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月回溯·中
忽然间，从眸中穿插的画面消散，星芒回想起第一次遇见柚木普时的场景。
那时的少年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笑，被强烈阳光照得透明的身体，似乎伸手就能接到不真实的光芒，他蹲在宁宁面前，用手托着腮，语气像刚才那样温和，却带着平静——
“人类是很容易死掉的啊，对吗？”
那时星芒还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现在心中却泛上一股酸涩，仿佛回涌到口腔内，她动了动嘴唇就能尝到嘴中苦涩的味道。
人类的确是很容易死掉的啊。
以前星芒总觉得“死亡”这个词离自己太遥远，可是当少年如此鲜明地闯入视线中时，她发现自己离死亡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近。
那样微微笑着的柚木普，她真的没有意识到他早已死去。
——直到他温热的手覆盖上她的眼睛时。
柚木普原本还等着看小班长无奈又开心的模样，却措不及防地感到掌心中一片湿濡，他盯着女孩儿宁静的脸庞整整几秒，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羽生你怎么哭啦！？”少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柚木普左右看了看，连忙从后桌的桌肚里抽出好几张餐巾纸递给她，“对不起嘛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星芒愣愣地看着他，只感觉眼前的柚木普被什么模糊了。听见柚木普着急忙碌的话，她低着头接过餐巾纸，用空闲的左手去触碰自己的眼睛。
一片温热的湿濡。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星芒哭了出来。
她想开口说没事，可是一张口却猛然泛上难过和酸涩，眼泪落得更加厉害。话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喉咙里呛出几声呜咽，眼圈红了一片。
无言的难过占据了主动情绪，星芒慌忙地抬起手擦掉泪水。可擦了又擦，反反复复地将眼睛揉红，愣是没有能够擦干净。
柚木普又疑惑又慌张，仿佛哭的那个是他一样。他哭丧着脸用纸巾给她擦干眼泪，近似央求地小声道：“……星芒，别哭了。”
他说到太小声了，可星芒却听得很清楚。
她哽咽了几下，渐渐收回汹涌的情绪。
从朦胧的泪眼中，星芒看见少年慌张的面庞和绯红的脸颊，他那样普通，连递纸巾的动作都和其他男生一样急忙，甚至还因为着急将前桌的纸巾盒都抽掉在地上。
如果真的就这样该多好啊。
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普通又简单，活得开心自在该有多好。
星芒这一刻无比地难过着，可是她却突然间笑出了声，甚至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可是太好了啊，就算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她却实实在在地见到了鲜活着的柚木普。
难过与庆幸交杂在一起，她胡乱地抹干眼泪，声音翁翁地：“柚木同学，下一节是什么课？”
“……？”还不明白星芒为何突然情绪转变这么快的柚木普微微错愕着，下意识脱口而出，“体育课，大家都已经下去了。”
然后他看见，他的班长朝他伸出了手。
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
柚木普看见她在笑，她笑着说：“柚木同学，我们一起逃课吧。”
轻风按捺清香，穿梭在空气里打转。
旧校舍后面的花园有一片池塘，那里可以看见最漂亮的月色，繁花点缀了这条无人问津的小路，仿佛是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入口。
星芒从未来过旧校舍周围的地方，但是身体本能却熟练地让她穿过地上层层藤蔓，一直走到小路前面。
身后的柚木普踉跄一下，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注意脚下的藤蔓，同时嘴上道：“羽生你小心一点啊！这里的藤蔓真是又多又烦又会绊人……”
“是柚木同学你才该小心一些吧。”星芒没回头，扬声回复了一句后便继续往前走着。
柚木普不开心地撇嘴，但眼神却好奇地到处看：“欸欸羽生，这里好漂亮啊！”
“是啊，以前在天台吃饭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片湖泊。”星芒自然而然地就接上了话语。
虽然这并不是她的记忆，但是却真实存在在她的脑海里——非常奇怪的感受。
“羽生！”就在她发呆的空隙，柚木普惊喊着她，“你在干什么啦！”
说着，少年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拉着星芒的胳膊，稍微用力了些星芒就被带入了怀里。
因为惯性而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愣了。
星芒因为柚木普在倒地前伸手护着她，所以并没有受伤，只是胳膊被撞到红了一片。
但是在她身下的柚木普就不一样了。
承受了大部分倒地的冲击和摩擦，柚木普略微吃痛地眯着眼，他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发现那里被藤蔓缠绕的树枝猛然划破了，刚才没感觉到，但现在一股股热意和痛楚传上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如他满身伤痕累累的痛楚。
柚木普目光暗了暗，随即攥紧手心，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扶着星芒，少年声音无奈：“羽生，没事吧？”
他用右手支起身子，伤口处被按压刺激出血液，悄悄染上了藤蔓。可柚木普却连神色都没变过，反而重新笑起来，轻松地将星芒从地上拉起来，俯身拍了拍她的校裙。
“看吧，我都让羽生小心一点了。”少年呼出一口气，指向方才星芒差点踏上的藤蔓：“看见那边隐藏的暗刺了吗？那里可是很危险的！”
星芒自知理亏，嗫嚅两下后还是垂下脑袋，声音细如蚊子：“对不起啊柚木同学。”
“幸好我们都没有受伤，不然去医务室可麻烦了。”柚木普说着便扭头看了看周围，抱怨地道。
明明以前的小班长做事靠谱又沉稳，就算是活动也丝毫不会让人担心。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这么害怕？
柚木普将受伤的手插进口袋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踢开脚下的藤蔓。
星芒见他一言不发，不禁也有几分紧张，她捏着裙摆凑近他，小心地问：“柚木同学，你生气了吗？”
明明是自己任性才拉着他逃课的，柚木普不但纵容了她，现在还因为她不听话而摔了跤，若不是脾气好，任谁都会生气吧——就连星芒如果被这么耍了，肯定也会气愤的。
柚木普缓缓地叹气，慢吞吞地道：“羽生，你今天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欸。”
被发现了？不会吧？？这话简直比他说“我生气了”还要更加令人心慌。顿时，星芒背后惊出冷汗，心跳如鼓般在耳边响的生疼。
不过仅仅只是一晃神的时间，柚木普便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他抬眸看了看天空的颜色，暗自说了句不好。
“羽生，马上就要下课了，要去的话就快点吧。”说着，柚木普便朝她伸出手。
少年狡黠地笑着，眸中碎星浮沉，他站定在星芒面前，背对着光芒踩在藤蔓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插进口袋，显出几分肆意懒散来。
柚木普清了清嗓，对发愣的小同桌说：“羽生，我们逃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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