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生日过后，天更冷了。
阳历新年前两天飘了雪，不小，到了晚上地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年关将近，大家都在忙忙碌碌中带了一丝对未来的期待。
仿佛这一年和下一年就会有天壤之别。
仿佛只要跨越了这个时间节点所有不好的都会过去。
实则时间也只是从前一年的最后一秒滑到了下一年的第一秒，没有本质的区别。
程曦不是很喜欢下雪，也不喜欢下雨，四处湿漉漉的感觉和阴沉的天让她也没来由的提不起精神来。
雪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停了，天放了晴，树枝上还挂着没化尽的雪，阳光下不住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
地上的雪还是很厚，小区里只清理出了道路，花坛里仍然是厚厚的一层像是盖了白毛毯。
化雪天更冷，程曦抱热水杯的频率都比平时多的多。
第二天放假，大家的心情都不错，聊着出行和娱乐的计划。
程曦不知不觉仔细听了起来，但发觉自己好像还是插不上什么话。她翻开手边的一本书随便看着，去年好像是这样，前年也是。
快下班时林深来了消息说有事迟点才能回家。
程曦就更不着急了，去逛了超市，超市比平时热闹的多，买了菜，买了水果，买了零食。满满当当的两大包。
她有林深的钥匙，东西就带了过去，先开了地暖管，把菜和水果码在了冰箱里，也就没事可做了。
时间还早，程曦把阳台的窗户推开透气。
他东西不多，屋里收拾得很干净。阳台上两盆茉莉并排放着，新买的那盆有了起色，还是比先前那盆稍显逊色。
阳台门一旁的夹缝里斜靠着一支拐，看起来还很新，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挺好看的金色。
将军趴在阳台晒着太阳，已经熟悉了她，懒洋洋的翻着眼睛看她走来走去。
生活在这一天里没有什么特别，没有什么改变。
直到天都黑了，将军也开始有些不安了，门才被推开。
二人相视。
“没留神滑了一跤。”
“坐下来再说。”
即使他不说，湿了大半的裤子和又湿又皱的衣袖也替他都说了。
林深扶着换鞋柜来回踩了踩没感觉出什么异样，似乎松了口气，“还好衣服穿的厚，没什么事。就是手被树枝划到了。”
“没事就好。”程曦举着手把他头上挂着的小树枝摘了，“晚上温度又降了。雪地底结了冰。路滑。”
“嗯。”林深顺势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她，神色似乎也比初进门时松弛了些许，“司机一般就送到小区门口，进来了调头麻烦。也没几步路。”
程曦则招呼他坐到餐桌边，搬来医药箱给他处理手背上的划伤，酒精擦上去的刺激让林深下意识抬头瞄了一眼她的神色，“这么浅不用管，明天就好了。”
程曦用镊子指了指用镊子拨出来的几片脏东西，“有东西嵌进去了就不容易好。”说着喷了液体创口贴，“想吃什么？”
“别忙了，叫外卖？”他翻了翻软件挑了几个又递给了程曦，“这几个都不错。你看？”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掏了掏口袋叹了口气，“有东西要给你的，好像掉了。算了，明天再找。”
“什么样的东西？”
“小东西。毕竟也是节日。”林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掉都掉了，不提了。”
“会不会刚刚滑倒时候掉的？”
“可能吧。没注意。”
“我去找找，实在没有就算了。”
“我陪你下去。”
“很快。就看看，地上滑你就别出去了。”程曦想着口气有点硬了，又道，“万一被别人捡走了怪可惜的。”
“嗯。”林深随即道，“就拐过来的那条路，1单元对面那个。很近。”
“好。”程曦套着外套和手套下了楼，外面很冷，路上的雪都铲干净了，两边的花丛上积雪还很多。只有不远处的草坪和花坛交界处，雪被压得乱七八糟，豁开的一大块露了底部乱糟糟的枯草。
程曦像是看见他调整姿势从这个湿滑的地面上爬起来，大概也不算太顺利，试了几次才成功，因此弄乱了衣服，也弄乱了雪地。
程曦举着手机的电筒照着翻看，花坛边上落着一个黑色的首饰盒，不太常见的logo。四下看看没别的东西了，盒子里是一个银色的吊坠，一只跪坐回首的鹿，伸展出的鹿角间托着的光晕像是个太阳的样子。
程曦便确定了这就是要找的东西。
——
这不算显眼的吊坠，像是一颗丢在水中的石头一样让她的平静中有了涟漪。
他们是熟悉的，是亲密的。只是总缺了点什么，缺了的理所当然和无所畏惧，让他们像是始终有着一丁点距离。
林深是个机敏的人，他想来知道这些，于是才会总是主动的解释自己有些小状况，或者自己没事。
避免了她的忧心。
她没有安全感，她担心被隐瞒，他知道这些。
想到了这一点，程曦回去的脚步忽然重了不少。
她心情的变动终究是显露在了脸上。
进门时，林深看到程曦神色显然比先前低落了很多，他心里一紧，猛的站起来时不觉身形晃了晃，自己先是惊了一下才讪笑道，“不值钱的。没找到没事。”
“不是。”程曦把盒子塞在了他的手里，搂紧了他的腰，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声音不觉就哽了，“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
林深把小盒子抛到了桌上，搂住了她的肩，动作很轻，像是扶在了她的肩上，心跳得比之前快些了，大约想了挺久才开的口，“你嫌弃过我么？”
程曦摇了摇头，实则是在他的身前蹭了蹭，“没。”
“那就很好了。”这又是挺久之后的一句话，不多时又道，“我在你面前不用藏着掖着。不用在乎自己是不是个残疾人。”
程曦松开了他。
他站直了身形也不算挺拔，不是学生时稚气的脸了，说的话也不算动情，不多时带了一点笑意道，“有人说我挺酷的。”
“嗯？”
“因为担心听不清，所以不太爱说话。可不就？”
程曦笑，“这么看是有一点。”她打量着他的神色，“你真好。”
真好。
简单又笼统的夸赞，好像又是能盖过所有溢美之辞的夸赞。
林深没有谦辞，“你也是啊。”又觉得彼此这对白太傻，正色道，“我能给得起你想要的生活。”
当然早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程曦自然知道他这个给的起里有精神也有柴米油盐，“你希望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有个采光很好的房子。离你单位比较近。装修不太复杂。我时间会宽裕些，可以多陪着你做你喜欢的事。等有了孩子之后一起好好教他，让他做个勇敢的快乐的小朋友，让他学会不怕失败，让他学会爱，让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被爸爸妈妈爱着。”他说着说着，兴致没那么高了，“当然了，也让他学会正视我身体上不同，尽量不使他不舒服的情况下去接纳。”
“这是自然的。”
“我是真的认真想过。”
“巧了。也是我希望的。”程曦笑道。
——
吃过饭，温暖的空间让两个人有些像是喝过酒的陶陶然。
安静，却是让人心安的安静。
在这样的安静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深低声道，“不出意外三月份我可以约到一次矫形手术。你有时间么？能不能陪我去？”
“大概什么日期？我好请假。”程曦心疼的看着他又道，“是什么矫形？不做可以么？”
“残端皮瓣的处理，主要是去掉部分增生的瘢痕。除了能避免压迫久了出现溃疡，以后走起来说不定会更自然一点。”
“好。”
“我想我妈了。想奶奶。大前年才把我妈的骨灰葬了，和奶奶在一个公墓里。入土为安了。”
“我也想了。明天去看看他们？”
“好。”
不多时林深又拿出了那个项链道，“起了稿去朋友那边做的。鹿和朝阳。我和你。”
林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很多年前程曦如同发掘到宝藏一样读到的一句诗，所以吊坠是鹿。
林深这时候提出这些，像是在努力翻找着记忆里一个一个碎片，彼此并无关联，也不算合时宜。他并不算擅长交流。只是在期待着她的陪伴，不想再独自经历那些。
程曦知道他怕孤单，却常常在孤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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