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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巨大的泡泡在阳光下被照得五彩缤纷,在愈发涨大却又欲破未破的时候最美。

        单人病房的意思是一个人占据整个房间,却并不意味着病床可以变大一圈。病床和四人病房里的病床一模一样,文子铮个子高又瘦长,身上带着无数绷带和止痛泵,还要时时刻刻拖着心电监护,这张病床就显得更小了。

        郁鸣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文子铮的请求,在小孩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那个“不”字憋在嘴边,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更别说后面的字与句了。

        于是乎,现在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人窝在逼仄的单人病床上,互相抱着的样子看上去很滑稽。郁鸣为了文子铮能舒服一点,只好微微侧着身子把文子铮整个人都揽在怀里。文子铮把脑袋枕在郁鸣的肩头,闭着眼睛反复揉捏他的手指。郁鸣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文子铮看来很适合牵手。

        当闭着眼睛的时候,指尖与指尖的触感便会更加清晰。文子铮把自己的手插进郁鸣的手里,他们十指相扣。文子铮愈是用力紧紧握住郁鸣的手,郁鸣就愈是松懈力气。两个人都那么用力的话,会受伤。

        刚才踏进病房的那一刻,文子铮就从单人沙发上起身,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郁鸣。他们身高相仿,文子铮的头侧过去,就可以看到郁鸣因为呼吸而起伏律动的喉结,像是山峦在飞舞一样。

        “也不小心着点。”郁鸣半是嗔怪地说着的同时,抱住了文子铮。小孩瘦得厉害,身体也因为钝痛而微微颤抖。

        手指上的夹子差一点掉落,手背上打入留置针的地方也传来疼痛,但这些都不重要,就连拥抱在郁鸣出现之后也变得不重要了。拥抱已然不足够,只有亲吻才能短暂缓解文子铮这般如口渴之人缺水一样缺乏郁鸣的感情。

        从前他们也经常接吻,在维持包养关系的时候。接吻只是接吻,不包含任何过多的感情,就像是锦上添花一样,也能帮助彼此更快进入情绪。那个时候的接吻和蜻蜓点水也没有过多的分别,偶尔“情到浓时”才会伸舌头。

        可现在不一样了,接吻不再代表一个普通的动作,而蕴含着深一层的意味。是爱的传递,是想要更进一步亲密接触的邀请,也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向对方告知的动作。因为郁鸣是郁鸣,因为爱是爱,所以才想要接吻。

        文子铮接吻的时候并不温柔,技巧也颇为生疏,甚至不会换气。他几乎要把郁鸣的嘴唇都啃掉,也不知道该怎么伸舌头。最终还是郁鸣要回了主动权,吻到让彼此都欲望丛生。

        只是现在还不可以。

        两人坐躺在床上,文子铮钻进郁鸣的怀抱,放肆地享受着他的怀抱。从没有感觉如此自由过,从前觉得自己的身上有无数把枷锁,枷锁愈重他愈不愿意求助他人。可郁鸣把他身上的枷锁都卸下来,让他得以自由地呼吸。

        文子铮的嘴巴像是得了饥渴症,一定要亲着点儿什么才舒服。他捉住郁鸣的手,亲他修剪整齐的甲床,亲他柔软的指腹,亲他透着粉红色的骨节,亲他宽阔如大海的手背,再把他的手心捂在自己的嘴上,像是享受世界上最珍贵的葡萄酒一般,深深地吸进他手心的气味。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味道。洗手液加上市面上最普通的护手霜混合起来的味道,可在文子铮看来,这味道可以让他安心,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如此还不够,手上的味道还不足够,文子铮又把自己埋在郁鸣的颈窝里,细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他没办法准确形容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就好像是沐浴液混合了洗衣液的味道,但又觉得这其实是郁鸣自己身上的味道。就好像有的人的体味是汗臭的,有的人的体味就如鲜花一般芬芳。

        原来这才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这与剥洋葱不同,洋葱剥到最后也只是一颗会让人流泪的心。这好比是独自探寻一家拥有千年历史的酒庄,抓到一瓶葡萄酒就喝下去,以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再往前走就再抓一瓶,发现还有更好的,就好像永永远远也没办法找到更好的一样。因为永远都有更好的。

        郁鸣就像是酒庄,文子铮就是那个痴寻的少年。在找到更好的一瓶葡萄酒之前,他就醉了。

        他们之间也不说话,把所有的词语话语,都藏在动作的前进与放纵之间。郁鸣就这么看着文子铮玩他的手,像是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自己的手上一样。他把下巴搁在文子铮头顶的发旋上,从他的视角看下去,可以看到透过颤抖的睫毛的□□的鼻梁。

        郁鸣在想象,他不需要闭起眼睛想象,因为他想象的对象现在就在他的怀里。安安定定地。他想象着文子铮的鼻梁沁出汗的样子,想象着柔软的羽绒枕托起他的脑袋的样子,想象着他怀抱着迷离又虚无的眼神讨一个拥抱的样子。好乖,这世上没有谁比文子铮更加乖了。

        “郁鸣。”文子铮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

        “郁鸣。”又是一声。

        原来不是怎么了,原来只是想要喊他的名字而已。

        “嗯。”我在。

        “郁鸣。”

        “嗯。”

        多么幼稚的游戏,可他们就是玩得不亦乐乎。“郁”字念出来像是嘟嘟唇呼出一口极轻的气,“鸣”字抿起嘴又像是羞涩的少女。平平淡淡的名字,却像是永远在天空中飞翔的自由的鸟儿——不,不是鸟儿,是鹰。翅膀宽大到可以护佑文子铮的鹰。

        文子铮又拉过郁鸣的手,抚平他的手心,在上面写字。先是横着写“郁鸣”,再是竖着写“郁鸣”,后来又用繁体写“郁鳴”。“鳴”字不好写,擦擦改改多次,最后那四点像是文子铮的手指在郁鸣的手掌心里飞舞。

        夜真的已经很深很深了,比郁鸣刚刚到来的时候还要深。文子铮身上的钝痛并未消失或减弱分毫,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可他现在除非完全静下心来感受自己的身体,否则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正被爱意滋养着,已无暇顾及其它。

        手掌心上的瘙痒突然停止,郁鸣疑惑地低头看向文子铮,才发现怀中的小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看起来睡得是那样安详,让郁鸣不舍得吵醒他。肩膀已经开始酸疼,腰际也隐隐有不舒服,可要是离开就必定会吵醒文子铮。

        酸疼就酸疼吧,不舒服就不舒服吧,揽过文子铮到自己怀里的时候,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一夜有梦。即便是带着幸福入睡,也没办法不做梦。就好像一个人可以一边哭一边笑一样,既可以是高兴的,也可以是悲伤的,更可以是高兴与悲伤同在。

        文子铮的梦总是贴近现实到让他觉得可怕,压力很大的时候他甚至会害怕入睡,安眠药也无法阻挡梦进入他的大脑。他害怕郁鸣死掉,所以梦里郁鸣就死掉了,他害怕郁鸣离开他,所以梦里郁鸣就离开他了。

        他现在是幸福的,可幸福的时候并一定就要做幸福的梦。意识是幸福的,潜意识仍旧是痛苦的。

        十七岁的少年,总是会在现实中做关于未来的梦。成家、立业,有小孩。未来各自不同,但未来又千篇一律。文子铮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他当然想过,就像其他同为十七岁的少年少女一样。没有人会不在这个时候畅想未来。

        未来是基于现实上的,畅想也要有个限度。成家太遥远,遥远到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不可及,立业也不是很现实,尽管他非常想读大学,可实际上并不允许。于是乎对未来的畅想就是姐姐的病可以好起来,在这个庞大的基础上,他们的生活才可以越来越好。

        但郁鸣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文子铮从前对未来的想象,他贫瘠的想象力开始渐渐变得丰腴起来,就像是心中一直隐藏的那只饕餮兽终于被放了出来一样。有时候他甚至需要用理智来镇压想象力。

        在医院的这些天没什么事情可以做。除了换药打针就是换药打针,好在进步还是明显的,生活自理能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没事做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床垫过分柔软让他的伤口更痛,抱着那条会静电的毯子,忍不住开始想东想西。

        未来看起来很遥远,但其实已经递进他的生活了。读大学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姐姐从很难痊愈变成有极大可能治愈,就好像一直走在昏暗的地下通道,本以为永永远远也走不完,没想到再一次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地下通道的尽头站着背着光的郁鸣。

        饕餮兽对于文子铮所想象的未来并不满意,它还需要更多更多更多。不只是未来,还要未来的未来。未来并不再基于现实,而是长出了翅膀飞到空中,享受着疾风与骤雨。

        不只是要读大学,还要找到一份好工作,不只是要找到一份好工作,还要依靠这份好工作把之前的房子买回来,让姐姐重新回大学读书。当然,还要和郁鸣在一起。他们会住在一起,早上一起赖床也一同起床,一方刷牙的时候另一方准备早餐但还是会记得帮他挤好牙膏,洗碗不是互相推脱而是抢着做,出门前一定要接一个长长的吻,直到差一点儿出不了门。

        还要更多,饕餮兽在文子铮的面前张开了大口。

        晚上的时候总是文子铮先回家的,郁鸣会因为忙工作而晚一点。心情好的时候就做饭,咖喱鸡肉饭、东坡肉,还有郁鸣挑剔的清炒上海青。累的时候就叫外卖,边吃烧烤边喝啤酒,一听接着一听喝,喝到轮流跑厕所。酒精上脑之后看对方的脸都是红的,可是喝太多了没办法,只能相视之后了然大笑。

        不止于此。

        就像别的爱侣一样,恋爱谈得久了自然就要过渡到结婚。他们会讨论在哪个国家结婚,会因为意见不同而争吵,文子铮撅着嘴说今晚你睡沙发,结果晚上要睡的时候还是舍不得温暖的怀抱,把郁鸣叫进房间里。结婚的时候他们一个穿白色西装,另一个穿黑色西装,领口都是漂亮的纯色蝴蝶领结,像是要带着他们飞起来一样。姐姐会穿着绯红色的裙子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向郁鸣。

        结婚之后左手无名指就戴上婚戒啦。婚前还围绕在郁鸣身边不肯走的莺莺燕燕都飞得远远的,谁都知道他已经变成了“妻管严”,家里那位脾气可不怎么好呢。

        光是想想就要笑出声来,有时候也会自嘲一般地感叹“原来变成怪物之后的生活也很不错呢”。

        但首先,最最重要的,基于此才能有所有的未来的,是郁鸣要接受文子铮的告白。

        虽然还没有想好在什么时候,是结束了眼前这杂乱的一切之后,还是现在趁热打铁就把事情给办了。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仅如此,还要想好告白该怎么说。文子铮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既没有告白过别人,也没有被别人告白过。这些都是需要好好考虑的事情,但他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雏形了。

        饕餮兽暂时被填饱,心兽又跑了出来,趁着他睡着的时候钻进他的大脑里。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郁鸣拒绝了他的告白,在此事完全结束之后两人不再见面,就好像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巨大的梦一样。

        俗话说,想什么来什么。尽管不是发生在现实中,而是在梦里。

        文子铮梦到郁鸣拒绝了他的告白,接着他病愈出院,姐姐也顺利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他们重新回到了那套早就被卖掉的房子。他去读了大学,姐姐也去读了大学。只是,再也没有郁鸣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们过着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可文子铮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郁鸣。每次当他想念郁鸣的时候,心就会跟着身上的旧伤一起痛,痛到他满头是汗,只能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混着沙哑的声音喊“郁鸣”,可如何也喊不出声音来。

        惊醒!床上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在眼睛还没有睁开的时候就喊郁鸣的名字,以为他走了。他怎么可以走掉——

        眼睛睁开之后才终于看见郁鸣没走,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的同时也是睡眼惺忪的样子。疯狂跳动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刚才心电监护是叫起来了吗,文子铮什么都没听见。

        “做噩梦了吗?”郁鸣尽管还没有睡醒,却也本能似的问他,与此同时抱住文子铮。

        文子铮摇摇头,双手死死抓住郁鸣的衣服,把他的西装衬衫都抓皱。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是眼泪,盛不住了就全部涂到郁鸣的西装衬衫上,洇湿了一片又一片。

        最害怕的事情在梦里发生了,保不齐就不会在现实里发生。与其自我折磨自我幻想,不如快刀斩乱麻,把郁鸣的心彻底收入他的囊中。

        “我们在一起吧,好吗?”文子铮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并没有用上之前打好的告白草稿,那些草稿在此情此景之下看起来都太浮夸了。现在需要的就是最简单的话语。最简单最朴实的往往最能打动人。

        文子铮都带着哭腔了,他郁鸣难道能狠下心来拒绝?

        还真能。

        听到这话的时候,郁鸣先是愣了一下,文子铮能够感觉他的身体都僵硬了,接着是想要离开文子铮的拥抱前的些许挣扎,在文子铮的双手更加用力抓住他的衣服之下,便放弃了。

        郁鸣没有说话,但文子铮知道他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我们……我们先不要讨论这个问题。”郁鸣的声音跟着他的情绪一起踌躇起来,他根本没有想到文子铮会在现在说出这种类似于原子弹的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什么意思?”文子铮刚才的哭腔已经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咄咄逼人的语气。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过段时间再讨论这个问题。”

        既不是拒绝,也不是答应,只是在逃避。好,我知道了。既然你要时间,那我就给你时间,你要多久我就给你多久,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会一直纠缠你不放的。

        文子铮松开了怀抱着郁鸣的手,眼睛里早已不再是眼泪汪汪的样子了。他死死盯着郁鸣的眼睛,而郁鸣被他盯得后颈一阵电流过。

        “把床摇起来。”

        “我不要吃医院的早饭,你去外面买大肉包回来。”

        “豆浆要黑豆的,不要加糖。”

        “还有把脏衣服洗了。”

        像是故意要折腾郁鸣一样,文子铮把他使唤得团团转。郁鸣没办法,知道自己理亏,也知道小孩不高兴,点头哈腰地听他的吩咐,在大清早穿着西装跑来跑去。

        文子铮看着郁鸣忙碌的背影,彻彻底底下定了决心。既然是他想要的,那就一定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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