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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三月暖春,雨水丰沛。

        皇帝带人前去皇家猎场春猎,被大雨所困,不但没能狩到猎物,还被潮湿的空气惹得腿寒发作,被宫人们冒着大雨驾车送回皇宫。

        一年一度的春猎草草收场,京城之中考试院开始紧张筹备,再过几日开了春闱,各家的子弟都要参加春闱为自己争一个仕途,那才是靖朝百姓们最为关注的大事。

        父母们期盼着自己的儿子能高中,未嫁的娘子们期盼着心上的郎君能考□□名迎娶自己。连一向高傲骄纵的四公主也偷偷在府里摆了祭坛,向上天祈求谢卿杭能高中,到时状元配公主,定然轰动京城,风光无限。

        偏僻的七公主府里,小雨蒙蒙,庭院里的树木染了好看的新绿,浅浅坐在床上,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外头朦胧雨景,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春闱是件大事,但对没有兄长亦没有姻缘的浅浅而言,并不值得关注。

        虽然谢卿杭对她说过“高中之后便来娶你”这样好听的话,但她早对他没有了期待。不过沛国公府的崔郎君也要参加此次春闱,浅浅对他并没有太多了解,但心里感念国公夫人的好,便默默祈祷崔郎君能如愿以偿,榜上有名。

        思虑完这些身外之事,手上的账目也对的差不多了。搬进府里一个半月了,换了新管家和采买后,府上的账目也清晰了许多,省下了不少银子。

        浅浅想多攒点钱,以后出嫁总要带点私房钱傍身,不管是高官还是小门户,亦或是要远嫁出去和亲,身上多带些钱总是好的。

        而且……

        她抬头去看站在窗外廊下的男人,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中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而且在他睡醒之前就躺回去了,应该不会被他发现才对。可萧祈一睡醒就站起来跑去了外头,任她怎么劝也不进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只能看到他半个肩膀,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马尾下露出的小块脖颈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难道是因为觉得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很失礼?

        他还真老实。

        浅浅自己都没往心里去,倒是他这个大男人在局促不安。

        下了一夜的雨让空气都变得湿冷,萧祈站在屋檐下,拳头攥得死紧。视线紧盯着庭院中激起的小水洼,只想找个冰凉的池子跳进去,才好解他一身燥热。

        他竟然握着公主的手睡着了,像他这种奴才怎么能睡在公主床边?

        他本以为公主醒来看到一个男子睡在身边会害怕,可是公主不但没有惊讶,还摸了他的脸,抚摸他的头发,甚至夸他长得好看……直撩拨的他一池心水混乱不堪。

        经历过大起大落,萧祈对未来没有大的期望,可从浅浅身上得到的温柔与肯定让他坚定了活下去的信念。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放肆。

        他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有时竟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在公主面前自称“我”,还直呼公主的名讳,那可是大罪。

        公主是因为信任他才同他亲近,他怎能僭越,怎能贪图一时半刻的温柔缱绻。

        萧祈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噗通乱跳的心和一身散不去的热度不住的提醒他,他想留在她身边就该安守本分,不该对公主有别的心思,哪怕一丝一毫的杂念都不行。

        听着雨声,男人压住粗重的呼吸,心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听半开的窗户里传来少女的呼唤。

        她唤他:“萧祈,你进来吧。”

        绵软的声音轻唤他的名字,萧祈听罢,后脊如同过电一般酥酥麻麻,心脏也像被开水烫过似的闷热,他只得将身子绷得更紧,压制这不该有的心情。

        萧祈木讷答:“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还是守在外头比较妥当。”

        浅浅用过午饭后喝了汤药,如今坐在床上舒服的很,也没有事要吩咐他,只是觉得外头湿冷的很,她只是开窗通风一会就觉得冷,萧祈穿着春装站在外头有一个多时辰了,怕是身子要凉透了。

        除此之外,她一个人呆着,没人说话,总觉得有些寂寞。

        她对着窗外说:“我没有事要吩咐你,你进来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刚看完了账本,坐在这儿又没有别的能打发时间……”

        浅浅说的很清楚,萧祈听后犹豫了,深邃的眸子沉了一下,答她:“公主若是觉得无聊,奴这就去寻晴妤姑娘过来。”

        浅浅虽然天真却不是个傻子,听出他话里的疏离感,心情顿时失落下去,眉头颦蹙,许久没再说话。

        她做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萧祈突然对她这么冷淡?

        浅浅忽然很害怕,是不是萧祈也觉得她是个没用的废物公主,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她从不喜欢强求,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主仆,最重的不过一个情字,若没有情分,硬留人在身边也只是面上好看,内里只剩一团糟。

        窗外高大的背影在细雨蒙蒙的庭院中显得那样坚定,哪怕风吹雨落进屋檐,湿了他的衣衫,他也没有挪动半分。

        浅浅放开了嗓子,要问他个究竟,“你不听我的话,是想离开吗?”

        岿然不动的身影听到少女的话后愕然转过来,隔着半开的窗子看她,紧张道:“奴没有那样想,奴想一辈子留在公主身边,只是男女有别,奴身为男子却近身侍候公主,会对公主的名誉有损,误了公主的姻缘。”

        萧祈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出来,不想让她误会自己的忠心,谁知小公主听了,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少女泪眼汪汪,手里攥着被面,倔强着不让眼泪从眼眶流下,“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结果你也是这样想的。”

        她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朝向床里,偷偷抹掉了泪水,委屈道:“罢了,总归我这一生都要被这个公主的名分困住,想什么做什么都由不得我自己,既然连你都要帮我守住这些规矩,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听到她的哭腔,萧祈心脏一紧,旋即打开门走了进去,来到床榻边跪下,“公主别哭,奴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浅浅转过头来看他,眼角被泪水沄湿。

        他抬起头来回话,见少女眼尾带红,双眸水润,轻咬下唇,专注的过来。他心尖一颤,垂眸道:“公主是千金之躯,奴只是平头百姓,怎担得起公主厚爱。”

        闻言,浅浅还以为自己那些不可说的小心思被他看透了,可想了想,她昨晚才对他生出喜欢的心思,藏在心里没跟任何人说,他怎么会知道。

        或许他就只是想保持主仆的距离。

        可是浅浅不想。

        况且萧祈陪她喝过酒,在大雨里抱过她,那时候她拿他当朋友,早就不是简单的主仆了,真要如他所愿,那不是越过越回去了?

        她抽泣着忍住哭声,难得任性了一回,娇气道:“可我想你陪在我身边,不想你故意离我那么远。”

        萧祈渐渐理解了她的意思。

        不等她吩咐便站起身来,站在她床前仍觉得离她距离有些远,大着胆子坐在床沿上,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是奴想的太多,没考虑您的感受……”萧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视线落在她抓着被子的手上,雪白的指尖泛着粉,像未开的花苞惹人怜爱。

        浅浅眨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跟方才站在屋檐下的木头判若两人。

        他的声音低沉着在耳边响起,“奴愿陪侍公主左右。”

        一边说着,抬起视线看向她。浅浅一眼就看见他眼底,澄澈干净,是她喜欢的模样。

        浅浅破涕为笑,小手抓住他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看他手上抓着的帕子,是块绣了花的丝帕,明显是给女子用的。

        “你买了块丝帕?”

        萧祈收回手去,脸色微红,一本正经道:“公主肌肤娇嫩,自然要用最好的帕子。”

        浅浅微笑着看他,忽然觉得他这样紧张又木讷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你这样为我着想,我也得送你几件好东西。”

        萧祈将帕子收回怀中,低声应答:“那奴就先谢过公主了。”

        过了一会,晴妤走进院子里,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到公主正和萧侍卫下棋,她微微一笑,敲门后走进去禀报。

        “今日一早就有人来送了补品,说是听闻公主身子不舒服,送来给公主补补气血。”

        得知她生病,之前在宴席上见过的几位夫人便送了礼物过来,不光是沛国公府,宁妧也送了一份补药过来。

        与之相比,皇宫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浅浅无依无靠对付不了荣怜月,只能咽下这哑巴亏。对于皇帝,她没有任何期待。好在她不是孤身一人,有萧祈在,她就不觉得委屈。

        她同晴妤说:“把这些东西都记清楚,等我病好了还要回礼,不好白收人家的。”

        “公主放心,奴婢已经列好了单子了。”晴妤说着,视线忍不住看向坐在床边的萧祈,她早上过来的时候,萧祈还在外头站着,这才过了多久,便能从容的坐在这里下棋了。也不知道公主用什么方法把人哄得这么老实。

        浅浅专注棋盘,轻声道:“我记得库房里有把剑,是当年齐老将军送给我哥哥的。”

        晴妤点点头,“是有一把。”

        当初浅浅的母亲颇得皇帝恩宠,怀上五皇子后收到了不少贵重的礼物,可惜五皇子刚生下不久就夭折了,无福消受,便都积压在了浅浅这里。

        “你叫人找出来,把它给萧祈吧。”浅浅一边说着,抬眸看向萧祈,“那宝剑本该是我哥哥的,但他已经去了,今后便是你的了。”

        少女的视线纯真可爱,萧祈却不敢直视,恭敬点头,“奴谢过公主。”

        宁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雨停之后的艳阳天,春风带来习习暖意。

        接连三天晴暖,春闱在京城众人的紧张等待中结束。

        又过几日,考试院放榜,明目上赫然写着状元的大名:崔千鹤。再下头的榜眼才是娘子们心心念念的谢卿杭。

        沛国公府出了一位状元,全家上下喜不自胜,放了半天的炮竹,大摆宴席请客,好一番热闹景象。

        浅浅也被邀请参加宴席,却不见荣怜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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