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邪
王氏杵着拐杖，将地面杵得咚咚作响，要是现在和里正不在这里的话，这拐杖肯定已经落到苏婉的背上了。
“婉丫头，你胡说什么呢！我就说你今天不对劲，肯定是中邪了，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你小姑分明只是叫你过来而已。”王氏虎着一张脸，瞧着苏婉身上时，眼中仿佛有穿心利箭，恨不得将她刺个透心凉似的。
王氏见苏婉不说话，杵着拐杖面向和里正，“昨天夜里我就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往窗外一看，竟然是这丫头在杀鸡，平日里头这丫头别说杀鸡了，杀条鱼都不敢。我看她杀鸡那狠样子，分明是中了邪！”
王氏嗓门大，这一嚷嚷，周遭的村人都听得明白。听她说苏婉中邪，又联想起白天里头她死而复生，心中发憷，纷纷后退了几步。
房中的何氏一听王氏说苏婉中邪，立马就坐不住。按照村例，中邪的人是要被押着送去祠堂烧死的。
手刚碰上门，却被苏栗一把抓住，她摇头示意何氏不要冲动，“小妹应该是有了打算，才让我们呆在房中不出的，现下我们出去，恐怕她更是水洗不清，王氏和小姑一定会坐实她中邪的事实。我们先静观其变，有需要的时候我们马上出去帮忙！”
农户人家的儿女，帮衬着家里下田干活，操持家务那是常有的事儿。更可况，和里正早就听说苏婉被王氏和苏绣琴整着，一天里头不是在田间耕种，就是上山采药，要不就是在家里操持各种家务。怎的苏婉在家杀只鸡，就被王氏说成中邪。
和里正看了看跪倒在地的苏婉，看她衣衫整齐，说话利落，不像是王氏说的那样失了心智，又想起刚刚王氏叫他来的缘由，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你刚刚不是还说这丫头偷了东西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中邪了？我老头子虽然已经六十多了，但这记性还算是不错的。”
“哎哟，这事吧，本来我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说，才想了个缘由把您请过来，但是现在您也看到了这丫头胡言乱语的样子，我才不得已将您请过来主持大局。”
和里正沉吟片刻，看着外面围着的一圈垫脚观望的好事村民们。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脸严肃道：“如果这丫头确实是中邪的话，那今天就要把她带到祠堂去，用祠堂里的火去除妖邪才行。”
他又看了一眼，在自己脚边抖得像筛糠一样的苏婉，心里闪过一丝恻隐，话头一转，“但这刑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需得确认这人是不是真的中邪才行，还得考虑考虑。再说了，我看这丫头眼神清澈，不像是中了邪。”
王氏小心翼翼的赔着好脸色，嘴里应承着。
趁着和里正沉思的空当，狠狠的剜了苏婉一眼，心里早就把苏婉给打了八百遍，今天不把她弄掉一层皮，实在是难除自己心里这口恶气。
苏婉自然是看到了王氏的眼神，刚刚听她这么一说，也马上反应了过来，王氏这是要借和里正的手把自己给烧死。
她立马扑了上去，抱着和里正的大腿凄声哀求：“爷爷，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嫁给吴家的那个死人，我这些天都很听话的，奶奶和小姑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真的很乖，不要让我嫁到吴家去，可以吗？”
王氏脸色立马一黑，拖着苏婉瘦弱的手就往后拽，一边低声骂道：“你这个脏东西怎么能够去抱村长的腿呢！真是丢人现眼，快给我把手松开！”
苏婉紧紧拽着，怎么也不肯松手，强忍住泪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和里正，一字一句地说：“村长爷爷，爹爹在家时曾经教过我，对我说，苏家世世代代都讲究与人为善，对外人为善，对家里人更要诚善。要尊敬长辈，疼爱小辈。”
“我……我明明已经按照家规，小姑和奶奶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把我嫁到吴家呀？村长爷爷，难道我做错了吗？”
苏婉稚嫩的声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和里正更是大为触动，一把拂开了王氏的手，把苏婉扶了起来。
“婉丫头，你说的没错，苏家的家训确实是与人为善。你听奶奶和小姑的话，这也是没错的。可是，你也不该在昨天夜里，将家里的鸡给偷走啊。”
苏婉倔强的摇了摇头，“我没有，是小姑让我去抓鸡的，她说自己最近身子不舒服，让我给她熬鸡汤。可是，小姑却说鸡汤熬得不合她口味，还要打我。”一把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说着说着又带上了一丝委屈。
和里正看了眼旁边的王氏，从苏婉说出苏家家训开始，她就一直又惊又怒的站在边上，又不敢说什么，眼神里的怨毒也被和里正看了个清清楚楚。
到这里，和里正也有些了然了，他早些时候就听说王氏要把苏婉嫁到吴家去，两家签了欠条才把苏婉保下来。
看来，今天家里遭贼不过是王氏的借口，她是存了心思借刀杀人。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苏家后面娶进来的王氏，根本比不上苏老爷子的原配，这些年也一直明里暗里挤兑苏市州。
王氏为人爱享受，早将苏家的家底搬光。眼看着昔日耕读传家的苏家变成沦落成贫穷农家，和里正心里看不过去，虽然做为村长，但毕竟是个外人，又不能做什么。
苏绣琴见和里正护着苏婉，有些着急地凑上前去，一把将苏婉推倒在地，尖声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杀鸡了！你这丫头不仅偷东西，才学会说谎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就捡起旁边的一根木棍，狠狠一下打在苏婉的背上。
“哇——”苏婉痛哭出声，抱着自己的胳膊瘫倒在地，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够了，王氏，我看中邪的不是婉丫头，而是你这女儿，我还在这里呢，她居然就敢打人！”
和里正一招手，村里几个健壮的年轻人，立马把苏绣琴拉开拦在一边，其他人赶忙把苏婉抱了起来，小心查看她的伤势。
附近几家人，听到苏家的动静，早就醒过来，披了外衣纷纷出来看热闹。
看热闹的人中，有几个婆子看不过去，站在外围阴阳怪气，嘲讽道：“有的人鸠占鹊巢还不满意，不仅把自己的蛋下在人家的窝里，还要把打杀人家的骨肉。这种人，不管多大年纪，都不配叫做人。”
其他人也帮着附和：“对呀对呀，前段时间我听说王氏要把婉丫头嫁到吴家去，就觉得不对劲。吴家分明没有说要冲喜，怎么就有人上赶着要去送新娘子。”
“我看啊，就是不怀好心，想要把苏家家产吞为己用。而且吴家也说了，还了十两银子就两清了。这会儿怕是不想还人家银子，要拿婉丫头的命来抵。”
王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外面人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好巧不巧又全部说中了她的坏心思。毕竟和里正在这里，她也不敢出去像往常一样撒泼辩驳。
好歹也还算是个村长，和里正心里虽有不满，但也做起手势止住了众人的讨论。
“今天这场闹剧就此为止，婉丫头的事情就按照吴家说的来，王氏，虽然我丫头不是你的亲孙女，你作为苏家现在的主母，千万别让苏家的家训落到地上。”
话说到这里，王氏也明白了，今天自己输得一塌糊涂。苏婉这臭丫头的命，她动不得。相反，苏婉出了事，村里面头一个就要怀疑到她的头上。
她一口气塞在心胸，跟和里正等人到了声好走不送，就自个儿杵着拐杖回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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