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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文子铮一开始是坐在沙发上的,他在郁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相册收好从书房里跑到了沙发上,又差一点儿忘记了自己脚上穿的还是郁鸣的拖鞋。赶忙把拖鞋扔到玄关,赤着脚跑到了卧室换上了自己的拖鞋。

        等到他从卧室里慢悠悠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走出来的时候,郁鸣正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对着玄关上看起来起飞又落下的拖鞋大眼瞪小眼——他明明记得出门前拖鞋是摆好的。

        “你回来啦。”文子铮揉着眼睛走过去,想要接下郁鸣手里的东西。

        “不用不用,太重了。”郁鸣来不及多想,换上拖鞋就拎着东西去了厨房,像是唯恐文子铮抢走一样。

        文子铮看着郁鸣小跑到厨房的背影,满脸都是憋笑的表情。他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得意。

        慢悠悠坐到中岛台对面的高脚凳上,看着郁鸣把从超市里购置的吃食放进橱柜和冰箱里。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以前和母亲去超市回来的时候,文子铮最喜欢看着文丽把他们一起挑的东西放进冰箱里的这个动作了。

        啊,是讨厌的上海青。郁鸣买的不是那种菜市场里散称的,而是包装好的。透明塑料盒子里放了两颗饱满鲜嫩的上海青,看得文子铮头皮发麻。

        郁鸣把上海青扔在中岛台上,文子铮便直起腰去够。这透明塑料盒子很大,大在文子铮觉得自己的手看起来都变小了。保鲜膜上贴着价格标签,文子铮看清那数字之后觉得手抖。最起码比菜市场贵了十倍,可哪怕换了地方,这也只是“崇明高档上海青”而已。

        “好贵。”文子铮忍不住吐槽。

        正在整理冰箱的郁鸣回头,略带讪讪地冲文子铮笑笑,“贵有贵的好处嘛。”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和妻子报账单的丈夫。

        文子铮自知没有资格对郁鸣的消费水准说三道四,他放下手中的上海青,“那今晚就吃这个吧。”他最讨厌上海青,偏偏文丽最喜欢买上海青,现在郁鸣也买了上海青。

        “你不喜欢吗?”郁鸣关上冰箱之后问道。

        “说不上不喜欢……”文子铮想要尽量表现得委婉一些。

        郁鸣把上海青从中岛台上拿走,放进了冰箱里。“那下次不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背对着文子铮,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你生气了?”文子铮先坐不住了。

        “怎么会。”郁鸣转过头,还是同以前一样笑眯眯又温柔地看着文子铮。“只是你要告诉我你不爱吃什么,这样我才不会买错。”

        看到郁鸣的表情如常,文子铮才放松了下来。他重新踏实坐回高脚凳上,手臂慢慢伸长像是一只伸懒腰的猫一样,半个身子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

        “不冷吗?”郁鸣仍旧在忙,可忙的同时也会分一半精力给文子铮。他看见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在深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滚来滚去,样子可爱极了。

        “不——冷——”文子铮拖着长音,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郁鸣把那两颗巨大的上海青放到冰箱的最里面,想着哪天熬粥的时候放进去,总比清炒的口感要好多了吧。他还买了很多速食面,尽管知道这种东西不健康,可馋起来的时候还真是想要顿顿吃。

        “有什么不爱吃的,可以讲给我听。”郁鸣就是这样的,说话像是知心大哥哥,再不想说的事情,被他这么一问也能一五一十全吐出来。

        文子铮还趴在大理石台面上,手臂伸长了不肯老实,非要抓着点儿什么。随手抓到了一袋吐司,胡乱揉捏着。

        “不爱吃的东西啊,那可多了。”吐司的塑料包装因为文子铮的揉捏而发出清脆的声音,“芹菜、山药、莲藕,这是排名前三的。”

        还好,都不是最常见的那种。

        郁鸣故意逗他,“那上海青呢,排第几啊?”

        文子铮的脸红了,哪怕是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也感觉自己的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尽管看起来在这段关系里很游刃有余,可总还是会因为郁鸣的几句话就害羞不已。

        “第四……”文子铮干脆把自己埋在手臂里。

        郁鸣不逗他了,脸上挂着笑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螺丝意面要放在冰箱旁边的橱柜里,黑胡椒瓶要收在洗碗机边上的抽屉里,还有为了不时之需的冻干蔬菜要放在柜子最里面的地方。

        原本还是空荡荡的厨房,一下子就满了出来,像是有人在这个偌大的家里藏了一个大厨。

        郁鸣喊文子铮的名字,小孩一抬头就看见亲亲男友正在摆弄旋转调料台,上面油盐酱醋摆满,都是文子铮从来没有见过的牌子,甚至还有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酱料。

        油醋汁又是什么?

        “好喔,那你以后要天天下厨了,我可不爱做饭。”文子铮撅着嘴撒娇。

        郁鸣最喜欢他撒娇示弱的样子,虽然也喜欢文子铮凶巴巴不讲道理的样子,可是撒娇的时候实在是太少,所以更加偏好现在。

        想要亲他,可又觉得现在是不是不太好。□□总是要控制的,常常放肆的话就会一泻千里。

        只是越看越忍不住。

        放下手里还没有整理完的东西,郁鸣就半个身子越过中岛台,托住了文子铮的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想要讲话之前堵住了嘴。先是舔舐文子铮的嘴唇,仿若蒟蒻的唇却有着人工无法模拟的味道,是如幻想中的云朵一般的甜蜜,接着是洁白的小小的牙齿,碰撞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舌尖触碰到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细小的微乎其微的锯齿,最后才是舌头,非要把文子铮给逼急了才同意与他共跳一支舌尖舞。是探戈,是交谊舞,又是芭蕾双人舞。

        文子铮的嘴角都是津液,时不时一滴两滴掉在深色的大理石台面上。他被吻得站不住脚,到后来全身都开始发抖。尽管上午已经有过一次,可现在再来一次又算什么呢。他昨天就觉得中岛台是个做坏事的好地方,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的脊背躺在大理石台面上的时候才有机会观察到厨房装的是什么样的灯,是那种会出现在艺术杂志或是艺术展里的灯。一颗圆润的灯泡挂在中间,边上是一圈又一圈如丝带一般的透明玻璃,黄色的灯光顺着弯绕的玻璃滑下来,落在他们的身上。

        这种玻璃一般人家是不会选择购买的,太难清理,一不留神就落满了灰,若是买了也不会选择挂在厨房里,到时候做饭就等于是吃灰了。可文子铮现在死死盯着的这盏灯,是那么干净,干净到他可以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红彤彤的,活生生的,一颗已经被亚当摘下来的苹果。

        还没看够,郁鸣又不准许他看了。好,那就不看。文子铮闭上了眼睛,让他的其他感官替他感受这一切。

        等到彼此都穿好衣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郁鸣的拖鞋就在边上,文子铮的拖鞋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踢到了客厅里,他赤着脚走过去穿,穿上了之后没再走回来,反而是走向了阳台。

        从前他是不喜欢落地窗的,没有安全感,尤其不喜欢擦得很干净的落地窗,站在一旁的时候总有一种要掉下去的错觉。现在他已经降落到了地上,再站在落地窗前的时候,竟也会想:这真是个好地方,说不定比中岛台还好。

        文子铮听见郁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从背后抱住了自己。熟悉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那种好闻的味道也包裹住了他们。

        落地窗外面灯火辉煌,可一点儿喧闹的声音也没有。月亮高高挂在天空,俯视着人间的一切。

        郁鸣凑到文子铮的耳边说话,一边说一边轻轻啃噬他的耳垂,“饿了吗?我等会儿煮饭给你吃。”

        文子铮被弄得很痒,他想要逃开,可却又被捉住。如此一来一往,他恍惚觉得郁鸣不是在问他“饿了吗”,而是在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

        “别闹了。”文子铮笑得咯咯,他扒拉开郁鸣环在自己的腰上的手,转过身推着郁鸣的背,把他往厨房的方向推,“快去吧快去吧。”

        郁鸣往厨房走,没有回头,可文子铮可以听见他的笑声。他看着郁鸣走进了厨房,系上了围裙,接着背过身打开了冰箱。这幅画面好美,温馨到他想要哭出来。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文子铮背过身去,把头靠在落地窗上。

        冷冰冰的,倒让人清醒。

        他拿出口袋里的智能机,虽然用得还不太熟练,但基本的功能都已经掌握了。打开通讯录,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嘟——嘟——接通了。

        “喂,姐。”

        “嗯,好着呢。这几天忙,不能来看你了。”

        “对,手术日期已经定了,钱你也别操心,好好养身体就行了。”

        “郁鸣?他好着呢,养得白白胖胖的。”

        “知道了,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再见。”

        文子铮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落地窗上,他的左边肩膀全部贴在了上面。固然心中还是会怕落地窗因为承受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量而碎成雪花,自己也会从四十七层坠落,可心中还是有隐隐想法,如果真是这样也不错。

        生命停止在他最幸福的时候,尽管他知道如果活下去的话还会有更幸福的时候。

        手机还是舍不得放下来,又给李成和打了一个电话。李成和还是和以前一样,接电话很慢,慢到文子铮以为他不会接电话了。

        “喂。”

        “还没,你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就好。”

        “再见。”

        电话才打了十五秒就挂断了,寒暄也只是那么几句。文子铮本来就没有什么话和李成和说,平常他也只是叮嘱这个“便宜爹”要好好注意身体,现在他没这个力气,索性就不说了。

        冰冷的玻璃都被他的身体给捂热,外面绚烂的城市夜景也看得生腻。也不知道这小脾气是从哪里来,像是在踹拖鞋一样走过去把窗帘“刷啦”一声拉上。

        小少爷把自己扔进松软的沙发里,又在沙发缝里摸到了电视遥控器,尽管用得不熟练,却已经知道该怎么用了。调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喜欢的,于是又回到了常年轮播于各地方台的狗血电视剧。

        这次的戏码是意外怀孕。

        文子铮滑下来,把脚翘在茶几上,一边看得那些狗血不能停的戏码,一边庆幸自己不会怀孕。他的嘴巴寂寞了,又去拿茶几抽屉里的饼干,刚拆开来就听见厨房里喊“少吃点”,于是文子铮也回“知道啦”。

        饼干刚刚送到嘴里,他就笑起来了。

        郁鸣现在觉得自己又是完美丈夫又是操不完心的老妈子,之前尽管知道文子铮年纪小,可从未觉得他和别的同龄小孩一样,只觉得他很成熟,成熟到令人心疼。现在算是体会到了,他是真的找到了一个“便宜儿子”当男友。

        俗话说大三岁抱金砖,那自己大文子铮十三岁,这小孩岂不是至少抱了四块金砖。真是便宜他了。

        “世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老公呢。”郁鸣打开抽油机之前,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发。

        他做饭一般,可这一般也是自己评的。作为品尝过郁鸣手艺的俞建,他的评价是虽然不能出去开店,但起码饿不死自己。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哥出去开店,虽然说不上是世界最好,怎么着也能评上区里前几吧。

        可如果有人到郁鸣家吃饭,他还是会谦虚地说自己手艺不好,请各位见谅。

        那种大饭店里的大菜,他是不会做的,一来麻烦,二来容易失手。简单的家常菜他倒是会的,炒个蔬菜烧个荤菜炖个汤是绝对没问题。家里面请过阿姨,有时候郁鸣觉得阿姨的手艺还不如他。

        唯一吃亏的就是记忆力不好,总是记不住菜谱,要一边做菜一边看,就给人留下了厨艺不咋地的初印象。

        就两个人吃,一个蔬菜一个荤菜就够了。真是可怜了他精挑细选的上海青,那家超市今天的上海青漂亮得就像是玉雕出来的一样,炒出来肯定油光水滑。

        想到这里,郁鸣又甩了甩他的头发——这么好的老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文子铮则完全忘记了郁鸣的叮嘱,一盒饼干拆开了之后就停不下来了,就像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一样,开始了就停不下来了。

        上午买的抱枕,晚上就乖乖呆在他的肚皮上,变成了饼干屑的新落脚点。深色的抱枕上,都是一粒一粒如大雪花一样的饼干屑。咔嚓咔嚓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电视里那一耳光的声音。

        可他并不是很放松,尽管看起来很放松,也很想要自己放松下来。饭后他就要去看心理医生了,不仅要去看,还要讲述自己受苦受累差点儿死掉的经历,多么恐怖,就好像是要他再经历一遍一样。

        想要说“不”,想要说“改天吧”,想要说“我不想去”,可想要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文子铮选择憋回去,不给郁鸣增添烦恼。可自己心里还是委屈,把饼干咬得咔咔响。

        再怎么狗血的剧情也看不下去了,哪怕是狗血淋到头上也没有办法吸引文子铮的注意力。他想到心理医生,就免不得想到那件事。感觉上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像是一场枯萎的噩梦,可理智还是告诉文子铮这并不是梦,而是□□裸的痛苦的现实。

        他是真的经历了这些。记忆是真实的,身上的伤是真实的,心里面看不见的伤口更是真实的。

        想来明天又要去医院换药了吧。文子铮一点儿也不怀念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怀念那些换药的痛苦,更不会怀念那里的单人病房,尽管他在那里勾着郁鸣做了坏事。

        饼干也没胃口了,哪怕这是一包刚刚拆开的他最喜欢的海盐芝士饼干。文子铮像是小孩装大人一样叹气,因为顶着这张脸就没人会把他当成真大人。饼干盒放到茶几上,把抱枕上的碎屑拍进垃圾桶,关掉电视机,又在沙发缝里摸索着灯的遥控器。

        哪一个是客厅的水晶吊灯来着?

        文子铮一个一个试,第一个按钮是阳台的边灯,第二个按钮是走道里的灯,第三个按钮是啥?怎么没用?厨房里喊了才知道,哦,原来是那个不好清理的丝带灯。文子铮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把厨房里的灯给打开。

        最后一个按钮才是高高悬在他头顶的水晶吊灯,在摁下按钮的那一瞬间,客厅里陷入黑暗,唯一的光源变成了厨房里的灯。

        文子铮把遥控器随手一扔,不知道又掉进了沙发缝的哪里。他趴在沙发扶手上,往厨房里看。

        他的亲亲男友,他的爱人,郁鸣,戴着框架眼镜,系着围裙,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漂亮的上臂,现在正在给他做饭吃。

        好幸福喔,幸福得要掉金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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