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我读过很多书，没见过很多人

春山有雨，小池峰四下皆白，茫茫无所物。雨满屋檐，又顺着青瓦滚落，坠入青石上的水函，迸起小小水花，和着密如云雾、东西铺排、随山风偏转的雨，拍在南风清脸上。

小松鼠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书中说天下间万物皆异，唯风雨同。可他只是一只松鼠，没见过天地之大，又怎知万物如何?

“想什么?”南国从青石小道走来，未撑伞，衣衫湿透。头发上的雨水在鬓边汇成一股股小水流，又在下颚断成水珠，如珠链般接连坠地。

南国跨上台阶不以为意地抹了一把脸:“在想那个丫头?”

南风清赶紧摇了摇头，他只是一只小松鼠，自然是不会对人类动情。在他的世界观里，腰肢苗条、毛发柔顺的异性松鼠才是绝色。

只是，不知道南姑娘现在如何了，她到中州了吗?找到她想找的人没有?

南忘、南国、南风清。他们是拜过把子、烧过黄纸的兄弟。

南国排行老大，南忘老二，他南风清是幼弟。

当然这是南国口中的说辞，在南忘那里有另一个排行，因为南国打不过南忘。不过这与他南风清又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排在最后。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雨天，晴空小雨，不冷，微凉，雨丝吹到脸上，像是松鼠小姐最轻柔的毛发拂过，很舒适。

南忘就是在这时上的山，她找到了南国要降妖除魔。是的，南国并不是人，他是一头活了千年的蛟。

人百年一世，龙百年一岁，蛟居其中，五十年一岁。所以按照蛟的算法，南国今年刚好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血气方刚的年纪。更何况南忘是找上门来要打杀他南国的。所以南国自然是愤起而战，渺小的人类啊，总是自不量力。

可是南国不曾想到的是，他打不过这小小的人类。青色巨蛟，被南忘打得遍体鳞伤，伏地求饶。

“我世代读书，家学渊博，岂会行那吃人之恶举。”

“我没说你吃人啊。”少女歪着脑袋满脸疑惑。

“那你为何要杀我的头?”南国用爪子挡着头说道。

“我也没说要杀你的头啊。”少女语气轻快，古灵精怪道。

“那你打我干什么?”这下轮到南国不解了。

“刚刚我在另一座山上遇到个老秃瓢，他说我还没有这边山头的青蛟有文化。我就想着过来打你一顿。”

少女扬了扬拳头，“蛇皮，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青蛟！”心里把老秃瓢骂了千百遍的南国怒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池峰南国是也。”

“南国?你也姓南?”少女顿时来了精神，就要拉南国结拜。

南国打她不过，只好应承了少女荒诞的想法。

只是与书上相比结拜似乎少一人，少女左顾右盼，看到了在南国洞穴中借读的小松鼠。

“你叫什么名字?”南忘撑着脸问道。

小松鼠看书正入迷，被出现在身旁的南忘一惊，啪一下就把书扔到了地上，跑到洞穴最里面，只露出一个头。

过了一会，小松鼠见南忘没有动作，又飞快溜出来捡起书本，然后又溜了回去。

小松鼠心痛地用毛发擦了擦书上的水渍，把书泡坏了可怎生是好?都怪自己胆子太小，苦了手中圣贤书。小松鼠将书封上的水迹擦掉后，又轻轻呼气将水渍完全蒸干，这才又打开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南忘就蹲在原地又问了小松鼠一次。

小松鼠抬头看了一眼南忘，又左顾右盼看了一番，才轻轻将书合上，用爪子指着自己道:“姑娘是在说我吗?”

“对啊、对啊。”南忘眼睛弯弯成月牙，小鸡啄米般点头道。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小松鼠叫什么，小松鼠呆了片刻，结结巴巴道:“我……我生的胖，他们……他们都叫我团子。”

“那你是没有名字了?”南忘眼睛愈发明亮。

小松鼠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你跟我姓叭，就叫~就叫南清风好了。”少女右手食指放在下颚上，站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思索道。

“团子哪有清风好听，你就叫南清风好了。”少女声音清脆，像是春风下的风铃。

“可、可以吗?”小松鼠指着自己道。

他从未奢望过会有人给他起名字。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大概就是看上一辈子书，然后找一个贤惠的、毛皮光滑的松鼠小姐安度此生。

小小的松鼠，也有自己小小的世界。但是南忘的到来，头一次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那是照破天穹的一束光。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能的?”南忘说着就要来拎小松鼠，“走，我们去结拜。”

“等、等一下。”小松鼠跳上了书架，一丝不苟地把书本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这才跑了出来，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你在说什么?”南忘好奇道。

“七十八，我在记书页。”小松鼠不好意思道。

于是一人一蛟以及一只松鼠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了拜。

南忘在这里住了三天。后来，大约是两个月后，南忘姑娘又回来与他们告别。

“我要走啦，你们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

“南忘姑娘你要去哪呢?”彼时已经叫南清风的小松鼠问道。

“去中州找一个人，他应该也会去中州的，我就在那等他。”南忘满脸笑意，丝毫不见离别的忧伤。

“欢迎你们来中州找我。”

“哼！我南家世代都是小池峰之主，家学渊博，来中州做甚。”南国傲然道。

“一言为定。”小松鼠却扬了扬爪子。

“没骨气。”南国一爪将小松鼠拍进了草丛里。

“慕大哥，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了。”小松鼠埋进水池喝了一大口水道。

这是一场夜谈，主角是一蛟一松鼠和两个人。

蛟是南国，松鼠是南清风，人自然是慕白和许幼临。

慕白和许幼临已经离开青阳县一月有余，再往前便是中州地界。

慕白见小池峰上有门户，便前来投宿，没想到推开门却是一个山洞，里面盘卧青蛟。

正当慕白戒备时，却听到了里面朗朗书声，正是小松鼠读得入迷。

当小松鼠读至，“妖物之列，不过禽兽，不近人伦。”时，慕白走了进去，给他讲了朱秀与安容的故事。

慕白摸着小松鼠的头，“人妖之别不过身体器官之差而已，不在乎心。人分恶人，妖也有善妖。”

于是小松鼠便讲了他们仨的故事。

末了，小松鼠眨眨眼睛:“慕大哥，我读过很多书，但没见过很多人，不过我一眼就能知道你是好人。所以，你能带我去中州吗?我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一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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