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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晨霭还未散尽,号角声渐行渐远,奔驰而出的儿郎们为了追逐猎物皆使出看家本领。

        裴衍洲的马在骑出去以后便与其他人背道而驰,朝着没有人烟的孤径而去。

        只带了两个侍卫、混在队伍里的朱烙一直注视着他,见他另辟蹊径,细眼里满是探究,调转了马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后面。

        裴衍洲却是朝着深山老林深处而去,身形隐隐约约在繁茂的枝叶之中,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却不知道是马蹄踩到了根枝,还是山风落在枯藤老树上。朱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裴衍洲有些古怪,不死心地继续跟着,然而不过是推开一根挡路树枝的功夫,裴衍洲已经连人带马不见了踪迹。

        “你们说这沈南冲的义子到底要干什么?”朱烙勒住了马,眯起眼睛问向身后侍卫。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复,他才惊地回头,那两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侍卫竟是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警戒地朝着四周环视,唯有密林遮日,斑斑点点的光自叶缝里漏出,明暗昏昧,看不清前路,辨不明来途,山间的风自背后而来,吹得他背脊发凉。

        朱烙暗骂自己离了京都便麻痹大意了,他一扯马缰便往回走,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的路更加错杂,各种细枝末节阻扰着他的前行,不识途的马匹绊了好几次,连人带马摔在地上。他只能无奈地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小心试探地朝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走了许久,似乎还是在原地打转,忽地从树丛中传出稀稀落落的声音,他忙拔出腰间的长剑,只是他的剑没有那物快——

        黑色的山猴一闪而过,抓伤了他的手臂,他的手一松,那山猴跳到了马背上,竟驱着马匹便跑远了。紧接着,身后又传来“沙沙”声,朱烙惊地举起剑来,却见到陆珠骑在马背上朝他走来。

        “四皇子!我总算找到您了!”陆珠十分惊喜,她是跟在朱烙后面而来的,只是中间跟丢了,这会儿皇天不负有心人,又叫她给找到了。

        “您怎往这山里来,听闻这边山中有大虫出没,一人进山十分危险……您的那两位侍卫呢?”陆珠小心翼翼地问道,朱烙的那两个侍卫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武艺了得,与他形影不离。

        “我与他们走丢了……我的马亦丢了,陆娘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让我与你共乘一骑,只要能将我带离这里,当真是感激不尽。”朱烙对陆珠极其温柔地说道。

        他在宫里本是无人在意的皇子,皇后有嫡子,皇帝亦不在乎多一个儿子还是少一个儿子,他素来能屈能伸,只要能往上爬,便是恩师也能出卖,何况只是向一个女子示好?

        果然陆珠欣喜应下,将他拉上了自己的马,已到婚嫁年纪的娘子娇羞地说道:“四皇子莫担心,跟着我便是。”

        不过朱烙不知道的是,陆珠心中亦在盘算,这个自京都来的皇子明显对沈家更感兴趣,她要如何才能叫他为陆家所用?陆珠想起,出门前她的阿耶卫国公给了她一包药粉,吩咐她这药粉无色无味,只要扬在空中即可叫人意乱情迷,是青楼中的助兴之药,必要时她亦可与四皇子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四皇子也只能娶她了……

        眼下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朱烙的侍卫皆不在,荒郊野岭,多的是奇花异草,等到水到渠成,朱烙也不知道是自己下的药……

        陆珠坐在前方,不着痕迹地拿出放在袖口的药粉,慢慢洒出来,扬在半空中……

        只一会儿,朱烙面色潮红,难耐的燥热不断地自底下涌上来,他并非不通人事的纯情郎君,再低头看向同样面色潮红的陆珠,他在心底嗤笑,卫国公府果然是破落户,这样下三滥的招数都用的出来,他朱烙是那种强要了人家女儿身便负责的正人君子吗?

        不过送上门来的肥肉,吃了便吃了。

        朱烙瞧了瞧四周,这会儿已经到了溪边,比前头光明了不少,鸟鸣溪水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索性佯装失了理智,拉着陆珠便从马上滚下来,毫不遮掩地压在她的身上,撕扯着她的衣物,“珠娘,我好难受……”

        “四、四皇子……你快放开我……”陆珠干嚎了几声,半推半就着,手上并未用劲,由着男子胡作非为,只是男子的手还未往下探,她忽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旖旎都落入了前方的溪水里,真正的惊惧自她的眼中迸出,猛地推开了朱烙。

        朱烙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硬是在地上磕出了血来,他怒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吼道:“你这女人!是不想活了吗?!”

        他却见到陆珠硕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他的背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朱烙亦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僵在那里不敢回头,依旧能闻到背后猛兽张开口的腥臭味,一滴涎水滴落在他的头顶上,顺着他的鼻滴落在衣衫上。

        他强忍着恐惧,想要抽出自己的剑,才发现剑不知道被他扔在了何处,他急中生智,想将陆珠拉过来代自己去死,可是为时晚矣,他尚未冲上前去,背后的大虫已经是猛扑上来,一口咬断了他的脖子,鲜血一下子喷溅开来,染红了陆珠的下裙。

        她肝胆欲裂地呆坐在原处,整个身子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软绵无力,脑子里茫茫一片……

        大虫咬着朱烙的尸身晃了晃,发黄的尖牙上粘满了鲜红的血,它竖着毛,一双无情的兽眼盯着陆珠……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自陆珠的背后直射而出,正中大虫额前的“王”字上。

        大虫庞大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往前一冲,一个大头便压在了陆珠的大腿上。陆珠整个人跟着抖动了一下,一口气没缓过来,便晕了过去。

        射箭之人隐在暗处,并不急着出来,他淡淡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蓄着长髯的左无问一直温和地笑着,轻轻拍了拍蹲在他肩膀上的山猴,全然不像刚刚算计了人命之人。

        “还请左先生将那两个侍卫的尸身给处理了。”裴衍洲冷冷地说道。

        左无问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多谢郎君相助,郎君又如何知道我与朱烙有仇?”

        他昨日接到裴衍洲的报信,匆匆赶来,亦要感谢裴衍洲帮他将朱烙引到此处。

        “我只是听闻魏太师的夫人姓左,魏太师之子名为魏问行,先生姓左,名无问。”裴衍洲并不隐瞒自己已经知晓左无问的真实身份,左无问这人足智多谋,隐瞒了反而引他疑心。

        左无问大体有了猜疑,只是听到从前的名字时亦怔了怔,他的阿耶盼着他每日三省,行君子之道,故起名为魏问行。他阿耶为人正直,身为太师对二皇子与四皇子这两个学生一视同仁,甚至几次救朱烙于危难,可惜他阿耶的正直换来的是朱烙为了得帝王重用,污蔑他魏家谋反,致魏家上下百余人无辜惨死。

        如今朱烙已死,他心中依旧空荡荡的,名满天下的魏家已不在,而他亦只能隐姓埋名,不得真面目示人。

        果然只是让朱烙死,太便宜他了!左无问如是想着。

        “郎君不打算杀了陆家女吗?你救了她,陆家不仅不会感激,还会祸水东引。”左无问以事论事地说道。

        朱烙死在汾东,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陆家定然要反咬一口,将祸水引到沈南冲身上。

        裴衍洲沉默着没有回应,由着左无问将目光投在他身上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左无问才笑道:“沈太守收了郎君做义子,郎君便是如此报答的?”

        “我只是帮忙推一把义父罢了,相信左先生也不会止步于此。”裴衍洲宛若这深沉的山,任凭风起云涌,巍然不动。

        “哦?郎君又如何知道左某的心思?”左无问饶有兴致地问道。

        “先生当知道我知你心思,亦知道我心思。”裴衍洲从树丛中走出来,吹了一声口哨,唤来自己的马,将朱烙半残的尸身挂到自己的马上,又将大虫拖在后头。

        “是……你救了我?”陆珠悠悠转醒,便看到裴衍洲修长的背影,少年月牙色的胡服染了血迹,不显肮脏,反而叫她有一种少女的怦然心动。

        清冷的郎君未曾看她一眼,只冷冷地说道:“还请陆娘子整理好衣物,我带你出山。”

        陆珠一想到他可能见到自己与朱烙的那些龌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牙齿咬着下唇,道:“是他突然发了狂,不是我……”

        裴衍洲显然对她的解释并不感兴趣,轻盈地跳上马背,不等陆珠有所准备,便往前去。陆珠怕他丢下自己一个人在这深山里,慌忙理了理衣裙,所幸她的马匹还在,她跃上马紧跟在后。

        时辰尚早,那些世家子弟大多还没有回来,别院外的马场上没有几个人,除了一些不爱打猎的小娘子外,当属那圆脸少年最为显眼,他一个年轻郎君跟着沈月溪与林惠兰两个小娘子旁边,溜着马慢慢踱步,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小娘子笑出了声,而他那张脸又涨得通红,憨憨地伸手挠了挠头。

        裴衍洲远远地便看到了这一幕,小娘子在圆脸少年的面前毫无保留地笑开,比这春光还要明媚动人。他眸色微沉,托着大虫的尸身便冲上前去。

        沈月溪听到马蹄疾驰,朝他这边望来,笑着便迎上前,“阿兄,回来……”

        她只说到一半,便变了脸色——

        被大虫咬断脖子的朱烙那一颗脑袋像挂在枝头的灯笼一样摇晃得厉害,她怕再往前一步,那脑袋便要像球一样掉下来,滚到她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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