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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醉翁(完)


08

        程逸闻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直直地看向了施珈。

        “啪嗒”一声。

        施珈手里的筷子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包厢里本来就很安静,所以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下一秒,彭晖爸和彭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施珈的脸上。

        而她的脸色却惨白如瀑。

        彭晖爸似乎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程逸闻口中的“这里”就是直述他喜欢的人就在这间包厢里,而是以为对方只是跟着程逸闻一起来了餐厅。

        反倒是施珈此刻异样的脸色让他有些诧异:“施珈,你怎么脸色那么差?人不舒服?”

        彭晖将施珈掉落下去的筷子捡起来后,赶紧侧过脸对着那位他觉得已经疯了的程少爷使了个眼色。

        他踏马真的是服了。

        他叫程逸闻过来,只是为了让程逸闻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施珈谈谈,而不是让他直接冲过来对着他爸逼宫。

        他都怀疑程逸闻这傻逼是不是把这种恐怖的修罗场情景当作是谈恋爱的情趣了。

        但是程逸闻压根就当看不到彭晖的眼色。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怼在施珈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儿想要退让的意思。

        施珈这时在他锐利的目光下,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她颤抖着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而后“唰”地从椅子上起了身,语气轻飘飘对着彭晖爸说:“确实有点儿头晕,我出包厢透透气去。”

        彭晖爸点了点头,示意她自便,而后又转头对程逸闻说:“逸闻,叫你那姑娘过来一起聊聊天呗?”

        同一时刻,施珈步履缓慢地朝门口走去。

        一步一步,她离程逸闻越近,她垂在身边的手就抖得越厉害。

        而程逸闻却自始至终没有回答彭晖爸的话。

        就在施珈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闪电般地伸出手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

        施珈倒抽了一口凉气,抬起头目光惊诧地看向他,他却置若恍闻,下一秒直接拉着她转身大步走出了包厢。

        包厢门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包厢内的彭晖爸张了张嘴,一脸惊讶地转过脸去看彭晖,指了指大门:“这什么意思?”

        彭晖心里把程逸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脸上佯装淡定:“没事,程逸闻喝多了。”

        彭晖爸:“是么?他刚刚走出去之前是不是拽了施珈的手?”

        彭晖:“他没有,你看错了。”

        彭晖爸:“不可能啊,我又不瞎。”

        “爸,你现在上了年纪,人要服老。”彭晖尤为义正言辞,“你虽然不瞎,但可能视力有点问题,明天我叫医生上门来帮你检查检查眼睛。”

        彭晖爸:“……?”

        -

        程逸闻拽着施珈的手出了包厢后,一路走到了餐厅的外头。

        施珈在走路的过程中好几次试图挣脱,但是他的手却抓得非常用力,令她全然动弹不得。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步子,她才得以从他的手掌中解脱。

        餐厅的招牌在夜色中闪动着淡淡的光泽,她用手轻轻揉了揉自己被他抓得有些发红的手臂,然后抬起头看向他。

        程逸闻的脸色本来就不好看,但当他看到她此刻眼底那一抹几不可见的淡淡的红的时候,刚刚还带了一股狠劲的心一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在来这里之前,原本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和说辞,甚至还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决心,但当他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那股熊熊燃烧着的火又兀自消散了开来。

        最后全都化成了难受和心疼。

        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嗤笑了一声。

        施珈哑着嗓子问他:“你笑什么?”

        他阖了阖眼眸:“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我此刻的处境简直是我这辈子最惨不忍睹的时刻了。”

        “尊严、骄傲、矜持、面子。”他说,“这些玩意儿我以前看得比什么都重。”

        “可现在呢。”他看着她,“我发现这些曾经对我来说最最重要的东西在你的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他以前从来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和自己的傲气,从来不会去在意别人的感受和情感。

        他以前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

        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如果他真的得不到,他也不会硬要得到,因为他拉不下脸去争去抢。

        但是爱上她之后,他被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可以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他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什么事都肯去做,什么话都肯说。

        甚至来到这里,来到彭晖爸面前,像个完全不用大脑思考的疯子一样,执拗地想要把她带走。

        施珈听完咬了咬牙,眼底浅浅的红终于蔓延开来。

        半晌,她往后退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说:“程逸闻,我要回包厢了。”

        “我会告诉彭晖爸你喝多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当是你的酒后不理智行为。从今天起,我们两个再也不要见面了,我不会再联络你,你也不要来找我。”

        说完,她慌不择路地转过身想要回餐厅,而因为走得急没太看脚下,直接被门口的石阶绊了一下。

        就在她快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感觉一双温热的手从后托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稳稳地扶了起来。

        程逸闻将她扶起来后才松开手。

        他看着她的背影,唤她的名字:“施珈。”

        “你刚刚说的那些,如果我照做了,你真的会开心吗?”

        餐厅里有人声传出来,渐渐扩散到室外的空气中,成为了他话语的背景。

        “按照你说的,我从此以后从你的生命中消失,你会陪伴彭晖爸一段时间,然后你或许又会去找一个新的年长的男人为伴——哪怕你根本不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从此以后我一定不会再纠缠你。”

        当他最后一个尾音落地的时候,原本背对着他的施珈突然转过了身。

        她的眼睛已然变得通红,眼角也隐隐泛着淡淡的水光。

        她说:“程逸闻,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懂我?”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是否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她每说一句话,语气就更强烈一点。她平时说话的语气一直都是轻飘飘的,要不就是开玩笑调侃,要不就是慵懒随性,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但是这应该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程逸闻在她接连的质问下,没有任何一点的动怒。

        相反,他的眉眼却悄悄舒展开了。

        他就这么在夜色中垂着眸看着她,而后说:“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懂你。”

        “但是。”

        他这时轻轻地抬起手,抹去了她眼角的眼泪,“如果选择这条路你真的快乐,你为什么要哭?”

        施珈忍了忍,原本挂在眼角的泪却更不听话地开始往下流淌。

        程逸闻:“施珈,我或许现在还不够了解你,但是我一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想要了解你。”

        餐厅门口毕竟有人来来往往,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他这时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一旁的停车场。

        这一次,她并没有挣脱开来。

        等来到他的车旁,他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让她坐进车后座。

        随后他自己也坐进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想听关于你的一切。”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的过去有任何可能的看法和偏见,我唯一会有的情绪可能就是心疼和自责没有更早一点遇见你。”

        施珈望着他,眼神里蕴着复杂的色彩。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说:“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么?”

        程逸闻:“你说。”

        施珈:“为什么一定是我?”

        他一个天之骄子,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见过,无论怎么样,她都觉得自己绝对不能算得上是在人群中最夺目出彩,值得他为她如此的人。

        程逸闻听到这话,轻轻地笑了一下。

        “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他说,“如果我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就不会来了。”

        如果能够知道喜欢她的理由,那他一定会把这条理由彻底从心里斩去,做回那个不近人情、不会感到痛苦和悲伤的他。

        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程逸闻,我不能否认我对你很心动,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你。”

        “或者说,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或者年纪比我小的男人。因为我在他们身上栽过数不清的跟头,只要你能想象到的所有不好的事情,我全都经历过。”

        “我朋友说我看人的眼光有很大的问题,说我是渣男吸引体质,我一点都不否认。”

        程逸闻:“所以这就是你去找老男人的理由?”

        她没吭声。

        他蹙了蹙眉:“因为你遇到过的同龄男人和年轻男人都心思活、靠不住,所以去找个单纯只在乎你年轻美貌的年长的依傍,过一天算一天?”

        施珈这才开口说话:“这样有什么不好?就像是签个关系合同那样,大家各取所需,过一段时间大家彼此厌倦,就各自走人。这样在每段关系开始之前,我就已经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接下去会遇到什么,我不会担心惧怕最后会遭遇什么样未知的对待,只要在我该离开的时候离开就好了。”

        “老男人能给我的是宠爱和依靠,而我不和他们谈爱情,我不用心,只要不抱希望,就不会遭遇失望。”

        程逸闻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我觉得这并不是你唯一的理由。”

        施珈忽然愣了一下。

        他望着她:“你和年长的男性在一起的理由,我认为不止这一个。”

        她咬了下牙,不动声色地攥住了自己裤子的布料。

        “我理解你因为遇到过的所有男性对你造成伤害而对爱情失望,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情况,你大可以从此不跟男人恋爱,远离所有男人,而不是去选择一个年长的男人作为依傍。”

        “我更觉得,可能父亲这个角色,在你的生命中是模糊的,甚至是丧失的。”

        在“父亲”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全身忽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就像是身上一直以来都套着一件看上去无比坚硬的盔甲,而在这一刻,却因为他的话,轻易地就碎得溃不成军。

        所有的无所谓,所有的看似云淡风轻,都是因为她把自己的真心藏在了最里面。

        她不敢给任何人看到,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可以接受。

        为了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这时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靠在自己的胸膛前。

        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直在轻微地发着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他的胸膛前哑声开了口:“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爸爸。”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家里就只有妈妈一个人,或者妈妈带回来的叔叔。同学都笑话我是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我哭着回去问我妈,我妈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只是哭着打我,让我不要再问我爸爸的事情。一开始我还不信邪,被打了还是问,到后面长大了,我就再也不问了。”

        “我相信这也是我妈一辈子的痛苦和阴影,无论她和我爸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局都是如此、不会再改变。”

        “你知道么?当我每次看到别人有爸爸的关心和陪伴时,我真的好羡慕,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样的。”

        “那么多年了,我还是一直都在想,我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程逸闻心疼地闭了闭眼。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这些年会选择在老男人的身边,因为她想体会年长的男性的关爱,甚至企图在这些人的身上去寻找父亲的影子。

        这完全是一种病态的情感转移和盲目依恋。

        但是她能怎么办?

        从来没有人教过她、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是不对的,也根本没有人能够救她。

        “施珈。”

        他这时示意她抬起头看自己,“你是成年人了,我不会拿好话骗你。的确,你失去了父亲,没有父爱,这是你比起别人天生的缺失和遗憾,我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但是,选择年长的男性做契约绑定,绝对不会弥补你缺少的父爱,他们不是你的父亲,他们也永远无法代替你的父亲。”

        她眨了眨濡湿的眼睫,轻声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这时抿了下唇,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去爱和信任一个不会伤害你、给你很多很多爱,甚至可以将父爱也填补满的男人。”

        “施珈,你可以不相信男人,你可以不那么轻易地去爱,这是你的权利,我不会去干涉。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能够好好爱你自己,能够快乐。”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着来相信我,相信程逸闻,而不是相信男人这个泛指。”

        安静的车厢里,她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这让她心跳不止,又感到心绪安宁。

        那么矛盾的情感,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对任何男人都没有过的。

        这让她原本固守了那么多年的她以为不会再跳动的心,终于被打开了一条缝,有光从这条缝里倾洒进来,让她浑身都感到很温暖。

        她贪恋这份温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开始贪恋他给她的所有。

        程逸闻这时低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彭晖。

        电话响了好一会才被接起来,彭晖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这位大爷,你想好了再说话啊!”

        程逸闻:“把电话给你爸。”

        彭晖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索性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放,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免提。

        “彭叔叔,我是逸闻。”

        他看着施珈,语气轻松而淡然,“很抱歉,我想亲口告诉你,我爱上了施珈,且这一生我都会只爱她一个人。”

        电话那头顿时像被静音了一样,彭晖看着彭晖爸绿油油的脸色,感觉自己已经死透了。

        “请你不要责怪彭晖和施珈,我和施珈是自然相遇,在明白她和你的关系时,是我先爱上的她,也是我先接近的她。”

        “如果你说不同意施珈离开你,那我一定会和你抗争到底,因为究竟选择在你身边还是离开你,是只有她自己可以做的决定,我和你都没有权利去干涉她。”

        “我没有任何其他诉求,我只希望她快乐。”

        “只要她真的快乐,我可以等,等很久很久。”

        “如果你想揍我,我明天在公司,欢迎你随时来。”

        说完这些,他就将电话挂断了。

        程逸闻看着施珈目瞪口呆的脸色,勾起了嘴角:“是不是更爱我了一点?”

        她张了张嘴,刚刚还悲伤上头的情绪,一瞬间都转变成了哭笑不得。

        “我是认真的。”

        他这时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亲爱的,选择权都在你手里。”

        “你可以慢慢想,做一个让你快乐的决定。”

        “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我。”他弯了弯漂亮的眼睛,“我会一直等着你。”

        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我也会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耐心等你。

        我一直都这里。

        -

        一个月后。

        程逸闻这一阵特别忙,每天几乎都要加班到半夜,接着连轴转和美国那边的人开会。因为独身,他也不高兴回家,索性一直都待在公司,整个公司上下的人都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还有胆儿大的,竟然还敢偷偷去问他的直系下属,上次那位在他房间里呆了一宿的大美女最近怎么不来了,再不来,他们不是跳槽就要去跳楼了。

        这天下午,天气特别好,万里晴空。

        程逸闻刚训完一个下属放人出去,转头就听到了办公室外一阵热烈的欢呼雀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集体中彩票了。

        “这帮兔崽子又在发什么疯呢?”

        他嘴里随便念了一句,刚想打开门去看看,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的办公室门就被打开了。

        他首先看到了一束花。

        那束花,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和他当时找花店老板娘买的那束最终没有送出去的几乎如出一辙。

        程逸闻脑袋一热,整颗心都颤抖了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了上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他每一天都在思念着的脸庞出现在了花束的上方。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竟发现自己的手都略微地有些发颤。

        他就像是一个一直在做梦的人,有一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梦变成真的了。

        “你看看你。”

        施珈这时笑吟吟地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额头,“都把你的下属虐成啥样了,我看他们都要找根绳子集体上吊自尽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怪谁?”

        “怪我。”

        在办公室外持续的欢呼声中,她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花束递给他,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怪老板娘。”

        温热的触感遗留在皮肤上,使得程逸闻的眼眶一瞬间就红了,但他的嘴角却不可避免地扯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抱歉,我来迟了。”

        她仰头望着他,“但是我来了,就再也不会走了。”

        如果她的前半生充满了错误和悲伤,那么从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错误都被纠正,她所有的遗憾也都被弥补了。

        她这一生的幸运都积攒在了这一刻。

        从此以后,都是有他的艳阳天。

        遇到你,我就好像成了一个终日只会酩酊大醉的醉翁。

        然而酒不致人醉,唯有你让我甘心情愿醉梦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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