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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二)


  无双阁常年荒废,落到游廊上的雪都粘上了些灰尘。

  阿梧快步往前,已经累的是满身虚汗。

  雪花肆意地飞着,她的脸上沾上不少,有些落在了眉头,便待在了上面。

  顾逐一夜未眠,昨夜经南华央一闹,他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原是想同阿梧一起饮马江湖,如今却不得不困在这广陵城。

  眼下他被关在这里,出不出的去要两说,要怎么同阿梧说又让他头疼不已。

  “顾逐。”

  门被推开时他都没有注意到,听得阿梧的声音后他猛地起了身。

  来人面色苍白,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顾逐眉头一蹙,忙上前两人揽在了怀里,“你身子不好,如今还下着雪,怎么进宫来了。”

  “想你了。”阿梧一只手抱住手炉,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顾逐听得她声音闷闷的,隐约还带了些娇嗔,原本还有些郁结的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两人放开后,顾逐见她耳朵通红,没由来地笑了起来。

  将手炉塞给他后,阿梧自己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走吧,回去了。”

  顾逐紧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斗篷。

  阿梧见他笑着看着自己,扭捏着帮他把斗篷系上了。

  两人手挽着手出来时,宫女又给递了油纸伞。

  阿梧看着积灰的无双阁,想了想开口道,“可能以后我们就要留在长渊了。”

  顾逐知道她会妥协,只是心里徒增一股无力,“你都知道了?”

  “我不清楚。”

  阿梧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顾逐,“不过我知道你也有你的不得已,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夫妻本一体,我俩在一起就好了。”

  顾逐听得她这样说,将她一把抱住,轻唤道,“阿梧。”

  他只觉得那名字缱绻缠绵,要在心头绕几绕,绕得他心头软软。

  “我在。”阿梧环住他,缩在他怀里轻轻地应着。

  “还要五年,可我等不及想娶你进我顾家门了。”

  阿梧轻轻地笑了,“我已经嫁了,你已经娶过我了。”

  顾逐一顿,满是愧疚,“连花轿都没坐上,你也太好打发了吧。”

  “那要看嫁给谁,嫁给你,我就只要你的心和人就行了。”阿梧说完后,自己都忍不住心头狂跳。

  原本凛冽的寒风吹得她脚疼,如今却是火热地烧了起来。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婚礼,十里红妆,天下同庆。”顾逐将她放开,盯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道。

  “好。”阿梧看了看他的眼睛,还是羞不住将头低了下去。

  顾逐将她的手放开,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走吧,为夫背你回去。”

  阿梧咧开嘴笑了笑,雀跃地爬上他的被,一只手搂住他,一只手撑起了油纸伞。

  将人背起后,顾逐经由宫女领路,一步步往宫门口走去。

  阿梧觉得心安不已,静静地趴在他背上,听雪簌簌落下来的声音。

  自己的心跳声格外的清晰,逐渐和他的脚步声融在一起。

  阿梧没由来的红了眼眶,觉得自己盼这一刻盼了许久,又贪婪地希望这宫道漫无边际,自己就可以永远的趴在他背上。

  冷宫里枯坐了一夜的南华央心如刀绞,眼泪失控地一直往下掉。

  南玄煜派人将她送到这里,连多余的衣服都没给她。

  和流华宫里地坑火道比起来,冷宫里连个炭盆都没有,风一吹便是刺骨的冷。

  她只能用斗篷将自己裹得紧一些,浑身止不住哆嗦着。

  南华央抬头望着漫天的大雪,心中戚恻。

  看够了之后,她鬼使神差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屋顶。

  冷宫偏僻,即便她坐在屋顶,也只看到些宫墙和屋顶。

  绵绵不断的屋顶被雪覆得雪白,整个广陵城看去都是一片茫茫。

  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腿,委屈和难受如同狂潮将她席卷。

  干了的泪痕变得冰冷刺痛,重新又留下来的泪水只带来片刻暖意,须臾之后,又是寒彻骨的痛觉。

  唯一能看到的西宫道上,时不时零星有几个宫女太监走过。

  他们都刻板地行走,见到人时便把头低得不能再低。雪落了他们一身,染白了不少青丝。

  南华央见到顾逐的身影时,一眼就认出来了。

  包括他背上背着的人。

  簌簌下着的雪落在那把油纸伞上,落在顾逐背上那人的斗篷上。

  同样也落在南华央心里。

  忽如其来的失落惹得南华央心头一痛,而痛过之后,是死寂一样的空。

  宫道漫长,她就坐在屋顶,看着顾逐背着人一步步往宫门口走。

  南华央此刻倒是平静,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咬住嘴唇,张了张嘴却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呼出的热气在她眼前散开,屋檐上的脚印被雪渐渐盖住。

  她终于是叫喊出一声来。

  声音凑不成字句,她只张着嘴巴哼着,大口大口的凛冽之气灌入喉咙,一直寒到了心里。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直到她往后一靠,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一般的嘶吼。

  那声音无力,又透着些许苍白。

  寂静的雪夜里只听见一声闷响,冷宫的门被重新推开。

  南华央从屋檐上滚了下来。

  身体悬空时她还有些怕,直到整个人落地,她感觉五脏六腑像要被震碎。

  她的脑袋疼得厉害,喉咙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漫天的雪就朝她纷纷扬扬而来,耳边是模糊的喊叫声。

  她大张着嘴巴,心头还是疼得不行。

  她的手无措地抓住地上的雪,浑身都颤抖着。

  有人将她从雪地里扶起来,她看着宫门口的方向,只看到一睹墙。

  墙边的杂草被大雪覆盖,墙上的砖头斑驳。

  再往上,就剩满墙头的雪和暗沉沉的天。

  她认命似的将眼睛闭了起来,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像是要把这些年来无疾而终的欢喜全变成嘶吼声一般。

  可是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睛,她听不见耳边的嘈杂,也听不到雪花簌簌。

  脑海里的声音静下去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累,身心俱疲的累。

  像满心期待奔波数十里,受着日晒雨淋,盯着狂风怒号,在某处某地,摔得狼狈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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