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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并非…”

        青年神色冷凝,摆出一个抵御的姿势,“还是圣上觉得,臣身体不好,无法侍寝,无利于社稷朝纲?”

        这都哪跟哪啊,宁晴安听他越说越离谱,不由头疼起来。姜宸睿已经盯上他了,宋锦意的才能,不该埋没深宫死在党派之争中。

        她揉了揉额角,大抵自己真的不适合当个帝王,空有一腔孤勇,却没有降龙伏虎之术。脑中又想起了宁弘修,若是前太子的话,会怎么解决呢。

        他是正统按照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养大的,除了心狠,大概所有都比她做得好吧。

        这点退意很快捻灭,宁晴安不是个喜欢回头的人,既然走到这一步,总要继续下去。

        女帝与宋贵君不欢而散,当晚张俞平带着内侍将重华宫的奏折搬回了御书房,宋贵君盛宠一时的流言不攻自破。

        李茵伤了只眼,太皇太后带着端和公主兴师问罪,被羽林军围在殿里两个时辰,宁晴安在御书房看书,凉风吹过下意识想叫人关窗,生怕冷了房内的另一个人。

        刚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音里,又生生吞了下去。宋锦意生了气,她也不敢凑上前去自找没趣。

        其实也不是不想解决,总归是后宫的妇人,翻不出什么风浪。她只是心烦,一时间所有人的愤怒都对准了她。

        姜宸睿嫉妒、宋锦意烦恼,甚至还有太皇太后的兴师问罪,她站在事态中央,身前身后空无一人。

        好像一直是这样,原来还有姜宸睿站在她身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深秋的风沿着窗缝刮进来,像是刮进了心口。女帝的胸腔被人开了个黑洞,里面刮着黑乎乎的冷风,吹得骨头都是麻的。

        “圣上,圣上大事不好了。”

        宁晴安皱眉,盯着张俞平青瓜似得脸越发生气,她心里不痛快,连带着看人也带了火气。

        抬头盯着来人,大有一副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孤就活剐了你的气势。

        被女帝的眼神一瞪,张俞平缩着脖子,捋顺了气息,这才说道:“太皇太后把宋贵君带走了。”

        “什么?”

        她明明警告了李茵,不等细想召集侍卫火急火燎赶往慈宁宫。路上张俞平将原委和盘托出,太皇太后去找女帝问罪,被羽林军围着,本来都准备回去了,也不知宋贵君如何得到了消息,怕人为难女帝,便自己跑去招了。

        她是带着人跑去慈宁宫的,一群带刀侍卫如狼似虎闯入慈宁宫,吓坏了一干宫女姑姑。端和长公主在内殿,还未晓得外间发生的事,太皇太后又急又气,抖着手问她是不是要弑亲。

        没瞧见宋锦意,她心头更急,哪还顾的人什么仁孝之道,挥手让侍卫搜宫。

        宁乐阳扶住太皇太后,哭着问女帝是不是真的要屠杀手足至亲,宁晴安冷着脸不去搭理她。端和长女李芊和世子李珩站在一起,用仇视的眼光瞪着她。

        整个慈宁宫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独独女帝,凶神恶煞像是活面阎王。

        “回圣上,没有。”

        侍卫首领没说完被宁晴安止住话头,“宫里的手段孤都知道,外间没有,就劈开慈宁宫,掘地三尺也要找!”

        她抽出侍卫首领腰间佩刀,刀刃划在绒毯铺就的地板上,细软的绒毛被利落切成两段,雪亮的刀片划过她冷凝的脸,带出一段刺骨寒意。

        又是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上来说找到暗门,宁晴安心口一窒,拎着刀闯入内殿,入眼是男人被撕扯破碎的衣衫,道道血痕鞭痕刺入眼中,一片惨红,看的人头皮发麻。宋锦意倒在血泊中,不知生死。

        火焰瞬时烧到眼角,她握着刀一步步朝里走进,脸色惨白如索魂的恶鬼。

        端和公主站起身惊叫:“宁晴安,你想做什么?你要杀你的亲姑母吗?”

        她说着扑上来撕扯女帝的衣衫,刀锋划过,银光顿闪,端和公主捂着左臂后退几步,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手臂。

        “亲姑母?孤看,你是想去见你亲哥,孤不妨送你一程。”

        “安儿!”太皇太后被人扶着急促赶来,“你姑母只是想给茵儿出气。”

        说罢又怕宁晴安生气,又补上一句,“不过是个男人,回头哀家再从世家子弟中挑几个,最不济去外面寻几个貌美的,你,你莫要胡来。”

        世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刀没架到脖子上从不知道悔改。

        “他不是普通宫妃,他是孤的贵君,明日就是皇贵君,以后是孤的凤君。”宁晴安一字一句说着,将视线从端和转到李茵:“李茵郡主肆意妄为,褫夺封号,降为庶民。”

        端和尤自不服,还要起身辩驳,女帝已再次看她:“端和公主不敬圣上,即刻逐出宫去!”

        “安儿,安儿,现在已经夜深了,私开宫门惊动朝野,明日让百官如何议论你姑母!”

        太皇太后还想求情,宁晴安刷地收刀,周围安静下来。她示意内侍带宋锦意离开,临到太皇太后身边时才轻声开口:“皇祖母,今日不杀端和,完全是您的面子。可别让孤,难做了。”

        深夜重华宫灯火通明,御医被全部召去为宋贵君看伤,男人白日被滚水烫过,中途被李茵打岔未能上药,如今与鞭伤混在一起,中衣黏在伤口上,撕开血肉模糊一片。

        周上卿和姜上君带人探望,被张俞平拦在门外。

        小黄门擦了擦额间的汗,只说女帝下了禁令,除了御医谁都不许进出重华宫,整间宫室被侍卫围成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宋锦意脸上浮出不自然的潮红,中途发了高热,御药局的人参灵芝不要钱一般涌入重华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守着这位贵君,用药格外斟酌,深怕轻了重了这位贵人一命呜呼。

        女帝夜闯慈宁宫的流言随着夜风传入六宫,说是这位宋贵君因祸得福,被太皇太后抓走引得女帝恻隐之心,当下要立他为凤君以表心意。

        这话传入后宫,六宫众人彻夜难眠。有人咬牙切齿,摔碎了几个珠玉宝瓶;有人摇扇轻笑,稳坐钓鱼台;更有甚者,想要闯宫找女帝当面问个明白,被羽林军拦在门外,如丧家之犬。

        这位更有甚者,就是甘泉宫的贵人。被拦在外面,自然还有其他门路。比如手底暗卫,比如冷面杀手。

        等黄金柳无声无息将女帝掠回甘泉宫时,年轻的帝王双目猩红,正怒瞪无礼扯住她衣襟的蒙面杀手。

        “姜宸睿,管好你的狗!”

        一身黑衣的死士像是在黑夜中穿行的夜鸟,悄然隐入黑暗。

        “想见圣上一面真是难啊,外有羽林军,内有御医,臣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到底哪点吸引圣上。”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宋锦意的不屑,像是想到了白日的情景,又出言讽刺道:“对了,连杀人,还没有你利索呢。”

        宁晴安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胸中怒火,“今天晚上,是你报信重华宫,说太皇太后去问罪的吧。”

        姜宸睿点头,一身紫衣随风飘荡,在漆黑的夜里闪着妖异的紫光,“圣上还是那么了解臣。”

        他说着朝宁晴安走近半步,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声音极小,通过夜风一字不拉传入女帝耳中,“你不知道,他一边咳一边跑,生怕跑得慢了你受欺负,差点喘死在宫道里。”

        说道此处他的声音里带着愉悦,看着女帝的眼眶又红了半分,不由再近一步,勾住她的下颌:“怎么,你心疼了?宁晴安,才相处多久,你对一个质子心动?”

        姜宸睿神态癫狂,大有女帝说出两句不称心的,他就活撕了人的气势。

        一滴滚烫的泪从宁晴安眼角滑落,她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出来,那滴眼泪顺着眼角一路流到姜上君指尖,隐入肌理间消失不见了。

        姜宸睿像是被吓住一般松开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想找块帕子给她擦眼泪。女帝从未在外流过眼泪,哪怕母妃去世之际,在外也是有条不紊办理丧仪,此时变故让他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钰尧,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带兵反了,梦见你豢养私兵,要我做个傀儡。”

        她的声音沙哑,不去回应姜宸睿的话,反倒将难题一个一个抛给他。

        “钰尧,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让我做个傀儡皇帝呢?”

        宁晴安心头打鼓,如果他承认了,两人能回到从前吧,她可以开诚布公,袒露心扉,将后宫的公子贵卿散去,赔上性命,也要再信他一次。

        这个时间的姜宸睿和宁晴安,本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她没想过对付他,大梁她拿到手了,做公主时身不由己,哪怕当了女帝,依旧身不由己。

        她抬眼看向姜上君,红彤彤的眼睛像是一只委屈的兔子,像是,凤鸾殿养的那只兔子。

        “没有,安安,我心悦你,对权势并无贪慕。”

        宁晴安眼中的希冀破碎,整个人随着姜宸睿的话语仿若坠入冰河,冷硬的碎冰划破血管塞入躯体,冷得她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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