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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王爷以为江湖就好了?江湖亦有江湖的难处!”

        雨越来越大,借着屋檐下挂着的一只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散发出出来的微光,花尽欢抬眸,见苍穹的雨水倒灌下来,试图将人间变成一个水世界。

        她冷笑,“臣曾经也以为‘少年负壮气,奋烈有时’,后来才知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敌不过这个难字。”

        她至今忘不了酷爱幼女的老门主得知她是女子时,那对冷酷的眼眸里透出来的贪婪。她知道自己是他眼里的一块肥肉,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吃掉她。

        那时候她才知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贪嗔痴,江湖比朝堂干净不到哪里去。

        所以后来她主动把自己献给他,然后在他想要吃肉的时候,先是戳瞎他的眼睛,然后用枪头一寸寸割下他的皮肉。

        白马西风,江湖游侠,那是话本子里的江湖,是写书人给人的虚幻的梦。

        鲜血与杀戮才是现实江湖的真相。

        李煦轻轻叹一口气,“有人告诉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这人生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坷。”

        “那是他蠢,尚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花尽欢打断他,把手伸到屋檐外去接雨水。

        冰凉刺骨的雨水如同刀子一眼扎在她的手心,满苍穹的雨水像是要着急着洗刷这个肮脏的世界,就连风都是狂躁的,吹得呜呜作响,只听“啪”一声响,几块瓦飞出一丈多远,溅起深洼的泥水。

        “王爷你瞧这头上的屋檐,遮挡不了大风雪,风刮得猛烈些,便有坍塌的危险。”

        “或许王爷应该立刻离开上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往后余生,王爷所行的每条路都是康庄坦途!”

        她不知自己今晚为何要与他说这么多,或者是为了冯宜的话,或许是为今晚那杯梨花酒,或许为了他左耳的旧物。

        脸浸在湿冷的寒风里,再名贵的狐裘也无法抵御,就连被雨水打湿的靴子里的脚都是凉津津的。花尽欢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湿冷,冷得牙齿直打颤。突然身上一暖,他已经将她裹进自己暖和的狐裘大氅里,将挺拔宽厚的背留给风口,企图替她挡一挡这肆意的风雨。

        花尽欢抬眸,见他肩膀转瞬已经湿了大半。

        多可怜的男人,以为这样就能暖她的心。

        真让人心动。

        他温暖的手指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脸,答非所问,“那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暖些?你若觉得还不够,本王便去做这天。本王要它暖它便暖,要它亮它便亮。”

        “王爷这话说出去便是大逆不道!”

        他在她耳边轻笑,“厂臣费劲心思把我从漠北弄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还是说厂臣对本王有别的打算?”

        “王爷不怕?王爷明知太后想要您的命,明知陛下一旦达成所愿定会过河拆桥,明知我是他们两个的走狗,为何还要来赴约?”

        她咄咄逼人,右手依依不舍地从他暖意融融的怀里伸出来,凭着记忆摩挲着他后颈软肉的那抹月牙印,学着今夜花旦的唱腔,轻叹婉转,“王爷图什么呢?”

        李煦不作声,盯着她的眼睛瞧。她的眸色很浅,里面却是深渊。

        此刻他觉得眼前的男子像个女子。媚眼如丝,眼波流转,便是这世上唱得最好的花旦也不及他刚才那一嗓子。

        从前的戏像是白听了。

        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对于眼前的男子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

        他舍不得松开她,为了听刚才的那一声婉转的戏腔,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忠诚,“厂臣今夜约本王听戏,又步步试探,所为何求呢?”

        “还真是事事瞒不过王爷的眼。”她拨弄着他左耳的绿松石耳铛,像是在拨弄他的一颗心,漫不经心地说起了今晚的目的。

        “听说,太后在后日的除夕夜宴上给王爷安排了选妃。微臣不才,想要替王爷排忧解难,不知王爷给不给微臣一个尽忠的机会。”

        “厂臣不如说来听听?”

        “陛下近日看上了一个舞姬。微臣希望在后日的除夕宴会上,王爷能以自己的名义把她献给陛下。王爷是知道的,微臣近日在太后那儿失了宠,若是再这个节骨眼她知道微臣送舞姬给陛下,恐怕有性命之忧,所以只能劳烦王爷。”

        “一个怎样的舞姬要废这么大周折?”

        小十三虽没有政权,可一国之君想要一个舞姬还是办得到的。

        “王爷到时见到便知。再说,有了这个舞姬做武器,兴许王爷也能在那晚夜宴为自己脱身,亦或是,王爷也瞧上了那温柔似水的小尼姑,心甘情愿走这一遭。不过微臣还得善意提醒,那岳丈可不是个好欺负的,这厢与王爷论翁婿之宜,转头就将王爷给卖了。”

        “这话听着,倒像是醋了。厂臣究竟是为本王忧心,还是向陛下尽忠?”

        “有区别吗?”她把脸贴在他正在跳动的心脏上,试图将自己的脸也暖一暖。

        “当然有。”

        他任由她作乱,甚至宠溺地摸摸她冰凉微湿的乌黑发髻,轻声道:“前者厂臣为本王劳心劳力,本王会觉得厂臣是因为不想我娶妻。后者厂臣为陛下劳心劳力,不惜牺牲色相来引诱本王为小十三做桥,本王心中就有那么一些不舒服。”

        她不作声,抬眸看他。

        黑夜里的男人迎上她的目光,似乎要将她心底藏着的所有龌龊诡计给勾出来。

        良久,她垂下湿漉漉的眼睫,长叹了一口气,“王爷就当我不高兴吧。”

        有人愿意听,她就愿意说,左右不过都是哄人骗鬼的话。

        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真真假假,有时候人不光喜欢欺人,还喜欢自欺。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的那部分真相。

        如谢绍之流。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有多厌恶他,所以自我安慰,甚至不惜发誓来证明自己的爱意。

        如眼前的男人,他明知道自己在欺骗,却更愿意相信她身不由己。

        可一个人哪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呢。就算是一开始真的有,后来也是心甘情愿。

        复仇,早就成了她活下去的动力!

        半晌,他轻叹,“本王就如厂臣所愿。”

        花府。

        “他答应了?”

        尽管知道眼前之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可陆三得知宜安王答应了还是忍不住吃惊。

        这种故意选在除夕夜进献舞姬摆明了就是给太后,给谢家添堵的事情。

        宜安王的势力在西北漠。他初回上京,也不过才带了百余人的铁甲卫队,虽有林之问等人在背后扶持,可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谢家跟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势力尚不稳固,居然答应了这种事情。

        更何况只要太后不明目张胆造反,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都是他的嫡母,这世上单凭“孝道”二字便能压死人。太后虽动不了他,可是明面上给他找麻烦轻而易举。

        这种时候最好的打算就是明哲保身,伺机而动。而且他与林之问等人是一个阵营,怎么会答应一个人人眼中的奸佞权臣这样无礼的请求。

        陆三越想越担心,瞧着眼前粉黛未施,一身男装,却难掩倾国之姿的女子,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

        他几乎是笃定她一定牺牲了某些东西。

        可转念一想,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岂不是身份暴露。

        花尽欢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如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道:“什么也没发生,你别多想。”

        陆三放下心来,突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您是不是认识这位宜安王?”

        否则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才到上京不久的藩王答应这种要求。

        花尽欢沉默不语,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银枪头。

        陆三微微有些惊讶。她像是默认了。

        这七年来他一直跟在她身边,事无巨细都是他在打理,他敢肯定这七年来他们从未见过宜安王。

        那就是从前认识的?

        可她自小养在鹿城,几乎不曾入过上京。就算是来上京。也不曾入过皇宫,怎么会认识宜安王。

        陆三脑子乱得厉害。

        但她丝毫没有想说的意思,只是询问明日便是除夕夜,要穿的衣裳备下没有。

        陆三起身道:“我现在叫人去准备,你也早些睡,明日就是除夕,恐怕一整日都得忙活。

        花尽欢颔首。

        待陆三走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

        那是一块雪白的丝帕,上面绣着一朵蒲公英。曾经沾染的血渍用姜片擦洗的干干净净,如果不仔细瞧根本瞧不出来。

        花尽欢一夜未睡,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的那张黄花梨木的圈椅上盯着那方帕子瞧。

        直到晨钟敲响,她这才发觉天已经透出曦光。

        她在窗前伫立良久,转身走到书桌旁将那块帕子塞进怀里,换上昨天夜里陆三就已经命人准备好的今晚大宴仪上着的服制,大步出了书房。

        每年除夕夜的大宴仪对于大闵帝国来说都是极重要的日子。

        尤其是今年除夕,各路藩王为替陛下贺寿,早早地从封地赶回来,刚好赶上除夕夜。

        而太后娘娘也下懿旨,为至今未婚的宜安王李煦选王妃。

        宜安王手握兵权,乃一方霸主。他不但生得极其俊美,且人品贵重,洁身自好,家中至今连个侍妾都没有,成了满上京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无不期盼着能够被他选上。

        永乐七年这一日的除夕似乎成了人人心中最期待的日子,就连宫里也比往常热闹许多。

        整个皇宫宫苑下的红灯笼粘连成一片火灯海,远远地望去,古老巍峨的皇城就像是虚浮在一个上红下白的世界里。

        晌午才过,天空又开始飘雪。到了傍晚,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多厚。尽管如此,那些受邀而来的大臣与权贵没有一个迟到,一辆辆精致华丽的马车依次使进被红灯笼装点得极热闹的皇宫。

        午门哔道,一身飞鱼服英气逼人的云少安把玩着手里绣春刀,不动声色打量着不断从马车里出来的王孙大臣以及锦衣华服的贵女们显得极其兴奋,悄声问:“师弟为何要叫我来这里,是想要叫我替你杀人吗?”

        “在皇宫里玩刀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儿,”负责宴会的花尽欢无奈的从他手里把刀抢走插进刀鞘,“我来带师兄看一场好戏,免得将来认错了人伤了自己的心。”

        “这世上能伤我云少安心的人还没出现!”云少安一脸不屑。

        “跛脚小尼姑呢?”

        方才还什么都不在乎的江湖少年立刻手足无措起来,解释,“静尘她是很好很好的,怎么会?”

        “是吗?”花尽欢没再接着说这个话题,领着他入宫,将他安排在今晚为了维护秩序临时从北镇府司抽调出来的百余名锦衣卫里。

        齐斌见云少安眼生要查问,花尽欢道:“咱家新选的百户。怎么,齐大人有意见?”

        眼前权势滔天的美貌太监如今代管东厂,算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自上次火场他又拼死救了一帮兄弟,齐斌自然不会说“不”。淡淡瞥了一眼眼含桃花,却一脸挑衅看着自己的俊朗少年,挥了挥手,叫他入列。

        此时距离大宴仪开始还有半个时辰。

        也许这一晚注定不是太平的一晚,夜宴还没开始就出了的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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