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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从小郁鸣就知道,郁连山的脾气捉摸不定。

        以前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比如为什么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也要把他接回来,为什么要送他去贵族学校又强硬地把他送出国,为什么生气自己的性向却也只是生气而已。

        渐渐长大之后开始慢慢明白,郁连山把他从许宝芹那里接回来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一半郁家的血,还没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血缘鉴定;把自己送去贵族学校也是为了不失面子,却从未关心过郁鸣在这样的学校里是否开心,把他赶到地球的另一边也是因为郁鸣那场轰轰烈烈的出柜。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说也罢。

        心里烦的时候就想抽烟,可又不想大清早的身上都是烟味,文子铮会不喜欢的。

        郁鸣挂了电话,站在安全通道的窗口边,看着外面的日头越来越好。他的指尖不停敲打窗口的铁框,好像规律的响声就能使心里平静下来似的。

        沈牍还是那样神出鬼没,知道郁鸣有男朋友却还和他装出亲密的样子。他已经知道郁鸣产生了怀疑,三十岁的男人过去经历的一切,都让他在现在更加成熟,也更加警惕。

        不好玩,在楼梯平台拐弯的时候沈牍撇了撇嘴,还是那个小孩更好玩一点。

        和郁鸣对上眼睛的时候,沈牍又笑了,他从灰色运动裤的口袋里拿出一盒女士烟,对着郁鸣挥了挥,意思是要不要抽烟。

        为什么沈牍总是可以这么怡然自得?郁鸣抬头看着站在楼梯拐角平台上的沈牍,突然有一种想要冲过去在他脸上来一拳的冲动。

        “不了,他要起来了,我得走了。”郁鸣觉得自己的话都仓促,转身离开的时候像是逃跑,在开门之前补了一句“再见”。整个人像是一块巨大的冰石的内里在疯狂燃烧。

        沈牍在郁鸣走了之后,咚咚跑下楼梯,他的脚步还是那样重,从来不避讳任何。推开安全门,看着郁鸣走回去的背影,软拖鞋踩在瓷砖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们昨天做了吧,郁鸣的背影是那样潇洒。沈牍笑了,点了烟看着郁鸣关上门。此刻只恨这房子隔音太好,夜里他是一点儿动静也没听到。

        就算隔音不好,郁鸣也不会让沈牍听到任何的。他的手心里还有文子铮留下来的咬痕,牙齿圆圆小小的,力道倒是足,连血痕都出了。

        郁鸣不气,只是笑,觉得这是爱的痕迹。要是能留在手心里一辈子也好。

        “起了?”郁鸣看见文子铮嘴里含着牙刷在客厅里晃荡,便问道。这话虽然是问句,可就像是“吃过了吗”一样,是关心。

        文子铮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牙膏沫糊了满嘴,想说话却也只是咕嘟咕嘟,像是金鱼吐泡泡。他又着急忙慌跑回洗手间,差点踩掉拖鞋,吐了牙膏沫之后站在门口喊,“饿得要命!”成年了就是不一样,撒娇都更有底气。

        “好,我去做饭。”郁鸣冲着文子铮笑,一点儿看不出他刚才烦恼到把自己的手指骨都砸痛。

        白粥吃了升糖,郁鸣不爱吃,也看不出文子铮爱不爱吃,索性直接当他不爱吃,自己也不去问。超市里的速冻馄饨和云吞吃了个遍,前几天吃过晚饭之后消食去逛超市,看到了冰柜里新上的抄手,虾仁馅儿的,郁鸣问文子铮要不要吃,文子铮问抄手是什么意思,和馄饨有什么区别,郁鸣说他也不知道,先买了再说。

        郁鸣走神,锅里的水烧开之后直接下了抄手,里面的沸水溅到了手腕子,刚好落在了那条丑陋的肉虫上。

        好烫,打开水龙头让水哗啦啦流在烫伤处之前还记得要改小火。看着肉虫渐渐变红,郁鸣又不小心走神了。

        那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后妈,另一个是大哥。他睡得太死,手机又调了振动,一个都没接到。信息几乎是滚动发来的,说是郁连山夜里小中风了一次,让郁鸣回来看看。

        小中风,那就是不严重的意思。郁鸣很想狠下心来说自己没时间,可恋爱之后他觉得自己愈发软弱了,根本不想做一个强硬的人。

        “早上吃什么啊?”文子铮的声音渐渐变大,郁鸣赶忙关掉水龙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把手藏进裤兜里,转头去关火。

        尽管改了小火,可抄手还是熟得过头了,一半是熟的一半是烂的。郁鸣叹气,把好的那一半盛出来给文子铮,烂的那部分就留给自己,仿佛这是金科玉律一样。

        “抄手。”郁鸣笑着,把两个碗摆到餐桌上。

        文子铮对郁鸣是一点儿也不客气。他仗着伤好了,在餐桌上大剌剌伸出腿,赤脚踩在郁鸣的拖鞋上。郁鸣也不收回脚,就这么让他踩着。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拿起勺子前文子铮问郁鸣。

        郁鸣的工作自由,好处是不分平日和休息日,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照顾着文子铮,坏处就是有时候休日也要工作。

        本来是没什么事情的,昨天才是文子铮的生日,旖旎的余韵未了,去哪儿也不如躲在爱巢。

        可文子铮想着是不是该去看看姐姐,又怕郁鸣觉得自己冷落了他,郁鸣则想着是不是该回家一趟,可回家又不能带着文子铮一起去。两个人此刻各自心怀鬼胎。

        郁鸣踌躇,沉默着看了一眼文子铮的眼睛,低着头用勺子搅和碗里烂掉的抄手。肉和皮烂在了一起,汤水也是白色的,只是融不进,白又沉到了底下。

        “要回家一趟,说是出了点事情。”郁鸣说得模糊,也不说是回哪个家,更不说是出了什么事情。

        文子铮感觉像是在最欢呼雀跃的时候,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他还穿着衣服,那冷水湿了衣服,布料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能说什么呢?也许昨日或前日还能撒撒娇,可今日就不能了。成年了,是大人了,不能再耍小性子了。成年真不好。

        一口抄手噎住,文子铮咳嗽了两声,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要我陪你去吗?”这话问出来的意思就是没办法一起去了。

        郁鸣摇摇头,拒绝文子铮成了一件难事,“我去去就回。”也不直白拒绝,只是婉转地推开对方的手。

        文子铮又不说话了,他只是闷头吃,也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若是说开心,那绝对就是谎话,若是说不满,倒也没什么不满,他知道郁鸣的家庭,也清楚自己是没办法一起跟着去的。

        两只碗都见了白底,郁鸣起身准备收拾,文子铮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颜,推着他从餐厅出去。

        “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出门吗?我来收拾吧。”尾音都上扬,像是小狗甩着尾巴在邀功请赏。

        郁鸣还犹豫,哪怕文子铮使了劲儿推着他的背,也要回头看几眼,好像餐厅里有什么他割舍不下的东西一样。

        “我可以的,你去换衣服吧,乖。”小大人一夜之间变成了真大人。

        把郁鸣推出了餐厅,文子铮就小跑着回去,像是怕被抢了活儿似的。其实没什么活儿,就是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再拿抹布擦一下桌子,可文子铮就是乐得这么做。

        小大人变成了真大人。

        刚才兜头浇下来的一盆冷水湿了他的衣服,现在他的衣服又在顷刻间干爽了起来。碗筷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像是文子铮清脆的笑声。

        他还是有自己的生活的,哪怕他们深爱彼此,他们还是有自己的生活的。

        “要尽快成为大人呐。”文子铮自言自语着,洗碗机的柜门“嗙”一声关上。

        郁鸣比文子铮想得更多,好像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他比文子铮大十三岁,不,现在应该说是十二岁了,总要多承担一些责任吧。

        衣帽间里有一扇镜子,郁鸣对着镜子整理领带,又犹豫该不该穿正装过去。家总还是家,可家又不是家。

        领带总也整理不好,索性就不系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严肃到像是要去开会,也许不应该这样穿,郁连山看了又要皱眉。

        郁鸣三十岁了,早过了什么都不懂却本能要讨好郁连山的年纪,可这仿佛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总也改不了。

        西装最终还是脱掉了,郁鸣换了一身休闲装。上身是深灰色连帽卫衣,下身是涤纶墨绿色九分裤,外面套了一件大衣,热了就脱掉。

        郁鸣从衣帽间走出来,文子铮已经在玄关那里等着了。他的小孩,他永远的小孩,像是献宝一样,打开鞋柜,手一挥展示里面的鞋。

        “穿哪双?”就连声音也是昂扬的,刚才那盆冷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郁鸣也笑,笑着走向文子铮,连帽衫的帽绳一长一短,文子铮垂眼帮他整理。

        白色低帮帆布鞋上脚,郁鸣低着头穿鞋,看不到文子铮现在的表情。他一抬头,就看见文子铮手里拿着车钥匙,递给他。

        “谢谢。”

        “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文子铮把郁鸣送出门,关门之前讨了一个香吻。不是郁鸣早晨送他上学的那个轻吻,吻太轻,有时候胃口大了也觉得像是没吻过。这次是深吻,吻到郁鸣进电梯向文子铮招手的时候,唇上还有感觉。

        电梯门关了良久之后,文子铮才把门关上。他一直盯着郁鸣,没注意到沈牍就站在安全通道那里看着他。

        爱巢还是爱巢,无论郁鸣是否在家,都改变不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文子铮踩着拖鞋,脚后跟跑到了瓷砖地上,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深紫色的植绒外套。他现在喜欢从郁鸣的衣帽间里找衣服穿,身上穿着男友的衣服的时候,就好像是在和对方拥抱一样。

        客厅朝南,太阳总是毫不吝啬地照进来,昨夜的月亮亦是。文子铮想到这里,脸就不自觉地热了起来。他晃悠悠地走过去,拉上了窗帘,宽阔的房子里一下就暗了。

        晨起的时候还想着,今天要不要拉上郁鸣去看姐姐。他的日子单调,哪怕恋爱了也单调,无非就是姐姐、郁鸣、学校,几个地方跑来跑去。

        文子铮拿起手机,一边给姐姐打电话,一边走向郁鸣的衣帽间。刚才他换下来的西装还躺在深木色长凳上,裤管垂到了地上。文子铮坐下来,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听着规律的“嘟——嘟——”声,把郁鸣的西装叠起来。

        姐姐除非不方便,否则接他的电话总是快的。她不像李成和,更像是文丽。

        “姐,今天我来看你呗。”文子铮的声音很是畅快。

        叠得整齐的西裤躺在文子铮的大腿上,上身西服还在手里,攥紧了肩膀处等着文子铮的下一步动作。

        “天儿这么好,我推你出去走走。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顺道带过来。”文子铮讲电话入了神,手里的衣服越攥越紧。

        “这有什么的,我们之间还分你我啊——”耳朵贴着手机屏幕出了汗,文子铮松了手里的衣服,换了另一只耳朵听。

        “郁鸣就不来了,他有事,而且我也有话要和姐姐说。”前半句还是欢天喜的,后半句又沉静了下来。

        “知道了,等我啊,拜拜!”文子铮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长凳上。

        刚才他讲电话太入神,完全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一件昂贵的西服,等到回了神之后,西服已经没办法看了。

        文子铮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不会熨衣服,从前看过妈妈熨烫衣服,后来搬了家那熨斗就不知道扔在哪里了。文子铮自己住,也不熨衣服。

        反正这西服本来就皱了,文子铮又眨巴眨巴眼睛,憋着笑抿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把郁鸣的西服给叠好,放在了早就叠好的西裤上。

        又踩着拖鞋走出去,白嫩的脚终于踩进了拖鞋里,不再贴着瓷砖地。

        天渐渐热了起来,人也总是懒洋洋的。文子铮站在客厅里,突然忘记了自己出衣帽间是要做什么,他挠了挠头,环顾四周也想不起来。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文子铮小跑过去,棉拖鞋与冰冷的瓷砖接触,沉闷的“啪嗒”声连续。

        是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文子铮想。在手放在门把上的前一刻才想起,刚才郁鸣出门的时候是带了钥匙的,何必要摁门铃。

        从猫眼里望出去,一个长相堪称艳丽的男人站在门口,文子铮本能蹙眉,而后又想起这人就是之前和郁鸣在安全通道里抽烟的那个人。他们那时是那么亲密。

        文子铮不想开门,低着头摁下可视门铃,他的语气不善,“哪位?”

        “四十八层的沈牍。”声音通过电子传播,听起来有些扭曲。

        “有什么事吗?”连着这句话,文子铮的鼻息叹出了一口气。

        沈牍也不在意文子铮不给他开门,把手里的针织环保袋拎起来,放在可视门铃前晃了晃,“厦门的大芒果,我一个人吃不完,分给你们。”

        黄鼠狼给鸡拜年。文子铮翻了个白眼,却又不好发作,不然就显得自己小气。

        “你放在门口吧,我等会儿拿。”他不想开门,也不想近距离看到沈牍。

        “就你一个人在家?”沈牍问道。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只有坏人才问得出来。

        文子铮不想回答,伸手摁掉可视门铃之前,就听见沈牍说:“我叫沈牍,三点水的沈,无案牍之劳形——”

        谁管你叫什么啊!

        可视门铃上的小小显示屏一片漆黑,文子铮没有看到沈牍那仿佛彼岸花一样的笑容。

        因为不想在郁鸣面前显得自己小气,所以文子铮从来不在他面前说什么,就当作根本不知道沈牍这一号人的存在,可心里总还是不舒服的。

        虽然还没到生气的地步,也知道郁鸣根本没做错什么,可走进衣帽间看到长凳上叠好的衣服还是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文子铮一巴掌拍在衣服上,动作的结尾处到底是收了力,郁鸣的衣服上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巴掌痕。

        郁鸣的衣服替郁鸣受了文子铮的气。

        当文子铮全身上下包括内裤,穿的都是郁鸣的之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略微好了一点儿。无论如何,沈牍也不可能比自己更和郁鸣亲近了。

        坐在玄关的凳子上穿鞋的时候,听见门外有细碎的响声。难道是沈牍?文子铮指尖使了力气系上鞋带,颇有不满地打开门,可门外什么都没有。

        环保袋里的芒果静静地躺在那里,文子铮看一眼就仿佛闻到了芒果的清甜香。

        他盯着长长的走廊,又盯着安全通道的门,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错觉,文子铮告诉自己。沈牍再怎么样,也做不出什么坏事的。他蹲下来,拎起环保袋,转身走进了玄关,门也随之关上。

        把袋子放在中岛台,文子铮想要离开,可走了两步又回来,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芒果。芒果很大,表皮还泛着青色,乖乖躺在冰冷的中岛台上。

        文子铮盯着这颗芒果看,到底是舍不得丢掉,抿着嘴把它放进了冰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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