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堇妹妹，这牢狱之灾想来应是不好过的吧……
正值隆冬时节，春寒料峭，柳梢挂上些许银白，银装素裹，偶有西风吹过，卷起千堆雪，煞是好看。
大晋朝，镇北王府。
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雪，已是卯时了，三两灯笼悬挂于房檐，除去守夜的丫鬟小厮，庭院内分外静谧。
房檐瓦上的雪渐渐化了，现下正是滴着寒露的时节，几滴冬日露水淅淅滴在地上，没入雪中，隐有一丝声音。
凛冬时节，房内炭盆里火依旧烧的旺，炉内的光打在窗棂处，隐隐约约映照出一缕粉颈，旁的头四方熏炉上熏着时下盛靡的苏合香。
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叶寰堇浑浑噩噩经受着梦魇，涔涔的冷汗滑过脖颈，流入鎏金线绣着百蝶穿花的枕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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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大殿之上，金碧辉煌，百官早已站定，大太监方才小心翼翼搀着天子，缓步入殿，身后两小太监亦步亦趋。
“天子到。”
宦官此话甫一落，早朝开始。
坐于高台龙椅之上，天子若有似无飘忽的眼神看了眼下方众臣。
“诸位爱卿可有本启奏？”
位于左手第三顺位的通奉大夫闻言手持笏板，轻移一步，站定后方躬身道：“臣有本启奏。”
景文帝这才睨了眼觐言之人，从三品通奉大夫李佑言。
“说罢。”
天子低冽的嗓音沉如磐石，似出鞘的宝刀。
“回官家，此事事关重大，前段时日中州谋逆的反贼头目魏冽，已供出幕后主使。”
似是被这一消息挑起兴趣，天子眉梢微抬，“哦？幕后何人？”
通奉大夫小心翼翼的觑了眼上方龙椅，仿佛眼前有厉鬼索命般，不自觉压低了嗓音：“回官家，据中州刺史言，幕后之人乃是……乃是镇北王。”
这一消息如平地炸了个惊雷，除去早已知情的几人外，烧的众臣措手不及。
陷入梦魇的叶寰堇本仿若一个看客，此时心中亦掀起了惊涛骇浪，震的心颤了颤，镇北王谋逆？！
爹爹劳苦功高、勋名永留，曾三进三出茺国只为收复失地，身上留了数不尽的刀枪伤痕。大晋百姓皆知，镇北王何等绩著仁战，丰功伟烈的人物，怎可能谋逆？
殿内心思活络的心中已有了猜忌。
要说景文帝年少登基，先帝子嗣繁多，除去夭折的五人外，余下了数十位皇子，当时的天子并非储君，不过是宫中最不起眼的九皇子，母族也早已衰落。跟时乃储君的废太子比起来根本不够看，先帝也未曾注意过角落里的九皇子。
到最后景文帝却是雷霆手段临朝，先帝那些皇子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甚至有传言道景文帝弑父嗜杀手足才得以登基。
然而这镇北王却是唯一的例外。
镇北王乃大晋唯一的异姓王。
“哦？幕后之人是镇北王？”
天子登基已有四十载，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阴翳，鹰眸扫了下方众人一眼，眼前的旒珠挡着官家视线，倒教殿内众人看不透其中意味。
那通奉大夫身旁的少师也动了。
轻挪一步，位于通奉大夫身旁躬身，禀报：“官家，若要证实那魏冽此言，大可将镇北王府搜查一番，若那逆贼所言有误便罢了，也算是还了镇北王清名，若所言非虚，那……”
少师后面的话将完未完，但那话里的意思金銮殿上的人都清楚。
景文帝闻言点了点头，准了奏。
是夜，九门提督与大理寺齐齐动了，一则搜查镇北王府，一则查镇北王往来书信。
王府位于京都最繁华处，今天子免了宵禁，是以门前围了数人，门庭若市，自门前对着里头指指点点，众人窃窃私语。
“这镇北王府是怎的了？”
“谁知道呢，准是犯了什么大事。”
“要我说，镇北王劳苦功高，光是那茺国，没了王爷咱们大晋怎么收复的回来？”
别是触犯了重罪吧……
上朝时，大理寺卿手执笏板，因着兹事体大，声音都禁不住在抖：“禀官家，昨日于镇北王府搜出一方仿制的玉玺和龙……龙袍。”
位于龙椅之上的景文帝闻言胸腔颤了颤，似怒极，反而勾唇笑了：“玉玺，龙袍？”
一边案台上备着的墨砚在空中呈了个半圆的弧度，最后嘭的一声坠入大殿铺着烫金红毯的地面，夹杂独属于天子的滔天怒气。
立时，金銮大殿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无声。
官家已临朝几十载，文治武功，在这金銮殿上还从未有过这般失态，底下的诸臣悄然对视。这，莫非真是镇北王谋逆不成……
诸臣战战兢兢回过神来，从未见过如此龙颜大怒的天子，不由得扑通一声齐齐俯身跪在地。
“官家息怒。”
“息怒？朕很不想生气。”
天子震怒，百官噤若寒蝉。
镇北王谋逆的消息不胫而走，九族之内五服之外男丁悉数赐了绞刑，女眷亦同，余者皆流放三千里，良田数顷、铺子数百尽数充公。
爹爹乃主谋，被贬为庶人，赐了凌迟之刑，叶寰堇从骄矜的郡主一朝便成了罪臣之女，连同王府众人获了斩刑，跌落至尘埃里。
昔日的好姐妹不由分说便离了她而去，死对头周于瑶更是落井下石。
京都天牢，关的皆是十恶不赦的重刑犯，牢中只点了几只蜡烛，伴着蜡烛的光，长着青苔的墙上映着两人倒影。
夜，寂静无声。
已是子夜时分了，叶寰堇斜斜靠在冰冷的狱墙上沉思，一朝历经巨变，昨日还躺在府中柔软的榻上，跟身边丫鬟撒娇不想喝药。今朝便沦为阶下囚，怎么可能睡得着。
嘈杂的步履声传来，在这方天地里显得分外清晰。
“郓国公主，前面便是了。”
于榻上深陷梦魇的叶寰堇听到那声郓国公主，不由得柔荑狠狠掐着红锦团棉被，生生将圆润的手指掐的泛白。
狱卒头子话说的分外讨好，一袋金叶子只是领人进来，来的人还是最近颇受宠的郓国公主，倒也不介意卖公主个面子。这买卖划算，不亏。
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女子站定，鼻尖轻嗅了嗅，应是牢中腐臭味太过浓重，忍不住蹙眉。
“阿堇妹妹，这牢狱之灾想来应是不好过的吧。”
说罢，纤手拿着帕子，抹了两滴自眼中滑出的泪，神情悲伤哀恸极了，漾着春水的眸子显得人更加楚楚可怜。
斜靠在墙上的叶寰堇却是闻言眼角也未抬，只眯眸看着指缝中透过来的光，冷嗤一声。
“周于瑶，收起你那副假惺惺，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装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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