个面相沉稳五官宽宏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均称,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墨蓝宝衣,戴着一套雍容华贵的宝石配饰,灰发束冠翡翠腰配,正双手背在身后,用一副不成器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来看着面前自己的孩子。

        “昨晚太忙了。”诸葛千鸟别过视线:“我,等会儿就过去…”

        “不分轻重!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去哪喝得流连忘返吗?!”

        诸葛千鸟垂眸不语。

        “昨天你二哥还与我说你对自己的成人礼有多上心,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诸葛家的现任家主,诸葛明彧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眉道:“还想要找借口,都是要过成人礼的人了,怎不能学点稳重。”

        伺候的几个少年鹌鹑似地挤在一块,抱着衣服捧着饰盘,拿着水壶捏着茶杯,瑟瑟缩缩地看着那父子二人也不敢吱半点声,只稍半会儿,他们才听见贵妃椅上的人声线平淡地回了句:

        “知道了,我下次注意就是。”

        声音听起来有些敷衍又有些随便,但根据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便是结束的句号。先前拿衣服回来的少年暗自松了口气,眼见诸葛明彧黑着脸转过身准备离去,便赶忙上前将门帘掀开将房门打开,然后垂下头,目送对方的那半边衣角在眼底下一晃而过,在即将退出视野的那时,停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情,”诸葛明彧脚步停下,回头看向那重新躺回去的儿子,“你得空问问你那朋友有没有意愿加入诸葛家军,且不说她那实力我们诸葛家有目共睹,就你过了成人礼后,她一个女儿家的也不好再与你同住一屋檐下,我与你二叔他们商——”

        “这事你别管!!”

        没等诸葛明彧把话说完,那才躺回去安静没几秒的人就是猛地翻身坐起,暴躁道:“她的去留用不着你们来安排!”

        出乎意料的反应剧烈,连一旁提笔的老嬷也来不及收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墨线在自己笔下划过了界。唐淇不怎么见过诸葛千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曾见过那明亮透彻的双眼里露出过的一丝怨毒,——他低头抬头复又低头,在保持掀门帘的动作同时,那在他身旁驻步停留片刻的诸葛家主亦是收过目光,神色看不出喜怒,直接从房中离去。

        “唐淇。”

        主人家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作为下人的他们能随便揣测的。伺候的几个少年人看着唐淇被诸葛千鸟唤到身边,不禁都有些紧张。可唐淇对少年们的紧张却不以为然,他来到贵妃椅旁,看着那用热毛巾盖着双眼的少爷问道:

        “是需要什么吗?”

        在这院里伺候的人,都是诸葛千鸟的母亲捡回来的孩子,而唐淇不同,他是诸葛千鸟小时候在外面带回来的。唐淇自幼跟在诸葛千鸟身边,倒是猜到对方现在或许想知道点什么,不由继续道:“姑娘回来了,刚才在院里瞧见——”

        “这院子里不需要那些流言。”

        “好的,明白。”唐淇说道:“还有,刚才在院里瞧见六少爷邀请姑娘与他先一步去会场,姑娘答应了。”

        “……”

        一房寂静,就连老嬷也抬头看了一眼唐淇。然而唐淇不为所动,只是垂眸看着贵妃椅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身,然后拿掉热毛巾,用明亮透彻的双眸看向他们:

        “好像时间不早了,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会场?”

        临近傍晚时分,太阳西移将近落下之时,受邀前来观看成人礼的宾客,也陆续到达位于吹砂城中区的行礼会场中。虽说这次成人礼不搞大排场,可来的宾客却丝毫不逊色于往年,有从云流之城远道而来的鲛人族代表在侍者的引领下落座,也有精灵族的使团代表在与有业务往来的家族成员侃侃而谈,是名声显赫的大人物是手握重权的贵官人,来者形形色色,冲得多是今年成人礼上有库洛伊普斯的封印者参加而来的。

        “快看!光明之都也来人了…”

        “他们怎么来了?”

        若说精灵族与鲛人族都有代表出席来观礼是件罕见事儿,那有光明之都的人到场,便是这场成人礼的一个意料之外。

        光明之都来的人不多,一行五人皆是一身利落的银白装束,正由几位看上去颇有威望的长老引领进场,往靠前那边的坐席上缓缓走去。——与会场上的其他人一样,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几个人的移动而移动,要说有哪些不同,或许就是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那为首的人看起来与魔族别无差异的那时,而她的关注点,却特别地落在他们每个人身上所佩戴的饰件上。

        窃窃私语在那一瞬间水漫过金山,她便如一叶孤舟在汪洋般摇摇欲坠,边是贪婪着近在咫尺的光明,边是恐惧着波涛汹涌的海浪。

        “绲天绫。”

        有人在这大风大浪里叫她的名字。

        只见那站在过道上的人恍然回神,若有所感般回头一看,便是径直与那过道另一端的人给对上了视线。与站在这个会场里的所有人一样,对方衣着庄重,一身低调的雾蓝色礼服配以星碎的银饰做衬托,简单而不失优雅,看着就让人以为是哪家的贵族少爷出来走个过场似地。她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对方,浑然不觉自己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在看见对方时一下放松,就听一个颇为欢快的声音在一旁叫道:

        “天绫姐姐!”

        那声量可不小,一片坐席区里好些人都顺势抬头去张望,就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娃娃装的小娃娃不知从哪蹬蹬蹬地跑出来,还在想是哪家的小公子跑出来玩,眼尖的人便是注意到小孩身后还不紧不慢地跟着的两个大人。

        “茗儿,不可无礼。”

        诸葛家的大公子诸葛侗云跟上来时,便是看见自家六弟正兴奋地拉着另一个人讨抱抱。诸葛侗云认识对方,却也仅限于从他们家老五口中听到过和偶然的那么几次碰面。——他看着人半蹲下来熟稔地与小孩打招呼,在注意到对方身后站着的一名黑衣男子的同时,那与小娃娃打招呼的年轻男子是有所察觉,站起来向他点头致意:

        “好久不见,大公子。”

        “是好久不见。”诸葛侗云点点头,说道:“千鸟还在准备,不方便出来招待,我先带你们过去坐坐罢。”

        “好,有劳大公子。”

        二人不算熟络,之间隔着一个诸葛千鸟,说是点头之交也算过头。夜无月看着诸葛侗云转身走在前头领路的背影,视线又不由落向那与之比肩而行的男人,…这不得怪他不礼貌,毕竟在诸葛家一众主调为蓝色的人群中,一个以黑白搭配的男人着实引人瞩目,他甚至是隐隐对对方的身份猜到几分。

        “那是千阳哥哥…”

        诸葛家的老幺诸葛茗,像是猜见夜无月脑袋里想的事情般,边是紧紧地牵着人,边是用软糯的奶音悄悄说道,完了后还一副邀功的模样,张开双臂再次向人讨抱抱:“无月哥哥,抱~”

        “……”

        千阳,全名阴阳千阳,是魔族八大家族之一阴阳家的长子。夜无月自是联想到这点,才不由自主多看两眼,毕竟八卦从诸葛千鸟口中出来,就是两家的长子关系甚好是竹马之交,有诸葛家大公子在的地方,十有八九总能看到阴阳家的那位大少爷在。

        夜无月垂眸看了眼身旁巴巴跟着的小娃娃,随手揉了下那小脑袋:

        “今天是你五哥的成人礼,你也算是半个主人家,所以自己走。”

        “唔…”小娃娃嘟起嘴一脸不满,但没纠结,扭过头就是寻走在另一边的绲天绫:“天绫姐姐,抱~”

        “自己走。”

        绲天绫更不会纵容,拒绝的语气冷漠得掉渣。这要别家的小孩怕不是早已气哭,可小娃娃诸葛茗却不会,只见小东西鼓着腮帮子气哄哄的跟着两人走了几步,左看右看的,才将主意打到那跟在夜无月身旁的黑衣男子身上,就被对方扫来的视线给吓得一个哆嗦,焉了。

        “欸?天绫你们来了?”

        诸葛家给夜无月他们安排的座位比较靠前,紧挨着诸葛家几兄弟,就坐在他们的正后方,视野绝佳之余,甚至能与在顾家坐席上落座的沚水遥遥相望,——绲天绫自然是看到沚水的到来,但她并不是那种会主动与对方打招呼的人,在与诸葛家的老三诸葛墨迟点点头坐下之后,她便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倒是坐在她与夜无月之间的诸葛茗一脸兴奋地与自己的哥哥说道:

        “三哥三哥!是我带天绫姐姐出来的呀~”

        “哎!我们家老幺还真棒呀!”

        “很厉害呢!”

        诸葛家的老三诸葛墨迟和老四诸葛墨缡,是就位诸葛家军的正副将,此时二人褪了战甲卸了锋刃,正以诸葛家的本家人身份坐在前排。这二人眉眼极其相似,笑起来像是照镜子那般,对绲天绫的态度仿佛习以为常,两脸笑嘻嘻地与夜无月他们打了声招呼后,便是毫不夸张地夸赞与逗玩打趣自家老幺,乐此不疲。

        绲天绫并不理解诸葛墨迟这两兄弟的快乐,就像她与沚水认识六年有多,但在没有玖君临夜无月的情况下她会与对方形同陌路,就像她在诸葛家住的这两年,除却诸葛千鸟外,对若干人等事务都不曾过问或参与。她看着这逐渐满座的会场坐席,在感知着阳光的温度正慢慢从空气里抽离而去的同时,又不由地往先前光明之都的人落座的方向看了眼。

        不足为惧。

        那一刻,绲天绫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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