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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局势


太康二十三年,正月十七。

        长安城玄音阁的地牢里,透不进一丝天光。审讯室地面冰凉,凤雪满是被痛醒的。裹了锈的铁链压在渗血的断指上,针扎般的疼痛撕扯着她原本涣散的意识。

        “阁主,她醒了。”

        审问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动静,同另外一个人交谈着什么,凤雪满寻声抬头,一个黑衣女子歪坐在交椅上,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短剑。

        果然是她…凤雪满悲凉地想着,气息奄奄道:“阁主,好久…不见。”

        被唤作“阁主”的女子方才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语气懒懒道:“凤雪满…不愧是我玄音阁出来的,能扛啊。”

        “呵…”凤雪满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还想撑起来寒暄几句,一动胳膊发现手脚都被锁链坠着,疼得她冷汗淋漓。

        已经不知过了几日了,在长安城外的营广县被捕后,眼前负责审讯的年轻女孩几乎打烂了她每一寸的皮肤,反复地逼问她为何叛逃玄音阁。直到昏迷后睁眼的这一刻,才得以再见玄音阁阁主白岫青。

        白岫青…

        一周前她们还是同门,同为老阁主花沏教养出来的人中骐骥……

        凤雪满有了反应,白岫青扬起下巴示意接着审。审讯人甩了甩沾了凉水的皮鞭,厉声喝道:“凤雪满!你原是西南边陲逃难而来的贱民之女,得皇后娘娘的赏识才能摆脱贱籍、平步青云,你在玄音阁多年,学了多少的本领、沐了多少天恩?原该效死输忠,却做起了皇家的逃兵,大好前程不要,你怎么想的?!”

        “大好…前程?”凤雪满目光一沉,忽然笑了,“玄音阁、哪里…来的前程?阁主大人…咳咳、不也只是皇室的一条狗么?”

        “放肆!竟敢辱没阁主!你…”

        白岫青抬手截断了审讯人的话,似乎没有被冒犯的话激怒,气定神闲地转了一圈刀柄,淡然道:“你妹妹凤柳儿应该还在为南邬国的三十六部办事吧?十一月十八祭天大典上,南邬国三十六部的火狼兵乘机潜入朱雀大街的游行队伍里,就是你和凤柳儿里应外合吧?你在西凉,杀死了随行的部下,又故意割断自己的小指,装作被西骑军伏击、全军覆没的样子,让凤雪满这个人从此消失在人世间,你就能从玄音阁全身而退,与你的妹妹退隐南邬。”

        凤雪满攥着拳头,咬牙否认:“我…没有。”

        “你不承认?那我只能问凤柳儿了。”

        凤雪满心头一颤,又听见她道:“她藏哪来着?”

        “营广县。”审讯人小声提醒道。

        “哦对,离这还不远。”

        凤雪满心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认命似的闭上眼,闷闷地说道:“别、别伤害她……”

        “她是死是活,不还是得看你么?”

        “是谁接应的你?”白岫青悬在椅手上的腿忽然放下,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那张清冷的脸在石壁灯火的映照下一半浸入黑暗之中,诡谲难辨,“花沏?”

        凤雪满皱了皱眉,她顿了顿,才道:“师父从未背叛大梁,她只是假装与南邬结盟,实则一直在找真正卖国通敌的人。三十六部已经分裂了,如今的首领根本不相信我们,核心的秘密我们也不知道。但是,他们的目标是皇室,是龙椅背后的人,长安城中到底谁想要那把龙椅,你不会不知道。”

        “一派胡言……”审讯人作势要扬鞭,被白岫青抬手止住

        凤雪满没必要为了敌国撒谎,三十六部的分裂确有其事。她当然清楚谁才是真正通敌的人,只是一切还停留在猜疑,实际上,他们抓住一个自己人不停地审问,倒像是正中敌人的下怀。

        白岫青心中有了定论,便不再流连于晦暗骚臭的地牢之中,朝审讯的年轻女孩摆了摆手指头,转身迈出审讯室。

        凤雪满在背后冷冷道:“阿青,三十六部没人会放过你,我活不了了,你若还有当年说过的那心思,便去阮凌找陆阅川。”

        白岫青身旁跟着的女孩年纪轻轻,在玄音阁的时日却不短,她心知刚才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便有些尴尬地瞄了白岫青两眼。只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一直等出了地牢,才终于呼出一口好像憋了很久的气,冷静道:“去给凤雪满找个大夫,再把那个凤柳儿放了。”

        “啊?放了?”年轻女孩没弄明白,支支吾吾地探问道,“阁主,您就不怕那凤柳儿…转头回来救走她姐姐啊?”

        “救她?”白岫青横眉一挑,冷笑道,“呵,凤雪满是鬼迷了心窍!她那个妹妹若当真顾念这点姐妹之情,就不会为了活命,把火狼兵侵入朱雀大街的责任统统推到她一人头上!仗着凤雪满在玄音阁多年的威望,真以为我不会杀她……找个时机,偷偷把凤柳儿放了,再派人跟紧点。”

        “是!”

        交代完眼前的事,白岫青马不停蹄地入了宫。栖凤殿内,梁后一面挥毫泼墨一面与大太监薛兴怀议事。太康七年圣上染病、太子年幼尚不足以辅君,她操心的国事便愈发多了,头两年还只是垂帘听政,往后圣上的病情加重,连能上朝的日子都是时断时续,加之官将更迭,梁后便干脆撤走了珠帘。朝中有三朝老臣反对后宫干政,梁后并不在意,她自认为自己没有私心,一切只是为了社稷安稳,组建玄音阁监察百官、将禁卫军交给薛兴怀掌管,在虚空的龙椅旁稳坐了十六年。

        梁后在生宣上写下“海晏河清”四个大字,缓缓道:“一个江湖朋党罢了,对禁卫军了若指掌,要么是你的兵不行,要么就是有熟悉你的人在背后指点。薛兴怀,你觉得是哪一个?”

        薛兴怀在问话中听出敲打之意,立刻作出谦卑的姿态,答道:“必然是有了解禁卫军的人在雁门谋策,不过,禁卫军若无把柄,便是再强大的敌人来犯也能战无不胜。说到底,还是奴才疏于督察,请娘娘责罚。”

        “罚你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现下要你查清这个雁门究竟何门何派、受何人指挥、贼巢在何处,待此案明朗,再与你一并算账。”

        “奴才明白。”

        问责完薛兴怀,梁后才注意到帐外站着的人影,便道:“庭下何人啊?”

        白岫青在殿内已经恭候多时。

        梁后为凤雪满的事有意罚她,人叫来了,却放着不理,又装作不记得的样子,罚到了再谈正事。

        薛兴怀低声提醒:“娘娘,是玄音阁阁主白岫青,两个时辰前便在外候着了。”

        “那进来吧。”

        白岫青这才入帐听候差遣。

        梁后让薛兴怀把笔墨撤下,冷脸扫了案上堆着的几本奏折一眼,道:“太子这几日怎么不见在宫里,又去哪里鬼混了?”

        白岫青道:“听守门的侍卫说,太子这几日常去远郊的化城寺。”

        梁后忍不住讽道:“太子一向最不喜参与经筵,何时对神佛如此有兴?他这两年勾结大将军宋集,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了不少事,还以为皇上半点不知。当年册封他为太子,不过是看在他的母亲是个贤良淑德之人。如今,这孩子大了,翅膀竟也硬了,不学学他母亲的乖顺,倒学会结党营私了,枉顾本宫对他多年的栽培!”

        白岫青顺着她道:“太子涉政资历尚浅,辨不清这朝堂中的阿谀奉承,许是被有心的人利用了。”

        “无风不起浪,他没那心思,旁的人也引不得他。既有了二心,本宫便教养不了他什么了。前几日,皇上还一直念叨远在永州的三皇子,应是多年没见,想他了,久病之下,总得有个孝敬的。你去一趟永州,务必将三皇子平安带回来,一解皇上对他的相思之情。行事隐秘些。”

        “是!”

        玄音阁副阁主顾小容收拾完城北天华街游行的“刁民”,一回来,便看见白岫青在外院备粮备马。照理说,做了阁主的人基本没什么出长安的机会了,她也想不出最近城外有什么棘手到需要阁主亲自出马的案子,便问道:“阁主大人这是要出远门?”

        白岫青点了点头,道:“永州。”

        顾小容神色一诧:“永州?若我所知不错,这么远的地方、即便是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一个月吧?”

        白岫青叹了口气,无奈道:“娘娘命我去永州护送三皇子归京。”

        “哦。”顾小容十分敏锐,一听是皇后的旨意,便不再深问,心里也猜出了个十有八九。太康十五年,三皇子母妃在太后寿宴上冲撞了太后,母子二人便一同贬谪至永州,在那痍瘴之地一待就是八年,按往常,这位不得宠的皇子就是死在了永州,估计也换不到老皇帝的几滴眼泪,然今时皇后与太子的关系不同往日,整个朝堂俨然已分裂为皇后、太子两派势力,不少老臣也对皇后借皇帝病重涉政多年异议颇多,梁后专权似乎已走到了末路,此时的三皇子倒成了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白岫青又补充了一句:“顺便去一趟永州城外的阳明山,花沏在那里。”

        “老阁主?”顾小容眨了眨眼,“她跟这事儿…有干系?”

        白岫青道:“我在凤柳儿身上找到了花沏的鬼工球,估计是从凤雪满那儿偷来的。这丫头邪性得很,跟她姐姐真是全然不同。”

        顾小容听到了凤雪满的名字,忍不住探问:“那凤雪满、你打算怎么处置啊?”

        白岫青眼色一沉,低声道:“她若执意追随凤柳儿,我留不得她。”

        顾小容不置可否。她与凤雪满也算同期,情谊颇深,可眼下凤雪满的心已经不在玄音阁,甚至还有通敌叛国的可能,她们不是一路人。

        “那你小心。永州路途遥远,此程必是危机四伏,届时我让几个姑娘在驿站待命,若阁主需要,随时听候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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