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蓄意
06
路绪觉得自己的脑门绝对被驴踢了。
在来到卡啦ok店门口的时候，她没有打道回府。
在看到歆奕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调头上车。
在看到她肝胆相照多年的闺密和聚会主办方仿佛连体婴一般朝她走过来，满脸写着企图想把她和歆奕凑成另一对连体婴的时候，她还是没有愤然离开。
此时此刻，坐在偌大包厢的长沙发最偏僻的一角，她看着面前茶几上那支盛得满满当当的酒杯，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门前就已经喝醉了。
包厢里人很多，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动感的歌曲背景音，还有嘈杂的谈笑声夹杂着种种杯盏交错的轻响。
无一不是她最反感的喧闹。
余柠就是在她即将忍不住起身离席的时候在她身边坐下的。
还没等她发话，余柠已经弯下了腰，整个人利索地趴伏到她的身上、两手轻轻地搭着她的大腿。
一个标准的磕头姿势。
路绪垂着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其实早在下午余柠发来那么多条意味不明的消息时，她就猜到有可能余柠和江匀想把她骗来这个聚会。这俩人一贯处得跟兄弟似的，联手整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她却万万没想到，这俩人如今联手的名义竟然不是以兄弟、而是以恋人。
一向坚持独身主义的余柠居然会和江匀这个众人皆知的海王暗度陈仓，时隔那么多年，突然就从兄弟转变成了恋人。
“我错了。”余柠二话不说，直接滑跪，“路大姑奶奶，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哪儿错了？”
“我哪儿都错了。”
“我倒觉得你没错。”路绪语气幽幽，“重色轻友也是一种美德，至少代表了你和江匀情比金坚。”
余柠听不出来她是不是真的在上火，连大气都不敢出。
“余柠，咱俩处了那么多年，我可是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会给我挖坑让我往里跳。别人倒也就罢了，你……”
“不关她的事。”
谁知，路绪连话都没说完，一道男声就生生横插了进来。
她抬起眼，便看到了江匀的脸庞。
江匀的相貌生得极好，与歆奕不相上下，一双桃花眼笑起来颇为惊艳勾人。也因此大学那会儿他和歆奕同进同出，不知让多少女孩为之折腰。
只是他跟歆奕不一样，惯来四处留情，却又不曾对谁真正动情，所以才得了个海王的名号。
“绪姐，你要发脾气就冲着我来。”江匀这时将手里的酒杯搁在她的酒杯旁，微微弯下腰，“今儿个是我坚持让柠柠哄骗你来的，她也是迫于无奈，并不想置你们的姐妹情于不顾。”
余柠听到江匀的声音，立刻从路绪腿上伏起身，侧过头看他。
江匀对上余柠的视线，目光瞬间不自觉地就软了几分，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
路绪看着他们俩在那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揉了揉太阳穴：“费那么大劲儿，就是为了让我来这吃狗粮，可真有你们的。”
江匀笑道：“以后能让你吃狗粮的日子还长着，今天只能算是个开胃小菜。”
路绪看着他：“长着？”
江匀郑重地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我和余柠，会很久。”
“我知道你现在是不会信的，毕竟我前科累累，不过没关系，很多事情用时间来说话就好。”
余柠的目光动了动，脸上浮起了笑。
路绪沉默片刻：“要吃你俩的狗粮我随时都可以抽空吃，不用大费周章把我拉到这儿来……说吧，整这一出，你们究竟安了什么心？”
这话更像是要说服她自己。
因为其实包括她在内，他们三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天硬要把她弄来这儿的目的。
上大学那会儿，歆奕、余柠、江匀和她四个人成天玩在一起，大家的关系有多好，余柠和江匀就有多看好她和歆奕。
当时她和歆奕分手，余柠和江匀的反应都非常大。
余柠几乎从早到晚都来做她的思想工作，哪怕被她发脾气了还孜孜不倦。江匀则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她一个都不接、看到就挂断，他便只能给她发很长的消息。
“歆奕说他什么都听你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再重新考虑考虑这件事。只要你说不分手了，他一定头也不回地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说，只要你一句话，他愿意吃一辈子的回头草。”
……
哪怕她还是坚决要和歆奕分手，歆奕转身出国后的这些年里，她知道，余柠和江匀依然希望他们能够复合。
此时，听到她的问话，江匀和余柠对视一眼，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先前在门口，她和歆奕前后脚抵达，他俩原本想活跃下气氛创造机会。可路绪却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连看都不看歆奕一眼，就直接长驱直入进了包厢，找了个最偏僻的座位一个人待着。
“我知道了，你们只是想让我融入下群体，别老是显得那么孤僻。”见他们不吭声，路绪拿上了一旁的包，“事实证明没用，我先走了，留在这儿也是平添无趣。”
“路大设计师，怎么见着我跟冤家似的，在一个空间里多待一会儿都不乐意啊？”
她刚想起身，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歆奕的声音。
路绪心一跳，转过头，便看到坐在包厢正中央的歆奕脸上挂着笑、正静静地看着她。而整个包厢里的所有人，也因为歆奕这句玩笑话，都跟着他把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刚刚还嘈杂到不行的包厢，一瞬间除了持续在播放的背景歌曲，竟再没别的声响。
歆奕自从进了包厢后，身边就围满了人。他之前因为路绪的原因很少来参加聚会，分手后又直接出了国，大家都很多年没见到他了，所以今天见他过来，都争着抢着想跟他聊天搭话，自然而然就以他为中心围了一圈。
见到这个阵仗，路绪蹙了下眉，刚在想要怎么怼回去，就听到歆奕身边的其他同学跟着说：“路大设计师，你千年难得来一次，屁股都没坐热就走多扫兴啊！”
“是啊是啊！来都来了！多喝几杯再走啊！”
“你耍大牌耍那么多年了，难得能逮到你一次的！”……
一旁的余柠和江匀见状，二话不说就一左一右架着她，直接把她推到了包厢正中央的一张空凳子上。
余柠还体贴地顺了她的酒杯，塞进她的手心里。
她捏着那支酒杯，一抬眼，就看到歆奕正低垂着眼眸看着她。
包厢的灯光有些昏暗，便衬得他的眸色尤为地黯沉。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不知蕴藏着多少深浅的暗潮。四目相对之间，她看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地就别开了眼。
也没有针锋相对地再去回应他刚刚那句玩笑话。
兴许是因为周遭的人实在太多，她不想别人还把他们串一块儿，便选择了沉默。
大家嘴上说着挽留她，但实际上真正敢和她搭话的也寥寥，大多数依然还是在围着歆奕说话。
她握着酒杯坐在靠外围的凳子上，恹恹地看着手里的酒，却一口都不想喝，脑子里还是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开溜。
“歆奕，你当时为什么要出国啊？”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问了这么一句话。
她心中一动，回过神，悄悄竖起了耳朵。
当年分手后，她删光了所有与他的联系方式，当真做到与他再无瓜葛。所以在那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她都不甚清楚，也从未企图开口问过余柠和江匀。
她只是无意间听余柠说漏嘴知道他出国了，原因、目的、去多久、做什么……她一概不知。
因为知道了，又能如何？
知道了，只有平添难受和苦闷，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可是如今当真有人再问起，她也不免好奇他当时选择出国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说的，究竟会不会是真话了。
歆奕喝了一口酒，浅笑了笑，答得很快：“为了转行，去读mba”
听到这话，她握着酒杯的手一颤，下意识地就朝他看了过去。
“读mba？为了搞金融吗？”
“嗯。”
“你特么是我们设计系的神啊，干啥要转成金融狗啊！？”
大伙儿都炸了。
曾经在所有人的心中，歆奕都是未来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师，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几乎人人赞不绝口，也有许多大公司在他毕业前就已经争相来抢他了。
可谁知道，他面对着大好前途，居然选择了转行。
“我不理解！”有个同学忍不住感叹，“歆奕，你怎么会随波逐流去搞金融？你是缺钱吗？”
这话说得实在直接，旁边的人忍不住用手肘怼了怼这个心直口快的。
路绪从刚才开始就因为他的回答心乱如麻，下一秒便听到他轻笑着答：“缺。”
“建筑设计这一行，无论怎么干、干得多好大概都没干金融的挣的钱多。”在所有人讶异的目光中，他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轻飘飘地说，“我得屈服于现实啊。”
“追梦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去追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去追的。”
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目光与她在空气中轻轻交汇，“看到有人能实现她的梦想，我便高兴了。”
“所以，我自己不追，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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